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凌晨天色微茫,军营里的灯火仿佛都隔着一层薄纱,如雾般光影朦胧。卯时起,将士们陆续整装起身,准备接受点兵,奔赴沙场。
主帐之内,守卫们却死活叫不醒聂星痕,一时全都慌了神。几名将领带着军医赶到,纷纷围在聂星痕榻前,看着他安详平静的睡颜,内心焦急万分。
摄政王殿下脉搏平稳,呼吸均匀,分明只是沉睡而已,为何叫不醒?军医们也对此束手无策。
“今日原澈率军出征,殿下竟是这般状况可如何是好?”左路先锋将军急得直跺脚:“这消息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要军心大乱?”
“要不将郡主叫来商议一番?”有人小声提议。
“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主意?她……”
“将军此言差矣。”乍然,一个冷厉的女声从帐外传了进来,紧接着,帘帐被人轻轻挑开,一个身穿铠甲、头戴盔帽之人缓缓步入帐内。
竟是微浓!
几名将领吓得目瞪口呆:“您这是……”
微浓面色肃然,不苟言笑:“劳烦诸位传令三军,今日本宫亲自出征。”
“郡主!”
“这可不是儿戏!”
“哪有女人领兵出征的?”
“沙场凶险,万万使不得啊!”几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微浓摆手阻止几人再说下去:“事到如今我也不瞒诸位,摄政王近日精神不济,根本不是乏累所致,而是中了毒。今日他昏迷不醒,亦是毒素侵入体内,这等情形下,殿下根本不可能再出去迎敌了。”
“可是……”几名将领面面相觑:“可是殿下去不了,您也不能去啊!”
“为何不能?”微浓毫不示弱:“将军是信不过我的能力?还是看不起女人?”
“这……恕我直言,本朝开国以来,还从未有女将领兵,而您……”左路先锋将军不敢正面贬低微浓,只得拿她的身份做文章:“而您还是郡主……万一有个闪失……”
“正因我是郡主,才更要上战场。”微浓神色坚决:“宁军派出魏侯世子领兵,你们谁能比得过?我虽是郡主,却也是长公主之女,更曾做过王后,执掌过凤印,难道这个身份还比不上原澈?安抚不了军心?提振不了士气?”
她一连三问,一句比一句声色清冷。
就在此时,简风也跟着进了营帐,帮微浓说话:“几位大人有所不知,郡主与原澈、云辰都是旧相识,她领兵也是为了解救殿下。诸位将军就允了吧,殿下醒后若有怪罪,风愿一力承担。”
“可是……可是郡主上了战场,会引起将士们的猜疑……”
“大战在即,若有议论者,直接军法处置。”微浓不为所动,反而又道:“再者宁军听说是女人领兵,未尝不会掉以轻心。”
而她打的就是心理战!她要让原澈和云辰知道,是她出战迎敌!
“两军作战岂容儿戏?郡主这个决定太草率了!”几位将领不知其中内情,无论如何还是不肯同意。
“本宫已考虑多日,绝非草率决定。”微浓实在不愿意与他们多费唇舌了,直接“啪”地撂出一块令牌,乃是龙乾宫里世代御用,威力堪比尚方宝剑:“殿下昏迷不醒,就该以王上的旨意为尊。见此令牌如见王上,几位大人可还有话说?”
营帐内瞬间鸦雀无声,人人都不再说话,微浓环顾众人,这才满意地笑道:“时间紧迫,现在,立刻把行军计划告诉我。”
秋风凛凛,甲光向日,战鼓擂鸣,军旗翻卷。辰时末,铁蹄声响,燕军左右两路先锋同时发起进攻,朝着幽州府城门冲杀而去,气势汹涌杀气腾腾,似能撼动九州。
一名年轻女子坐镇中军,笔直跨于马上,一袭银色铠甲恰恰合身,包裹住纤弱修长的身段,头上缨盔掩藏了浓密长发,更显她英气逼人。她的墨色瞳仁紧紧盯着城楼方向,也不知是在看着什么,渐趋浓烈的日光照耀在她面容之上,为其镀了一层耀眼的金芒,就连那瞳眸都隐隐流溢着光色,飒爽英姿之中,又添几分红颜柔波。
她是微浓,是燕军之中人人皆知的烟岚郡主,此刻气势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去,派人告诉宁军,就说燕军统帅乃烟岚郡主。”微浓仍旧望着远处高耸的城楼,肃然命道。
“是!”那士兵心头激动,立即拍马而去。
微浓又掂了掂手中弓箭,看了看马鞍上挂着的箭囊,再命道:“加两个箭囊给我。”
此次出征,她并没有携带峨眉刺在身,一是青鸾火凤太过贵重,她唯恐在战场上丢失;二是峨眉刺乃近身搏斗使用,并不利于作战。
她选择用弓箭。而她的箭术,还是当年在楚王宫为太子妃时,楚璃亲自教授的。也是时候加以检验了,她要看看自己当年学得如何,能否出师。
不多时,士兵将装满箭矢的两个箭囊送了过来,微浓将其中一个拴在马鞍之上,另一个背于后背。动作迅速而利落,毫无矫揉忸怩之色,颇有训练有素的将士风采。
若说一个时辰前点兵之时,众人还对她的能力与决心尚有猜疑,但此刻见了她这番身姿气度,猜疑之心也都渐渐散去,更多了几分信任与佩服。
微浓没再言语,只抬首望了望天色,问道:“前线战况如何?”
“禀郡主,左右两路先锋军已顺利将宁军绊住,但据查探,宁军主力尚未露面。”
听闻此言,微浓勾笑:“咱们的主力不也没露面吗?”言罢,她忽然调转马头,对着身后严阵以待的将士们喝命:“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三万人马随我攻城,其余两万严守防线,再听指挥!”
“是!”将士们齐刷刷领命,声响震天动地,振聋发聩。
风声转悄,盘旋在战场上久久不散,似在悲悯人间杀戮。刀鸣剑啸,马匹的嘶鸣此起彼伏,像呜咽又像哀啼。战场上的厮杀远比想象中更加激烈,两军对垒,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四处横飞,幽州府城外死伤无数,不过两个时辰,护城河内已被血水染遍。
城楼之上,原澈远远眺望,一袭铠甲遮住了他俊俏的面容,亦为他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他负手看着两军对阵的场面,心中又激动又震撼又紧张,他似乎闻到了鲜血的腥气,闻到了风沙的味道,但眼前这一切并没有让他退缩。
这一次,为了能来战场上领兵,他付出了极大代价——娶了侧妃。
京畿防卫司新任都指挥使有个小女儿,虽是庶出,却是才貌双全,颇得家中疼爱。他今年春季曾在黎都的簪花会上见过一次,那女子不是柔柔弱弱的类型,反而颇有英气,爱读兵法,颇得其父风范。
他见过一次之后,虽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最重要的是对方家世合适,又不是嫡出,做他的侧妃刚刚好。于是他主动遣人上门提亲,原本那指挥使摆着架子,不肯将庶出的幺女嫁给他做妾,是他做出承诺,除非老爷子硬给他塞一个联姻之选,否则他绝不再纳侧妃,也不立正妃,魏侯府诸事皆由这唯一的侧妃打理,一旦她生下麟儿,立即请封。
这才换得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在老爷子面前为他说话。
不得不说云辰是对的,一个男人是否成熟、是否被人看重,成家立业的作用的确不容小觑。从前在诸多朝臣眼中,他是玩世不恭、喜怒无常、衣装奇特、言行轻浮的毛头小子,因纳了这房侧妃,他以此为契机改头换面,摒弃了从前浮夸的穿着和张扬的个性,竟真得收获不少赞誉。
许多从前不与他亲近的朝臣,也因此与他走得近了,还纷纷夸赞他越发成熟稳重。他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与他结交,又有多少人是看在京畿防卫司都指挥使的面子上,但至少,他尝到了得势的滋味,也成功让老爷子对他改观,并答应了他的请缨之举。
一月前,老爷子单独将他唤至身前,语重心长地教导了一番,除了家国大义、王室荣耀等等废话之外,也明显地流露出对他纳妾的欣慰,还特意叮嘱他不要过分看重嫡庶,早日诞下后嗣。
他们祖孙两个拉了半天家常,总算是亲近了些,就在他暗自揣摩圣意之时,老爷子主动提出让他去幽州历练历练,还告诫他要以最少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最好能活捉聂星痕,劝其献国投诚。
原澈觉得,老爷子大概是异想天开了。可他好不容易得到信任能够领兵,又不敢反驳,只在内心琢磨着圣意。还有,既然由他来率军出征,那祁湛呢?老爷子是另有安排给他?还是真得相信自己了?还是……
正分神想着,忽听一声长有力的“报”字传来,人未到声先至,很久之后,他才看到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单膝跪至他脚边。
“讲。”他言简意赅,不想废话。
“禀世子,燕军方面传来消息,今日领军之人不是摄政王,而是烟岚郡主暮微浓。”???帝业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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