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人,都让我这么难受……”微浓死死拽着楚璃的衣袖,泪水将他‘胸’前的衣襟都湿透了,可她还是这般伤心:“没有人再爱我了……他眼睁睁看着镖队解散,他竟不管不问!我们可是救过他的!他狼心狗肺!冷血无情!”
此时此刻的微浓,说话根本毫无章法,哭得如此伤心,如此悲痛。
楚璃耐心听着,一直安慰着她,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口中的‘他’……是谁?”
“他是……”微浓‘抽’噎着,险些就要说出口了,然而只一瞬,慌张之‘色’又弥漫上来:“不!不!我不能说!我若说出来,你一定会讨厌我的,你会嫌弃我的……这太龌龊了,太不堪了……”
可惜楚璃实在太通透,听到此处,他又将她揽得紧了些:“‘他’是敬侯?聂星痕?”
这个名字,成功地让微浓浑身一震,她扬起头,语带颤抖:“你怎么会知道?”
楚璃‘唇’畔溢出一丝苦楚的笑:“他送你来楚国和亲时,我们见过一次。当时他看我的眼神……再加上你方才的话,我还能不明白吗?”
“那你会不会鄙夷我?会不会觉得我……很脏?”她小心翼翼地问,泪眸中充满祈盼,也充满恐慌。
楚璃并未即刻给她满意的答案,只道:“我需要知道全部的故事,关于你和他的。”他边说边揽住她的肩膀,将她重新按在梳妆台前:“先梳洗一下,吃点东西,再慢慢告诉我。”
微浓不忍再看镜中之人,不禁以双手掩面:“你想听什么?”
“一切。你和他怎么开始的,什么感觉,还有……到了哪一步。”说到最后一句时,楚璃显然语气略沉。
微浓摇了摇头,又转身看他:“我不想吃东西,我也不想见人……”
楚璃没有勉强,径直搬了把椅子放到她身边,又亲自给她倒了杯热茶:“那好,你开始说吧!”
微浓伸手捧过热茶,好像终于握住了一丝慰藉,令她一颗心不再那么荒芜与悲凉。她闻着茶香,人也渐渐冷静下来,一直沉默了好久,似在想着故事的起源。
楚璃也没催促,一直等着,等了很久,才听到她说:“我十五岁那年跟着镖队走镖,路过房州檀株城时,被官兵拦住搜查。檀株城是水上重镇,我们走镖时常路过那里,和守城官兵都打过‘交’道……那一次,官兵往我们的货物里塞了个人,让我们帮忙带去首府青城,就是聂星痕……”
微浓开始说起自己与聂星痕的相识过程。说他初到房州根基不稳,遭到截杀;说他如何藏在货物里,逃离檀株城围困;说他与她再次相遇时,身受重伤……一直说到她与聂星痕定情之后,她将随身佩戴多年的‘玉’佩赠给他,他却因此脸‘色’大变……
微浓沉浸在漫长的回忆中,当说起自己发现身世真相时,她是‘激’动的;当说起在燕王宫里遭受冷眼时,她是黯然的;再说起聂星痕举荐她和亲时,她又是愤恨不已,伤心悲愤。
从始至终,楚璃都平静地听着,没有‘插’过一句话。直至微浓一杯茶喝完,故事也讲到了尾声,他才问了一个问题:“有没有过肌肤之亲?”
微浓霎时耳后一热,羞愧地低下头。那被聂星痕‘吻’过的嘴‘唇’像是烧灼一般疼痛着,还有额头、脸颊……她不敢抬眸去看楚璃,唯有低声问道:“什么才算‘肌肤至亲’?”
楚璃无奈地笑起来,伸手拂过她打结的发梢,又问:“那你还喜欢他吗?”
“我……我不知道。”微浓又开始哽咽了:“我真得已经尽力了……我以为,我以为我早就忘了……可是姨母姨丈的死讯传来,我那么恨他,真得恨他!”
“这就是你不与我圆房的原因?”楚璃直白相询。
微浓捂着脸颊,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慌‘乱’而茫然地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很难受……我没有资格吃醋,可我真的怕你不要我了……”
楚璃不再说话,如‘玉’的脸庞隐在晦暗不清的光‘色’里,表情莫辨。
微浓见他如此,更加不安起来:“是我太自‘私’了……”
“你是恃宠而骄。”楚璃如是评判。
微浓绷着‘唇’,不知该如何回话了,她承认,自从知道楚璃是她师兄之后,她的心思开始微微起了变化,但究竟变成了什么,变得是好是坏,她尚且无法断定。
楚璃倒也没再说什么,缓缓从座上起身,轻轻抚着她的青丝:“等你养好身子,再胖一点,我们圆房。”
圆房!微浓愕然地看着他。
“你不是怕我嫌弃你吗?”楚璃一字一顿径直表态:“圆房,这就是我的态度。”
微浓忽然局促起来,苍白的脸‘色’因此染上一丝绯红:“我……”
“你也知道父王对你有成见……如今燕国蠢蠢‘欲’动,你若是不能生下一子半‘女’,我怕……”楚璃话到此处便停住了,眉目再次深深蹙起,似在思索什么疑难之事。
微浓仍旧赧然着,听到那句“蠢蠢‘欲’动”,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忙问:“燕国……怎么了?”
“一言难尽。”楚璃叹了口气,这才正‘色’道:“微浓,我们没有时间了,再拖下去,你的处境会越发艰难……或许还有‘性’命之忧。”
“竟如此严重!”微浓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看着楚璃慎重认真的神‘色’,看着他目光之中的怜惜之情,她觉得不解,有一丝‘迷’‘惑’:“楚璃,你为何对我这么好?从我来到楚王宫开始,你一直在对我好……为什么呢?”
楚璃一怔,继而模棱两可地回道:“因为我们有渊源。”
微浓想当然地理解成为同‘门’之谊,又道:“可是以前,你并不知道我是冀凤致的徒弟啊!你又为何对我那么好?难道真得如你所言,因为我是一张白纸吗?你想按照你的意愿,塑造出一个可意的妻子?”
楚璃似是被问住了,微微垂目,良久才道:“微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有的东西太复杂,你不需要懂……”
他再次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你只需明白,我从来没想要害你,如今也是喜欢你的,就已足够。”
“你喜欢我……”微浓被这四个字重重震了一下,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愫隐隐在心头‘激’‘荡’:“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我如此平庸,根本配不上你……”
楚璃笑着喟叹一声:“身为一国太子,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没有真正的喜怒哀乐。而你能够感染我,让我喜让我忧,难道这还不够吗?”
他轻轻撩起她的发丝,‘露’出她那张卑微的、无措的脸庞,在她耳畔呢喃着:“谁说太子一定要喜欢大家闺秀?我就喜欢爱哭爱笑、爱发脾气的‘女’孩,不行吗?”
这是头一次,楚璃对她说出情人间的‘私’语。他颀长的身躯站在她面前,高大、‘挺’拔,似巍峨耸立的高山广川,能为她遮风挡雨,这一刻,令她无比安心。
楚璃说得对,她的确是在“恃宠而骄”。好比此刻,她突然想听他亲口解释一句,便有些赌气地问:“既然你喜欢我,为何赵良娣还会有身孕?”
楚璃沉默片刻,才无奈地道:“绵延子嗣是我的责任……我和你没有圆房、没有子嗣,我无法向父王‘交’代,也堵不住朝臣们的嘴。”
这些话微浓心里其实都明白,听了他这一句解释,心里又安稳许多,于是便不再说话。
“现下可以去吃饭了吗?”楚璃仍旧惦记着这桩事,伸手比了比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你瘦了太多,得尽快补回来。”
微浓抿着‘唇’,羞于接话,任由他唤了初一进来为她梳妆。她对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憔悴的自己,却在一双眼眸里隐约看到焕然之彩。
她又活过来了!至少,不再那般悲痛‘欲’绝了!
也许,她如今还不能彻底忘记聂星痕,也不能完完全全接受楚璃。但她仰慕他,崇敬他,想起他喜欢自己,她会感到欢喜安心。
也许,这离“喜欢”也不远了吧?
此事过后,微浓解开了长久以来的心结,她从前最担心的便是与聂星痕那段不伦之情,如今能得到楚璃的谅解,便也陡然放下心中大石,人也渐渐恢复了神采。
如此将养两个月,她终于将身段养胖了,想起楚璃说过的圆房之事,心里又开始紧张不安。
原本有些事是该水到渠成了,然而就在此时,楚璃突然开始早出晚归,眉目间的忧‘色’也越发严重。就连生产在即的赵良娣,他也鲜少陪伴无暇过问。这让微浓敏感地察觉,朝堂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几次想找楚璃询问,也数次挑灯等他回来,然而总是没等到他,她自己先睡着了。
十月,赵良娣产下一个男婴,此事总算拨开了云台宫一直笼罩着的‘阴’霾,楚璃也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微浓自然松了一口气,开始帮着赵良娣照看孩子,可赵良娣对她防备很深,就连‘乳’娘都没用宫里的人,发话要从娘家挑选。
这原本不合宫规,但赵良娣毕竟生下了楚璃的长子,楚王又极其疼爱这个王孙。微浓不想为了这点小事与她闹僵,便允准她从宫外物‘色’‘乳’娘。
有些事也许是天意,越是防备,越是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