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云念及自己不过乃女子之身,却承担了连许多男儿都无法达成的重任,而且还要女扮男装地生活,即便连最亲密的部下都不能告知,想着想着,甄云不由又是喟然一声长叹,心儿犹如峰峦叠嶂的群山一般在夕阳余晖下混沌一片。
刚刚回到王帐,便有卫士匆匆来报苍狼卫统领耶律宁已是归来。
甄云闻言心头一喜,沉声吩咐道:“请耶律统领立即前来见我。”
卫士领命,转身大步去了。
不消片刻耶律宁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当头便是抚胸一礼道:“耶律宁见过可汗。”
甄云微笑颔首,提起案上的银壶替他倒了满满一碗马奶酒,笑道:“来,先将此酒喝了再说正事也不迟。”
耶律宁脸上神色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但心里却对云可汗的细心体贴而生出了感动,大步走上前来接过,仰头犹如长鲸饮川般一饮而尽。
放下手中银碗,耶律宁抬起手来用手背一抹嘴角溢出的马奶酒,正色开口道:“可汗,末将幸不辱命,已顺利完成你所安排的任务。”
甄云展颜一笑:“不急,慢慢说,将详细情况全部告诉我。”
耶律宁轻轻颔首,便从袭击大唐和亲使团说起,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停歇。
明晃晃的牛油灯照得大帐犹如白昼,甄云细细地思忖了半响,忽地笑道:“你干得很好,只怕西突厥、大唐、吐蕃三国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是我们在从中作祟
。”
耶律宁闻言愣了愣,犹豫半响终还是忍不住疑惑问道:“可汗,属下不明为何非得要偷偷袭击大唐和亲使团,难道我们不能换其他方法吗?”
甄云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银碗上的花纹,轻叹出声道:“从前中原有一名叫做孙武的兵家大圣,他在其著作《孙子兵法·谋攻篇》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耶律统领是否能理解其意?”
耶律宁沉默无语,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甄云双手撑着长案站了起来,高挑的身段在灯烛的照耀下将影子拖得长长的,口气虽是平缓,但听在耶律宁的耳里却宛如沉雷一般振聋发聩:“用兵的最高境界是使用谋略胜敌,不动用武力依靠计略达到目的,这才是最高的用兵方法,我令你前去袭击大唐和亲使团,便是为了让西突厥、大唐、吐蕃三国互相猜忌,从而减轻我们面对大唐雷霆一怒的压力。”
“西突厥这次受了不白之冤,大唐对其是恨之入骨,必定会兴兵报复,与西突厥合作对付我们便是不可能,况且西突厥孤身面对大唐、吐蕃两国的兵戈,一定会急慌慌地前来本可汗处请军救援,将敌人可以拉拢的朋友变作了他的敌人,如此不留痕迹的谋略,这才是兵家正道。”
耶律宁心悦诚服地抚胸道:“可汗果然深谋远虑,耶律宁受教。”
甄云可汗微微点头,心里却是怅然一声叹息,跟随自己的将领如耶律宁,如芷云,如黑木尔、库司其,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将才,不过也单单只能说是将才,要他们听从自己命令厮杀对阵尚可,若要他们思考战略运筹帷幄,却根本不可能。
不仅是他们,很多突厥部落的头人首领也是如此,一个民族若没有智谋知识,即便武力再强大,也只是镜中水月,昙花一现,始终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就如昔日的匈奴,鲜卑,控弦之士数十万,然而他们的民族现在又在何处呢?只有中原人,不管他们如何改朝换代,他们的文化知识,他们的道德传承,他们的民族凝聚,都是薪火相传,始终不曾断绝,有着这样深厚文化底蕴的国家,才是最难对付的。
甄云正在心思纷繁间,耶律宁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开口道:“对了,这次末将还抓回来一名俘虏
。”
闻言,甄云细长的眉毛不由微微一蹙,不解地问道:“我不是让你不留活口么?你带个俘虏回来干什么?”
“可汗,并非末将不遵守你的号令,因为这名俘虏说与你是很好的朋友,末将为防止他走漏我们的秘密,只得将他带了回来。”
“本可汗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耶律宁正色道:“他名为余长宁。”
霎那间,甄云的表情变得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余长宁?莫非是大唐鸿胪少卿余长宁?”
“属下不知,不过他说自己与可汗乃是好兄弟,不知是真是假?”
看着耶律宁有些好奇的目光,甄云不由哭笑不得了。
……
一间不大的牛皮帐内,摇曳的灯烛撒下微弱的光圈映得一片朦朦胧胧,大唐帝婿余长宁驸马却是如坐针毡,深怕得知真相的耶律宁会冲进帐内一刀劈死自己。
当得知是云可汗偷偷派人袭击的和亲使团,余长宁心头是又气又怒,怪不得自己无意之中报出了真云可汗的名字,耶律宁会放自己一马,原来竟是因为此等原因,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只能将满腔的愤懑藏在心里。
就如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眼下已经来到了漠南突厥王庭,谎言的白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看来拆穿西洋镜后自己始终是难逃一死啊!
正在他坐立不安之际,门帘一动耶律宁已是出现在了眼前,只见耶律宁怒睁双眼狠狠地盯着自己,如同铜铃一样,脸上又黑又青肌肉已经变形,龇牙咧嘴好象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下去。
见耶律宁如此表情,余长宁便知道他一定知晓了一切,勉力笑道:“哈哈,不知耶律兄台可有见到真云可汗?嗳,常言道人走茶凉,说不定可汗贵人多忘事已经将我忘了,你可有怪别怪。”耶律宁冷哼一声尚未开口,只见有人已是走入了帐内,笑容犹如春风般地和煦:“余少卿,我们又见面了。”“真云……可汗?!”见到来人,余长宁顿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