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限

叶雨荷出手,荣华富色变。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女子居然敢动手。他暗自叫苦,他有苦难言。这暴雨本是叶欢送给他的,他其实对往事并不太知情。

但他是个聪明人,看了府中惊变后,就已知道了叶欢送他暴雨的用意。他远没有张定边、秋长风和叶欢想得深远,但也知道一点,他必须要出手,不然的话,只怕荣家会被这些毒辣的人斩尽杀绝。

他也知道出手的后果很是严重,若是和朝廷作对的事情泄露出去,就算荣家富可敌国,也一样会被朝廷连根拔起,可他别无选择。

他若不投靠叶欢,只怕现在就要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人若是生死临头,也就顾不得什么远虑。但他还是不敢直接对秋长风出手,因此他选择了叶雨荷。

毕竟看起来,叶雨荷柔弱些,也好制服些。

可荣华富从未想到过,叶雨荷表面虽如幽兰般的柔弱,但骨子里面,却有一股刚烈——宁死不屈的刚烈!

眼见剑鞘如剑,冷光就要刺到面前,荣华富心胆俱冷,还不忘记按下暴雨的机关。机关一动,十三根银针就打了出去。

叶雨荷和荣华富已不过数尺的距离。

这种距离,避无可避。叶雨荷虽然能够用剑鞘击碎荣华富的喉结,但出手之后,难免死在暴雨之下。

叶雨荷心沉、目寒,可一只手却是稳定如山。

只听到哧哧哧的数声响后,那十三根银针尽数打在青石砖上,根根没入,不留痕迹。

原来荣华富在按下按钮的那一刻,陡然间觉得手腕一痛,感觉如同被一点火星灼伤了手腕。那痛来得突然,他本来稳定的手忍不住一震,银针打偏。

他惶惑之中,只感觉咽喉一痛,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之意,喉间咯咯作响,仰天倒了下去。

叶雨荷剑鞘击碎了荣华富的喉结,击杀了荣华富。她立即留意到他手腕上的灼烧痕迹,忍不住望了秋长风一眼。她虽没有看到秋长风出手,但已猜到,这里除了秋长风,不会有第二人为她解围。

秋长风在叶雨荷纵起之时,身形已动。

他不动则已,一动就如龙跃九天,夭矫无边。他有四个对手,神秘的叶欢、捧火会的人君师自我、排教两大排法莫四方和乔三清。

不言而喻,这四人中,莫四方断腕、乔三清重创,秋长风的大敌当然就是叶欢和师自我。他必须要最快地翦除强敌,才能有胜出的机会。

叶欢见秋长风身形一动,立即凝神以待。可不想秋长风身形展动,扑向的那人却是乔三清!

乔三清大惊失色。他伤势极重,他被莫四方所伤,但那不过是做戏,原本伤势不重,但他偷袭张定边,被张定边愤怒一拳打在肋下,却是伤了五脏。

他甚至能感觉肋骨断穿,刺伤了脾胃,甚至差一点刺破了心脏。他能不死,因为他是排法乔三清,体魄强健,生命顽强,远超过旁人的想象。

他立了功,受了创,一直都是隐忍无言,只盼众人能够忘记他,让他能够活过今天。

可秋长风却没有忘记他。秋长风扑来,在这关键的时候,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下手。难道说,他痛恨乔三清暗算了张定边,想为张定边复仇?

乔三清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怒吼声中,就地一滚,就要滚到他扛来的巨木前,可秋长风已到了眼前。

乔三清立即手臂一震,乌云遮日,发动了他的绝学法术——行云!

而叶欢、莫四方二人几乎也到了秋长风的身后……

秋长风瞬间受到前后夹击。

叶欢、莫四方同时冲向了秋长风,师自我却在退!

师自我身为捧火会三君之一,素来神出鬼没,依仗碧海灼心之术,纵横海域,更是少逢敌手。他很狂,亦很嚣张,不然何敢出手暗算张定边?

杀了张定边的念头,旁人想都不敢去想,但他敢做,他胆大包天。

当年,朱元璋借青帮、排教的帮助,得以一统天下。但厌恶彭莹玉扶植的捧火会,因此在称帝以后,要将捧火会赶尽杀绝。

捧火会本是元末最为雄壮的一股势力,但在朱元璋建国后,不得不退居海上。彭莹玉亦可说是因为朱元璋而死。因此捧火会上下,无不视朱家子孙为大敌。

侵蚀排教的计划看似突然,却早就筹划了良久。

只要吞并排教,再鼓动青帮,联手东瀛,就能搅大明一个天翻地覆。大明之北的鞑靼、瓦剌,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会挥兵南下,瓜分中原。

张定边虽也想推翻朱家的天下,但他太老了,老得不识时务,老得太过顽固。张定边若成行,虽是排教的大援,却会成为他们捧火会大计的阻碍!

因此,师自我决心除去张定边,一有机会就下手。

师自我没有错过机会,终于用碧海灼心之术重创了张定边。他那一刻,可说是踌躇满志,壮怀激烈。秋长风这种时候,还要将他们绳之以法,师自我想想都好笑。他没有和秋长风交过手,但觉得秋长风不过是头脑聪明些,可秋长风再聪明,还能强过张定边?

因此,在秋长风一动之际,他甚至还有些犹豫,犹豫是否出手,他觉得杀鸡不用牛刀。

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工夫,叶欢、莫四方扑了出去。而师自我一颗心却冷了下来,因为一双眼眸在望着他。

碧绿的眼眸——碧绿如海!

碧海灼心不但灼烧了张定边的心,而且灼伤了张定边的眼。

张定边霍然抬头,只是一望,师自我就感觉有股闪电击中了他的心口。他立即吸气,屈膝,十指微屈,如临大敌。

师自我蓦地发现,张定边还没死。张定边只要没死,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够敢轻视张定边,他师自我也不能。

可他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未免晚了些。

风云再起,虽远没有当初的威势,但风云已经罩住了师自我。

师自我实在不知道张定边为何不死,为何还有能力动手,但他没工夫去想,他必须要敌住张定边。

风云涌动,张定边随着风云冲到了师自我的身前。

师自我出手,一出手就弹出十点碧火——碧火灼心,分取张定边的周身要害。他知道张定边是高手,必须躲避,只要一躲,他的机会就来了。

他念头才闪的时候,就知道犯了个此生最大的错误,他太想当然地认为,却从未考虑到张定边根本没有躲。

十点火星尽数击在张定边身上,张定边瞬间燃起,可他遽然张开双臂,已将师自我紧紧抱住。

师自我出拳、变掌、出指、抬膝,在那片刻连续七次击在张定边身上,可还是击不退张定边,然后他就感觉到一阵热,一阵寒。

火热,心寒!

紧接着张定边的双臂就如铁箍般箍住了师自我的全身,有大力如怒海波涛般传来,然后就是咯咯咯声响不绝。师自我听出,那是骨头折断的声音——他自身骨头折断的声音。

不等张定边松手时,他就七窍出血,烂泥般的瘫软。

师自我死,张定边燃。

秋长风双目更冷,他前所未有的冷静。他虽愤怒,但知道这种时候,唯有冷静,才能让他逃出生天。

一道绿线陡然从他袖口射出,先行云一步缠绕住乔三清的咽喉,似温柔实犀利地割破了乔三清的咽喉。

乔三清手一软,想喝想吼,但却无声,鲜血飞溅。行云陡转,却是向叶欢罩了过去。

叶欢出剑,一招十字斩,行云陡裂,现出日光,而秋长风已站在那巨木前。叶欢变色,秋长风也变了脸色。

叶欢变色,是因为知道了秋长风的用意,秋长风先攻乔三清,却是为了取那根巨木。乔三清前来伊始,就扛着那根巨木。乔三清就是用那巨木拦截了张定边。但那巨木,显然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秋长风早看出了其中的机关。

秋长风变色,却是因为看到张定边在燃,燃得一发不可收拾,燃得眉毛胡须都碧。可张定边只是站立那里,任凭碧火尽燃,竟连半分声息都没有。

秋长风出掌,一掌就击在了那巨木之上。

雷动,电闪,有沉雷郁郁,有电闪如蓝。莫四方虽断了手,吐了血,还能发动惊雷和电闪。

蓝电光芒,眼看就要击到秋长风的身前。

那巨木突然射出了两道水雾,一道竟截住了莫四方的蓝电,而另外一道水雾喷到了张定边的身上。

碧火陡熄,雾气缭绕。

布雨!

原来那巨木之中,另有机关,藏着乔三清的布雨之术。秋长风对这些门道居然了如指掌,用布雨之法破了蓝电和碧海灼心。

可张定边却仰天倒了下去。这个天下第一英雄,还是倒了下去。他本就力尽血干,他还能临死前扼杀师自我,不过是因为胸口的一股不平之气。

秋长风眼中突然现出分狂怒之意,陡然间断喝一声,竟挥舞巨木,横扫了出去。他少有如此动怒之际,这刻如此狂野,却是因为内心深处,实有愧疚之意。

他虽然要将张定边绳之以法,但亦不会像叶欢那样,如此对待一个英雄。

莫四方见那巨木横来,威猛无俦,吓得脸都发蓝,就地一滚,狼狈不堪。叶欢却脚尖一点,踩着巨木冲天而起。不想巨木横扫中,陡然射出了三点黑光。叶欢出剑,一剑三分,居然击落了那三点黑光。

秋长风讶然,亦未想到叶欢有如此身手。眼下师自我已死,他的大敌只有叶欢。他正待出招,却没有留意到乔三清虽喉咙已断,但还未倒。乔三清生命之顽强,远超过秋长风的想象。

乔三清眼中满是怨毒,遽然鼓气,还要发动临死的一击。他和秋长风近在咫尺,这一击虽然是临死发出,但仍可和秋长风同归于尽。

乔三清吸气,双目红赤,陡然喉间有野兽般的低吼,就要喷出最后一击……

陡然间一物如电击来,刺在他的咽喉之上。

叶雨荷及时赶来,她见事态紧迫,剑鞘陡出,刺中了乔三清。她用的是剑鞘,她没有了长剑,她若有长剑,若知道结果,只怕会一剑削了乔三清的脑袋。

乔三清周身一震,眼中露出野兽般的光芒,然后一口血就喷了出去,血箭般射向叶雨荷。

秋长风终于瞥见身后的动静,嗄声道:“躲。”他顾不得叶欢,巨木倏转,硬生生将乔三清拍在了地上。

可那血箭炸裂,还有几滴飞射叶雨荷。

叶雨荷倒纵翻身,平着就飞了出去。她从未听到秋长风如此惶急的声音,立即意识到那血箭歹毒无比。她及时一跃,居然躲过了那几滴鲜血,可她和秋长风相距已远。

她只见到秋长风惊怒的目光。

秋长风望的是天空。

叶雨荷倒飞途中,立即感觉到了危险,危险就来自天空。

有光华绽放,带着落日的肃杀、秋风的萧冷,已到了叶雨荷的身前。

叶欢出剑,一剑刺向了还在倒飞中的叶雨荷。

叶雨荷毕竟不是飞鸟,倒飞紧迫,身不由己,再不能变换身形。幸好她还能转腕,转腕之间,连挡了叶欢两剑。

剑鞘三断。

叶欢手中的剑黑黝黝的看似不起眼,却是宝剑。叶雨荷接连两挡,剑鞘早被叶欢削得不到半尺,剑光再是一划,已到了叶雨荷的喉间。

剑气森然,叶雨荷感觉死亡离得如此之近,却还没有闭上双眼。

眼看那寒光就要划过叶雨荷的喉间,有烟雾起,不偏不倚地挡在叶雨荷的咽喉之前。

叮的一声响,剑尖刺在烟雾中,如斯利剑,竟然刺不破那薄薄的烟雾。

秋长风终于出刀——锦瑟刀,锦瑟一出,挡住了叶欢必杀的一剑!

可那黑剑陡闪,毒蛇般上翘反刺,电闪般刺在了秋长风的左臂。

有鲜血飞溅,煞是明艳。

叶欢声东击西,以叶雨荷作饵,就是为了吸引秋长风前来。见一剑得手,眼中遽然露出狂喜之意。

可那狂喜之意才出,就被惊骇之色遮掩。

他见到秋长风无边冰冷愤怒的一双眼,然后他就听到一声清音陡发,如凤雏轻鸣,清越无比。

秋长风出刀,全力出刀。不见刀,只见雾,刀声起,烟雾罩。

叶欢一声大叫,挥剑急挡,空中竭力飞退躲避。只听到叮叮当当无数响声,有光火漫天如星,叶欢如流星坠落。他终究没有逃脱烟雾的笼罩,只见一道血痕破空如雨般的洒落,叶欢跌落尘埃,胸口带血,三指已断。

他挡不住秋长风的急攻,虽手持宝剑,竭尽所能,还是被秋长风的锦瑟刀斩中胸口,削断三指。叶欢心中前所未有的惊惧,不知秋长风用的是什么刀,使的是什么刀法。

眼看秋长风就要追杀而至,叶欢手臂一挥,只听到震天的一声响,烟雾弥漫。

烟雾散去时,荣府院中地面陡然现出个大坑,坑中竟有密道隐藏,而叶欢和莫四方两人,早就消失不见。

叶雨荷落地、弹起,纵到了秋长风的身边,脸上又惊又喜。她从未想到过,二人还能活着,不但活着,还击退了强敌。

由死到生的那刻,她想了太多,神色激荡,可见到秋长风的脸色时,陡然愣住。她知道秋长风受了伤,她也很关切,但她也看到叶欢只是挑伤了秋长风的手臂,那是轻伤,应该不算要紧。

大敌已去,秋长风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悦、振奋,反倒如冰雾般的凝冷,其中甚至带了分惊怖。

秋长风再次挥刀,刀如雾。叶雨荷一惊,但未躲闪。她再不会认为,秋长风会对她不利。

秋长风出刀,连环挥了四刀,有如鸣弦。弦中隐约带了冰泉冷噎之声。那刀竟如琴,可发音声。

叶雨荷虽近在咫尺,还是看不真切那刀的形状。她只感觉到那刀隐约是长方形的,没有刀尖,那更像块薄薄的铁片。

未待细看,有血光再出,叶雨荷失声叫道:“你做什么?”

锦瑟已收,不知去向。却有四股鲜血从秋长风的手臂、手腕、掌心、手指上流淌出来,那鲜血竟是青色的。

青青的有如初春的柳丝。

叶雨荷心头一沉,紧张问道:“你中了什么毒?这毒可严重吗?”她当初在金山见到秋长风退敌,对忍者所下的酥骨香视若无物,非但没有中毒,反倒毒倒了一帮忍者,知道秋长风对使毒一法也有研究。

眼见秋长风流的血都是青色的,她才知道叶欢方才那一剑淬了毒,而且是极厉害的毒药。眼见秋长风神色沉重,叶雨荷心中焦急,只盼从他口中说出一句没事。可她当然也知道,事态远比想的要严重。

叶雨荷三问,秋长风却是一句不答,站立在那里,脸色苍白如雪。叶雨荷望见,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了一股寒意。

秋长风神色一动,突然旁走几步,到了张定边的身边蹲下。

叶雨荷望去,见到张定边缓缓睁开了眼,心头一颤,她想不到,张定边居然还活着。

可张定边就算还活着,谁都看得出来,他活不了多久了。他白眉、白须都已烧成了焦炭,他的脸上,甚至也有丝碧绿之意。他虽睁着眼,但眼中满是茫然。

那昔日叱咤风云的天下第一英雄,原来也有逝去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秋长风心中伤痛。他手臂上的血还流,但他并不理会。他蹲在张定边身旁,一言不发。他脸上似乎也有了哀恸之意,为张定边,亦为他自身。

牧六御早被这边惊天巨变震撼,虽也伤感张定边就要离去,但不敢上前。

张定边的眼珠间或一轮,终于看到了秋长风,像相识,又像不认。他嘴唇喃喃,只是说了几个字:“我……可错了?”

这天下第一英雄临终所言,竟是问自己是否错了。

秋长风无言以对。

这种英雄的对错,岂是他能够评说?可这英雄临终一问,是说他和朱元璋争霸错了,还是说他复出错了,抑或是,他这一生都是个悲剧?

秋长风不想说、不能说,也不忍说。叶雨荷望见那垂暮老者的惨然,心中亦是凄然。她早忘记了曾伤在张定边手下,亦忘记不久前还和张定边是生死之敌。她只知道,眼前这人要去了。她不忍让他难过,开口道:“张将军无错!”

她话一出口,张定边本来碧绿的眼睛突然闪过了一丝光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然后众人都听到他清晰说道:“张定边一生……纵横天下,快意恩仇,就算错了……又如何?”

叶雨荷心头一颤,只在念着“纵横天下、快意恩仇”八个字,不由得呆了。

不错,人生如此,人如张定边,对错能如何?

陡然间,见张定边身躯一震,脸色抽搐,神情凄厉。叶雨荷一惊,就见张定边一双眼眸竟有着说不出的清澈。他似是回光返照,终于认出了秋长风,嘴唇动了两下。

秋长风见了,也不畏惧,目光灼灼地望着张定边道:“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我帮你解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是官,张定边是贼,他不杀张定边已是违背锦衣卫行事,这刻居然还为张定边做事?

或许是因为他心中也有隐痛,或许张定边的豪气、执著早让他忘记了官贼之分。

张定边只是望着秋长风,嘴唇嚅动,如笑如嘲:“张定边……只恨……不能……死在英雄之手……”

风停,叶落。

张定边还在睁着双眼,可呼吸再也不闻。叶雨荷见了,只感觉周身泛凉。

秋长风还在望着张定边,那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分难言的伤悲。他伸出手去,缓慢地抹在张定边的眼睑上,一字字道:“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

张定边合目。

有枯叶飘零,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张定边的脸上,带着分萧索。

原来就算天下第一英雄死去,也不过是带了分寂寞。

秋长风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举目四望。荣府一片狼藉,牧六御带着陈格物站在一角,被这惊天一战所慑,不敢前来。

见秋长风望过去,陈格物终于挺胸走过来道:“秋大人……”瞥见了秋长风胳膊上的伤,突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失声道:“是青夜心?”

他虽年幼,但毕竟是排教教主之子,见识远在旁人之上,更对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是了解。

叶雨荷见到陈格物的脸色,不知为何,一颗心感觉像要结冰一样。

她蓦地发现,张定边虽死,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看起来不过刚刚开始。

秋长风终于看了眼手臂上的伤痕,他新划的四道血痕不再流出青青的血,但有四道淡青的伤痕,有如女子用的青黛。

听陈格物惊呼,秋长风还是神色不变,伸手从怀中掏出个盒子。那盒子如同女子的妆粉盒,打开后有十三个格。

秋长风手指不停,挑出八种粉末,不待吞咽,就有一瓢水递过来。水是叶雨荷递过来的。叶雨荷眼波如水,想问什么,可却不敢,她只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秋长风一言不发,只是接过那瓢水,吞了那八种药粉,然后又选了两种涂在手臂上。然后他就望向陈格物道:“现在你就是排教的教主了。”

他说得轻淡,只是望着牧六御。

陈自狂死、乔三清死、莫四方逃走,那个简五斗一直没有露面,不知是生是死,眼下排教资格最老的就是牧六御。只要牧六御拥护陈格物,陈格物身为陈自狂之子,要当教主,并不是难事。

陈格物虽年幼,但有牧六御辅助,压住排教二十八星宿,整顿排教,路漫漫,但可行。

何况,就算牧六御老了,难以威慑住排教那些汉子,有朝廷的支持,教主之位可说是掌中之物。

秋长风是锦衣卫,说的话可代表天子的意思。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牧六御究竟怎么想?

牧六御眼中有分畏惧,立即道:“秋大人,老朽……”本要退让,不敢担当这重任,可见到秋长风冰冷的眼、手臂的伤痕,牧六御终于道:“老朽方才没有出手,实在因为……”

秋长风截断道:“你不出手最好。但你要记得,如今捧火会勾结外贼,已是朝廷大敌。谁敢勾结捧火会,就是诛灭九族之罪。”

牧六御心中一寒,垂首道:“老朽知道。老朽知道如何去做。”

捧火会收买了乔三清和莫四方,暗算了排教的教主,这件事牧六御开始并不知道。

方才惊天一战,他不敢参与任何一方,只怕选择错了,就是万劫不复。可他真的没有看好秋长风能胜出。他见到秋长风伊始,只感觉秋长风或许有点小聪明,但太过嚣张,最多不过是依仗权势横行的锦衣卫。

可如今张定边死了,叶欢逃了,就算捧火会的人君师自我都倒了下去,只有秋长风还在立着,牧六御如何还敢对秋长风有半分不敬?

陈格物目露感激之意,说道:“秋大人……可是那青夜心……”他一直在看着秋长风受伤的手臂,眼中露出惊怖不安之意。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噩耗。

秋长风打断道:“不必多说了。”望向庭院中的地道道:“这条路通向哪里?”

牧六御不敢不答,低声道:“这条路通到七鸦浦的长江边。这条路很早以前就有……不是我们挖的。”

秋长风目光冷峻,望向了北方,缓缓道:“陈教主,夕照不在你手吗?”

陈格物半晌才意识到秋长风是在和他说话,忐忑道:“秋大人,夕照不在我手。家父身死,夕照下落不明。但我答应过你,只要一取到夕照,立即送给你。”

秋长风看也不看陈格物,像是早在意料之中,沉默半晌才道:“给我准备一艘船在长江边的七鸦浦,送我出海。”

陈格物诧异:“可是你的毒……”见秋长风冷然不语,陈格物目光复杂,咬牙道:“牧排法,烦劳你给秋大人准备一艘出海的船。”

牧六御看了秋长风一眼,凛然听令。秋长风看了一眼躲在一旁的郑捕头,郑捕头畏惧地站起,惭然道:“秋大人……卑职无用。”

秋长风径直道:“你回转府衙,告诉知县,就说锦衣卫千户秋长风吩咐,让他妥善料理这里的后事,不得怠慢。”

郑捕头凛然听令,不待多说,又听秋长风道:“你让常熟的知县立即八百里加急传书兵部,说捧火会势力可能渗透长江两岸,请兵部下令缉捕。至于排教……”瞥了牧六御和陈格物一眼,见二人神色异样,秋长风缓缓道:“排教新立教主,对朝廷并无二心。缉捕之行,不必牵扯排教。”

陈格物、牧六御二人均是露出感谢之意。陈格物凝望秋长风道:“秋大人对排教之恩,排教上下永铭不忘!”

秋长风只是笑笑,笑容中却带分萧瑟。

陈格物又看了一眼秋长风手臂上的伤痕,眉心紧缩,欲言又止。

郑捕头得秋长风吩咐,不敢怠慢,立即出了荣府。

秋长风看也不看叶雨荷一眼,举步向荣府外走去,陈格物、牧六御不敢阻拦。叶雨荷见了,立即跟在秋长风的身后。

她和他之间,早就有一条无形的线。

秋长风听到脚步声,却止住了脚步,回头望向叶雨荷。

叶雨荷心中一震,只感觉到那双眼有着说不出的冷酷、陌生,全然不像她以前见到的那样。她和他经历这生死一战,距离不但没有拉近,好像反倒变得更远。

秋长风淡漠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还嫌拖累我不够吗?”他说完后,就转身决绝离去,不再回头。

秋风冷,叶雨荷一颗心比秋风更冷,她的心一寸寸地都已结冰。她从未想到过,秋长风竟会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

听到秋长风冷冰冰的那句话,那一刻她恨不得叶欢那一剑,径直刺在她的喉间。那样的话,她也不用受这么多痛楚。她早知道那毒有问题,她关怀秋长风的安危,甚至超过了自身。可秋长风那句话,直如冰冷的长剑划下,将他们之间划出一道天堑——她无论如何,都跨不过的天堑。

秋长风走出了荣府,苍白的脸上带了分青意。他只是看了手臂的伤痕一眼,就昂起头,向北走去。

伤痕淡青,青涩如那刻骨的相思。他相思多年,可到如今,反倒要剪断,只因他不能不剪。

才走了不远,就听脚步声响起,一人迎了上来,叫道:“秋大人,怎么样了?”那人浓眉大眼,正是姚三思。

秋长风见到姚三思,本是忧郁的眼中终于带分亮色。姚三思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姚三思只是负责放出了烟花。

在客栈时,秋长风吩咐姚三思绕路前往荣府,一遇荣府中有烟信放出,立即放烟信回应。

没有三千,只有个姚三思。

秋长风根本没有时间调动三千。可就凭这手,他就逼得叶欢乱了分寸,逼得叶欢逃命。而他现在,就是要追叶欢,追到捧火会,孤胆追去,快意恩仇,再无牵挂!

“张定边死了,捧火会为乱,想要吞并排教……”秋长风简单地说明情况,听得姚三思目瞪口呆。他说完后又道:“三思,你这次做得很好。我还有个重要的任务给你。”

姚三思脸色涨红,满是振奋道:“大人请说!”

秋长风望着北方道:“你立即回返南京面圣,将这一路发生的一切说给圣上听。同时,一定要想方设法查明叶欢这人的底细。”

姚三思有些意外道:“大人……你呢?”

秋长风嘴角带分涩然笑道:“我要出海!这次,你不必跟着了。”他说完后,就大踏步地离去,身影消失在那暗绿的树影中。

冷秋,萧瑟。姚三思望着那比深秋还萧瑟的身影,心中陡然有股不祥之意,他大叫道:“大人,你还会回来的,是不是?”不知为何,他感觉秋长风这一去,竟再难回转。

黯然的绿树下,有枯叶飘零,而秋长风早如秋风般,消失不见。

第二章 真相第十八章 背叛第二十一章 追捕第八章 见鬼第十四章 明月第二十二章 出手第二十四章 做活第十三章 燕歌第十五章 天涯第六章 倾心第三章 杀机第二十二章 出手第七章 挑战第六章 倾心第十八章 背叛第二十章 不见第八章 见鬼第二章 真相第二十章 不见第二十三章 同盟第一章 交换第八章 见鬼第七章 挑战第十一章 两难第十章 绝境第十章 绝境第一章 交换第二十章 不见第三章 杀机第一章 交换第七章 挑战第十章 绝境第九章 身份第二章 真相第二十一章 追捕第二十四章 做活第二章 真相第四章 暗算第十章 绝境第三章 杀机第七章 挑战第三章 杀机第十四章 明月第二十二章 出手第七章 挑战第十三章 燕歌第五章 大限第三章 杀机第六章 倾心第十二章 抉择第七章 挑战第十五章 天涯第十七章 突围第十八章 背叛第三章 杀机第十八章 背叛第二章 真相第十五章 天涯第二章 真相第十二章 抉择第二十四章 做活第十章 绝境第十七章 突围第四章 暗算第二十一章 追捕第十六章 埋伏第三章 杀机第十章 绝境第五章 大限第二十二章 出手第三章 杀机第二十三章 同盟第一章 交换第八章 见鬼第四章 暗算第十四章 明月第十四章 明月第二章 真相第十六章 埋伏第一章 交换第十章 绝境第二十章 不见第十三章 燕歌第七章 挑战第十一章 两难第十八章 背叛第二十章 不见第十九章 失陷第九章 身份第五章 大限第十三章 燕歌第八章 见鬼第一章 交换第十九章 失陷第七章 挑战第十七章 突围第二十二章 出手第十章 绝境第十章 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