闻言,萧公子原本白皙的脸膛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颤抖着嗓音怒声道:“你,你竟敢做诗讽刺本公子?”
余长宁悠然笑道:“讽刺说不上,在下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萧公子闻言更是愤怒,对着王公子拱手道:“此等嚣张无礼的下人,怎配侍奉王兄你?小弟提议立即将他赶下船去。”
王公子尚在沉『吟』间,余长宁已是厉声喝斥道:“混账,王公子身份尊贵,怎么听你这般小人的挑衅之言?而且我们有言在先说是讨教,岂有输了便要赶人一说?”
一席话顿将萧公子说得哑口无声,他愤愤合上折扇怒声道:“诗词从你这下人口中而出,简直是侮辱圣贤,本公子有几个楹联,想你与比拼一二。”
闻言,余长宁故意面『露』难『色』,讪讪笑道:“比楹联?呵呵,我可不太擅长,咱们还是换个比法如何?”
萧公子也不回答,一瞄头顶白帆悠悠,张口便是厉声一句:“听好了,顺风帆逆风帆,帆迟帆快。”
萧公子以大船白帆作对,乃应景之作,其中“帆迟”谐“樊迟”,樊迟为孔子弟子;“帆快”谐“樊哙”,樊哙为汉初大将。
余长宁踱步悠悠思忖,却见一艘摇橹小船正从官船旁边经过,心头顿时一亮,转身笑答道:“涨『潮』橹退『潮』橹,橹速橹扳。”
余长宁此句对得天衣无缝,其中“橹速”谐“鲁肃”,鲁肃为东吴名臣;“橹扳”谐“鲁班”,鲁班为古代巧匠。
萧公子见他轻易便对了上来,脸膛不由为之一沉,注视着江水淼淼道:“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此对采取了组字结合法,余长宁遥望远山如黛,松柏森森,朗声回答道:“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闻言,时才作五言诗的那位宁小姐美目不由一亮,望着余长宁的眼神大是惊讶不已。
见萧公子铁青着脸犹在沉『吟』思索,余长宁笑嘻嘻地开口道:“你已考了我两对,不如换我来如何?”
萧公子愤愤点头,冷哼一声表示同意。
余长宁幽幽思忖一番,想起了前不久在五台山去过的一座寺庙,顿时有了主意:“听好,我出的上联是:“三塔寺前三座塔。”
萧公子冷笑开口道:“三塔寺位于五台山,本公子岂会不知?好,我就以五台山对你一句:五台山上五层台。”
谁料他的话音刚落,余长宁蓦地一挥手:“等等,我还没说完,在下之对为:三塔寺前三座塔,塔,塔,塔。”
“哼,这有何难。”萧公子却是傲然一笑:“五台山上五层台,台,台……”说着说着,他猛然一怔,顿时膛目结舌了。
余长宁乐呵呵地笑道:“怎么,阁下莫非是抬不动了?”
“你这臭小子竟敢出对子蒙我?”萧公子愤怒一句高声,气的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余长宁此对虽普通平常,不过却暗藏陷阱,他故意先说出上句让萧公子以五台山应对,其后三个“塔”正对三塔寺前三座宝塔,但楹联上下句讲究字数相当,最后萧公子自然不能连说五个“台”应对,所以变成了死对。
余长宁悠然笑道:“楹联除了讲究对仗之外,更要机变灵活,提防上对中的陷阱,阁下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居然还敢『吟』诗做对?劝君多读圣贤书,莫教书经束高阁。可知?”
“你,你……”萧公子脸青唇白,怒急攻心之下,突然两眼一番竟倒地昏厥。
王公子等人见状大惊,急忙箭步上前将他扶起,又是掐人中,又是惊声呼喊,忙得一团『乱』。
眼见自己将萧公子气得倒地昏厥,余长宁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却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回到船舱休息,余长宁百般无聊,索『性』蒙头大睡起来。
正在朦胧困倦之时,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得他一个激灵便翻下了床榻。
挠了挠头皮打开房门,却见一个身着粉红『色』长裙的娇俏女子正站在门外,一张『荡』着酒窝的可爱娃娃脸,眉宇上面整齐的刘海,水汪汪的大眼明亮诱人,如同一个可爱的萝莉般,正是时才乃宁小姐。
余长宁正在奇怪地看着她,宁小姐已是红着脸细声道:“小女子名为宁静,时才看见公子文采了得,所以特来拜访,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软软的声音回『荡』耳边,好一阵愣怔后,余长宁才颇觉不可思议地笑道:“在下余长宁,小姐实在过奖了。”
宁静轻轻点头,淡淡微笑道:“那……我可以进来吗?”
余长宁恍然颔首,将她领进了船舱内。
舱内狭小无比,只有简单的一案一塌,连草席都没有一张。
余长宁正在发愁请这****坐何处,谁料宁静已是盈盈一笑跪坐在案几之前,余长宁微微一愣,盘腿坐在了她的对面。
两人隔着案几四目相对,宁静轻轻叹息道:“公子既然诗词两通,不知为何却不前去考取功名,反倒要鞍前马后地伺候他人呢?”
余长宁笑道:“在下欲前往武昌,奈何身无分文,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不过即便是考取功名求得一官半职,不也是鞠躬车马之前伺候上官,两者又有何等区别?”
宁静秀眉微微一蹙,显然第一次听到这般说法,略加思索之后,不由沉声道:“为官者为国为民,哪是区区仆役能够相比的?公子此言实在有失偏颇。”
余长宁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微笑问道:“对了,不知小姐找在下所为何事?”
宁静柔声回答道:“实不相瞒,小女子乃是扬州琼林诗社的社长,公子既然有这般文采,不知可否愿意加入我们琼林诗社?”
眼见又是拉自己入社,余长宁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房玉珠的身影,哈哈笑道:“在下『吟』诗作赋本是休闲娱乐,从没有想以此为业的打算,小姐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
宁静闻言面『露』失望之『色』:“公子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们琼林诗社乃是江南第二大诗社,只比吴子衡所领军的江南诗社弱了些许而已。”
“吴子衡?怎么听起很熟悉?”余长宁挠了挠头皮,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宁静哑然失笑道:“江南第一才子吴子衡名满天下,公子你听过也是不足奇怪。”
余长宁恍然醒悟,想起了中秋诗会之时败给自己的『骚』包公子,不由讪讪笑道:“江南第一才子也是稀松平常而已,不见得有多么厉害。”
宁静以为他只是呈呈口舌之勇,倒也不以为意地一笑,轻声道:“其实公子今天出的那句楹联,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哦,何等故事?”
“数月前东瀛遣唐使臣来到长安,曾在大殿以一句‘三星日月光’文斗大唐俊杰,此对倒与余公子你出的上联有异曲同工之处,然而东瀛使臣满以为无人能够对上之时,不料一名驸马爷竟是挺身而出,以“四德元亨贞”破对,可惜我不知他的名字,不知余公子你可否听过此事。”
余长宁笑嘻嘻地开口道:“在下那时便在现场,怎会不知道?”
“啊?公子你在现场?”宁静顿时瞪大了美目,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余长宁笑嘻嘻地回答道:“对啊,姑娘口中的那位英勇不凡的驸马爷,便是在下敝人不才小可我了。”
若刚才宁静算是惊讶的话,现在听到余长宁如此说,顿时以为他在故意调侃自己,不由怒声道:“在下好言询问,你不知道就罢了,居然还口出如此孟浪之言?”
见她美人含嗔别有一番风味,余长宁乐呵呵地笑道:“我就知道说了你不会相信,好吧,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只是那位余驸马的朋友而已。”
宁静面『色』稍霁,但表情依旧有些不相信:“你真的是那位驸马爷的朋友?”
“对啊,他姓余,我姓余,关系亲密的很。”
宁静半信半疑地开口道:“那天究竟是何等情形,你若当真亲眼所言,不如说给我听听如何?”
余长宁笑道:“当然可以,你听好了,那日太子李承乾在宫内设宴宴请东瀛遣唐使臣,谁料尔等弹丸小国竟敢挑战天朝天威,在席间提出了比试,第一场武斗由柴令武驸马出场,却被使臣苏我入鹿打得遍地爪牙,大唐先输一局。”
“第二句比文斗,东瀛时辰中臣镰足眼见武斗获胜更是嚣张,朗声一句‘三星日月光’为上联,问得大唐所有人是哑口无言,太子殿下连连疾呼:哪位英雄能够救大唐于为难?本太子必定重重有赏。但太子殿下连呼十余声,殿中诸多俊杰却哑口无言,丝毫没有应对之策。正在太子殿下失望透顶之后,奇迹突然发生了……”
说到这里,余长宁脸上布满了仰慕之『色』:“便在这万分危机的时刻,一声‘贼子安敢猖狂’的高呼响彻大殿,俊杰中站起一位白衣少年,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若涂抹,生得是高大伟岸,英俊潇洒,折扇轻摇更显风流倜傥,正是天子帝婿余驸马,他斜着眼睛冷冷一望中臣镰足,不屑开口道:区区三星日月光又何难?在下出对四德元亨贞。对你上联!”
“中臣镰足哈哈大笑道:四德乃元亨利贞,你这驸马莫非晕头了?眼见贼子如此猖狂,余驸马却是冷笑道:利谐音李,此乃我大唐皇宫,岂能口出狂言说出天子之姓?阁下当真无礼至极,快不快快磕头认罪!此话立即吓得中臣镰足是屁滚『尿』流,浑身颤抖,急忙跪地连呼:驸马爷威武,罪臣磕头请扰。余驸马胸襟开阔,虚怀若谷,岂会与这等人一般计较,自然饶了他一命。”
其后,余长宁又给她讲述了才艺比试中余驸马妙笔‘画风’的故事,一席话宇扬顿挫,绘声绘『色』,直听得宁静满脸都是敬佩之『色』,连连感叹出声道:“这位驸马爷当真是少年英雄,朝堂之上振大唐声威,实乃我等读书人的楷模,若能与他见上一面那就好了。”
见自己不知不觉竟有了一个美女粉丝,余长宁顿时得意洋洋地开口道:“小姐勿忧,我与余驸马可是拜把子的好兄弟,改天你到长安,我一定替你引荐一番。”
“啊?真的吗?”宁静霎那间『露』出了无比惊喜之『色』,抓住余长宁的衣袖喜声道:“余公子,你真是太好了。谢谢!”
余长宁笑嘻嘻地摇手道:“小事一桩而已,何须言谢!”
“那好,请问余公子你住在长安何处?可否告诉我一个地址?”
“在下家住长安尚商坊余府,你直接报我名字便可。”
宁静用力点点头,美目笑得变成了月牙弯儿。
随后几天,宁静再也没来找余长宁,大感无聊之下,他也呆在船舱不出去,难得去见王公子等人的臭脸。
十月初九到了武昌,官船刚刚停泊在了青石码头旁边,余长宁已是背着包袱跳下甲板,大摇大摆地走入了繁华如织的城市中。
……
“吱呀”一声门响,打断了房玉珠的思绪,她蓦然转头,却见陈若瑶正摇曳着莲步走了进来,不由起身迎上悠然笑道:“夤夜深深,不知陈姐姐找我何事呢?”
闻言,陈若瑶却是沉重一声叹息,蹙眉询问道:“社长,明天比赛快开始了,现在还没有余驸马的消息么?”
房玉珠此际正在为此事而犯愁,闻言顿是叹息道:“听爹爹说陛下派余驸马去河北道公干,临行时我曾让爹爹带信给他,让他不要忘记十月初十的比赛,不过既然现在他都没有出现,想必应该是不会来了。”
陈若瑶听到余长宁可能不会前来,心里不由大是失望,叹息出声道:“他这人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经,说不定早就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真是可恶。”
“不,余驸马不是这样的人。”房玉珠嗓音高拔了些许,正『色』开口道:“他外表虽然放『荡』不羁,下流可耻,不过暗地里却是一个十分讲信用的人,爹爹拜托他许多事情,如慈善拍卖、洛阳购粮等等,余驸马都是信守陈诺按时完成,从来都没有推诿拖延,这次必定是因为身负帝命,所以实在难以分身乏术。”
见她情绪似乎有些激动,陈若瑶有些惊奇地微笑道:“我不过说了余驸马一句,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房玉珠闻言骤然一愣,俏脸飞上了两朵红霞,低声嗫嚅道:“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何有生气之说?姐姐笑谈。”
看她此等模样,陈若瑶愣怔了一下,已是明白了几分,叹息道:“余驸马英俊风|流,气度不凡,而且重情重义,的确是一个好男儿,怪不得社长你会帮他说话,身为女子若能嫁给此等男儿,倒是不错。”
听到她言中所指,房玉珠俏脸却是更红了,慌里慌张地低声道:“陈姐姐,余驸马乃是有妻室的人,说这些话可是犯了忌讳!况且我与他乃是很普通的朋友关系,姐姐说这话实在有些轻率。”
陈若瑶知道余长宁与长乐公主成亲的内幕,脸上却是苦笑不已,心里暗暗叹息道:余郎呵,你已经有我和瑶瑶了,却还在四处招惹别家小姐,连房社长对你也是……
心念正在闪烁间,房玉珠转移话题地叹息道:“明日就我们四人参赛,势力逊『色』了不少,只要今日能进前三甲,我便心满意足了。”
陈若瑶察觉到她神『色』有些惆怅,不由柔声安慰道:“放心吧,咱们不是还有何长志公子,与李艺贞妹妹两人么?一定不会给关内道丢人的,说不定还能拿到第一名哩。”
“唉!姐姐有所不知,”房玉珠秀眉蹙得却是更紧了,“参加诗词大会的皆是各地才子才女,其中不乏卧虎藏龙的诗词高人,况且还有去年取得首名的河北道第一才子孟悠,那次我便是因一字之差而输给了他,今年黄鹤楼再战,恐怕也没有赢他的胜算。”
陈若瑶握着她的手劝慰道“社长何须气馁,今年赢不了我们明年又来便是。”
“姐姐,你我同为女子,都知道呆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最终宿命,过了今年我便双十年华,只怕难逃此等命运,以后这样的机会说不定少之又少了。”
陈若瑶轻轻一叹,却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了。
……
黄鹤楼坐落于武昌黄鹄矶上,毗江而建,本名“黄鹄楼”,原为三国东吴时期夏口城瞭望守戍的军事楼。
晋灭东吴以后,三国归于一统,该楼在失去其军事价值的同时,随着江夏城地发展,逐步演变成为官商行旅“游必于是”、“宴必于是”的观赏楼。后人念“鹄”为“鹤”,以讹传讹,口口相证遂成“黄鹤楼”之称。
此时的黄鹤楼虽没有后世那般声明远播,但也因地处繁华大江要道,山下便是滚滚东流的长江,所以前来游玩的客商旅人也是极多,畅游黄鹤楼,中午再食一顿鲜香可口的武昌鱼,当真是人间天堂。
作为天下十道诗词大会的举办之地,黄鹤楼今日大见热闹。
五层的高楼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大见喜庆,江风呼啸而过,吹得飞檐下悬着的灯笼不停晃悠,黄瓦绿楼掩映在森森松柏林中漂亮得恍若托塔李天王的玲珑宝塔。
然而最让人惊奇的是,黄鹤楼旁边的一块草地上用几百面屏风排列成了一个八卦大阵,将高耸的黄鹤楼围在了阵中,游客们评头论足,纷纷指点,皆不知这些屏风排列在这里究竟是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