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确是强大的,能让相爱之人形同陌路,也能让陌路之人言归于好。【首发】.而这两种感情,微浓与聂星痕似乎都经历过了。
当四十二卷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她面前时,聂星痕就站在她旁边,柔声询问:“是这些吗?”
微浓亲自打开油纸包裹,发现折叠的痕迹并无变化,可见没有被私下打开过。
这不得不让她感叹:“你那些手下,对你可真是无条件忠心和信任。”
聂星痕也毫不掩饰骄傲之色:“若没有十分把握,我肯定不会派他们进山寻书。”
微浓没说话,心里却想起云辰,他的一众手下似乎都喜欢自作主张。
也许这就是处于巅峰和低谷的区别。强者之所以越强,是因为他已经站在了一定的高度,有人崇敬、有人追随,进而更能得到助力攀越巅峰。而弱者之所以越弱,盖因追随者没有信心,人心不齐,自然无法走出低谷。
若干年前,聂星痕处于低谷,云辰算是处于巅峰;如今,两人似乎颠倒了过来。
由弱变强,是一道很高的门槛,而一旦跨过去,一切都会顺遂如意了。
这些日子,微浓随着燕军行进,眼见聂星痕大获人心,击溃宁军。看样子,他是真得打算履行诺言,还政姜人了。
“大军何时返程呢?”她自然而然地问。
“还早。”聂星痕自然而然地回。
微浓有些疑惑:“宁军已经决定撤退,而你也说过要‘还政姜人’,你难道打算……食言而肥?”
“没有,但也不能平白送给姜国这么大一个人情。”聂星痕毫不隐瞒自己的野心:“如今姜国国内,废黜姜王后、甚至驱逐她出境的呼声越来越高,我若不趁机扶持个傀儡做姜王,岂不是愧对那些战死在姜国的燕军将士?”
微浓立即反应过来,暗叹聂星痕这一招实在太妙。姜王后是异族,又把姜国搞得如此动荡,已经再也无路可走。他趁机提出“还政姜人”的口号,一方面抵抗宁军,一方面也是在煽动姜人反对姜王后。当宁军被击溃之时,就是燕军威望最高之时,更是姜王后最岌岌可危之时。
聂星痕只需做出“还政姜人”的样子,趁机扶植傀儡做姜王,便能把姜国内政握于手中了。有姜王后做对比,无论是谁上台当了姜王,只要是个地地道道的姜国人,就足以安顿民心!聂星痕再在背后施舍点好处,帮助姜人重建家园,一切就尽在他的掌握!
日后,即便宁国敢来进犯燕国,有姜国这道天然屏障,有宁姜之间这层旧怨,姜人也一定会与燕国齐心协力共同抗宁!
这个算盘,聂星痕打得太绝了!微浓难以自抑地感叹出声,那一声感叹之中,有称赞、有震惊、也有后怕。
而三国的局势,的确向着她所预料的方向发展了。半个月后,宁军宣布撤退,口口声声宣称与燕军开战乃是一场误会,是以为燕军要攻打姜国才出兵襄助。
对于宁王的这个决定,微浓颇为不解。在她眼中,宁王老谋深算,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逼上绝路,可见是个权欲很强之人,绝不会轻易服输。可这样一个在位超过六十年的君王,吃过的盐都比聂星痕吃过的饭要多,他怎么可能没有后招?
即便燕军势如破竹,乃姜国民心所向,宁王也不应该如此之快便撤退,除非宁国国内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宁王另有算计。
有时女人的直觉不得不令人叹服,后来经过聂星痕的打听,佐证她猜得一丁点儿都没错——
关于宁国国内发生的大事,统共有这么三件,件件都让宁王头疼不已:
家事上,璎珞的孩子流产,小月子没坐完就返回墨门,宁王痛失曾孙;
国事上,宁国北部天寒地冻,发生了数十年难得一遇的雪灾,猪牛羊冻死一片,饲养战马的几个草场虽有所准备,但也损失不小;
还有一件不知算国事还算家事——魏侯世子原澈声称,王太孙原湛曾多次暗算于他;原湛则说,爱姬璎珞小产与原澈有关。两人在朝堂上公然打了起来,最后,宁王勒令原澈返回封邑。
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对宁王的决策有所干扰,但还不至于彻底影响前线。而宁王之所以决定退兵,是因为他与云辰进行了彻夜长谈,但两人究竟谈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只知道长谈过后,宁王向燕军提出了两个要求:其一,遣送姜王后楚瑶到宁国;其二,重金交换楚琮,既楚璃的幼弟,燕国现任的永安侯。
经过深思熟虑,聂星痕决定同意宁王的要求,并给楚琮开了个身价,不高不低,若是换成真金白银,能抵幽州府一年的赋税。不过他给宁王附送了赠品——四十二卷藏书之中的五卷,全部都是八卦推演之术,而且是誊抄的副本。
聂星痕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亲笔信,连人带书一并送去了宁国黎都。那封信辞藻华丽,文采非凡,说得好听些叫做“极尽客套”,说得难听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除了“燕宁百世修好”这种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之外,他还对送书一事做了解释,大意是指宁王年岁已高,必定对于养生及天命推演很感兴趣,因此他特意送上前朝孤本,祝愿宁王身体安康。
封缄之前,聂星痕特地让微浓读了一遍书信,后者几乎是捧腹不止:“宁王看了这封信一定会气死,你何时学得这么会损人?”
聂星痕对着她故作一拜:“老师近在眼前。”
微浓反手指向自己,睁大双眸:“我?我哪有这么坏?”
“你送惊鸿剑回去,难道还不够坏?”聂星痕笑着调侃。
微浓立刻反驳:“那不一样,我是为了救原澈脱困。”
“我也是为了让云辰好过。”
微浓立刻不说话了。
聂星痕看她表情,立即话锋一转:“收拾行囊准备返程吧,若是动作快,还能赶得及回京州过年。”
“这么快就要返程?”微浓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你不是还要扶植新君吗?不是还要送姜王后去宁国吗?”
“人选已经找好,路也铺好了,我总不能等到新君继位再走吧?那就太明显了。”聂星痕顿了顿:“至于姜王后,仲泽自会差人押送,不需**心。”
“我总担心宁王会有后招,”微浓略显忧虑,“真得这么快就要走?”
聂星痕并未因此烦扰,反而笑言:“此间事了,不走还能做什么?总不能留下等着宁王算计我?再说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微浓听到此处,咬了咬下唇,没再说什么。
聂星痕看出了端倪,便问:“怎么?你不想走?”
“不是,”微浓面露犹疑之色,沉默须臾才道,“我想见姜王后一面。”
聂星痕看着她,毫无反应。
微浓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会让你为难,我只是……想借机了断一些事情。”
聂星痕笑了:“我没误会,我只是在想,是该让她过来,还是送你过去。”
“听说她病了,还是我过去吧。”微浓神色有些复杂:“你率军先走,我去苍榆城见她一面,然后就快马追上大军。”
“还是我陪你去吧,”聂星痕一瞬间已经有了决定,“虽然我不赞同你去见她,不过你的要求,我从来无法拒绝。”
时隔近两年,第二次来到姜王宫,微浓的心情已然大不相同。上一次来求证云辰身份时,她是迫切、紧张、充满怀疑;这一次来做个了断,则是沉敛、镇定、从容不迫。
姜王已经驾崩八个月了,可王宫内仍旧挂着素白挽幔,入眼是一片无力与苍白。聂星痕执意要同微浓一并去见姜王后,被她婉言谢绝,他便给了她一把剑,意思再明显不过。
拜月殿内,姜王后一身素缟、不施粉黛,竟比两年前苍老许多,两鬓已经隐隐霜白。
上一次见她,保养得宜、美艳无双,而这一次……看样子,她是真得生病了。红颜迟暮,惹得微浓微微叹息。
姜王后见了微浓,第一句却是开口笑赞:“岁月真是优待你,一直都是二十岁的模样。”言罢她抚摸上自己的脸颊,面露哀伤。
没有女人不爱惜自己的容颜,美丽的女子更甚。也许对姜王后来说,面对这般憔悴的自己,要比死更难受。微浓深知这个道理,更知岁月之残忍。
“王后娘娘谬赞了,”微浓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不想让她继续沉浸再残忍之中。
姜王后左手轻摆,带起飘舞的白色衣袖:“我都快要死了,你还来做什么?”
“您这是心病,见到云辰自然就会痊愈。”
“哦?所以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姜王后面露讽刺:“还是你有话让我带给云辰?”
“都不是,”微浓面容沉静,“我来告诉您一声,那四十九卷藏书,有四十二卷被我带走了。”
“你给了聂星痕?”
“嗯。”
姜王后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懒懒笑道:“那你还敢只身进来见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言毕她右腕稍作翻转,袖中已露出一支纯金袖箭,在她五指之间流溢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