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挂了莲见的电话,手机铃又响了,是夜辰打来的。
“你在和谁打电话,这么长时间?”
妖娆将擦头发的毛巾扔进脏衣篓里,翻翻白眼,这家伙天天查勤,真是一刻不得停。
“和朋友聊天!”
“男的?女的?”他其实想问的是,对方是不是莲见。
“女的!你打来就是问这个?如果是问这个,我已经回答了,困了,睡了。”
“等一下,问你正事,阮红玉她……”
她立即抢话:“她的事我已经解决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来帮我?免了,我又不是不能对付。你好好装你的病,其他的事别管。”她看上去有那么弱吗,一个个抢着保护她,“我不是不让你出手,是没必要。知道你权势滔天,能在军校翻云覆雨,可是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用这种方法帮我。你出手只会给我竖立更多的敌人,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边的野花有多多……”
开学典礼上,她虽然睡着了,可没忽略他的空位有多少女人盯着。
第一夫人的位置果然很抢手呢!
他哼笑:“吃醋?”
“滚。该说的我都说了,困了,睡觉了。警告你,别过来,今晚我这里歇业。”每天都被他折腾得睡不着,今晚说什么她都要好好睡一觉。
“挂了!”
“等……”
嘟嘟嘟!
夜辰看着被毫不留情挂断的手机,只能苦笑。
寒熙递了杯茶给他,“我说了,她不会接受你帮忙的,你也看了监控视频了,她连根头发丝都没掉!干得多漂亮,轻轻松松就将人都送进了惩戒室。呵呵,三天禁闭,只给水喝,那些个世家小姐哪受得了这种苦,出来肯定都不成人形了。”
“那是活该!”夜辰毫不同情。
“不过,惩戒室那边已经接到韦家和孙家的电话。”
“交给红叶,军纪现在由她管,以她的身份,韦家和孙家的人不敢为难她。”
校内有阮天右这个校长,校外有军司阮天启,一个是她二叔,一个是亲爹,她横着走都行。
“你倒是会利用她。不过也对,若是你出面,明天八卦就会满天飞。若有人知道你对她有意思,她的处境就会很危险。对了,今晚还去吗?”
他指的是去妖娆那。
“不去了,她今早明令禁止我不许去她的寝室。我就不去惹她烦了,忍一忍,过几天再去。”
“这么听话?我看你明明就是不死心,非要打个电话过去探探口风,看会不会有转机吧?”
“她向来言出必行,说不见我就不会见我,我就是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开学典礼又不能带手机,不听听她的声音,我浑身不自在。”
“你这情网坠得可够深的……”
“没你深!”
“哈哈,你才认识她几天,当然没我深!”寒熙逗趣地揶揄道,“呐,你还没将她的人骗到手,对吧?”
“骗这个字不太好听!”
“少来,你懂我的意思!”
夜辰郁闷地叹了口气,“她不是红叶,没那么容易骗。”
“你的意思是红叶很容易骗?你也太小看她了,我告诉你她一点都不好骗,要不是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我恐怕比你还难!”
打小的情谊很重要,王八看绿豆总是越看越顺眼的,想他从五岁开始就紧迫盯人,就怕自己的小新娘长大后被人拐跑了。
她以为16岁那年是她设计吃了他,但事实是他早洞悉了,还特地将酒换成了度数低一些的,好保证自己的清醒,当然那天他看上去还是醉得‘不省人事’。
追老婆嘛,不用点手段怎么成?
夜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七点了……他能克制自己不去,晚上的他就不一定了,不过他非要去惹她嫌,他也不会介意,最好能被她嫌弃得天天不想见他才好。
他躺在床上,脸色有些透明的苍白,但掩不住眼中的锐气。
“外头的情况怎么样?”
寒熙回道:“这正是我今天过来要和你说的,有些奇怪!”
“奇怪!?”
“嗯,杀你的人果然都出动了,前后一共十三批,校内我们自己抓到了五个,已经全部解决了,可校外的那些……”寒熙皱了皱眉头,“有人帮我们解决了!”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帮我?”
寒熙点头。
“什么身份?”
“不清楚,查不到,对方出手很快,踪迹也隐藏的很好,每每都比我们快一步,等我们的人到的时候,人都已经死了。我让离浩去查了,但是查了许久也没差出个道道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你!”
夜辰静默了一会儿,垂下的眼睑上那一排又长又密的睫毛就像两把羽毛扇子一样,盖住了他眼里锐气。
“夜辰?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他抬眼,“我大概能猜到是谁在帮我。”
“哎?你知道?谁?”
“我不能告诉你。她不想暴露身份,我便不能说!”
“你确定这个神秘人人物对你无害?”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安全。
“若她想杀我,轻而易举。用不着来这一套。放心吧。”
“你别卖关子,到底是谁?”
“别问,我不会告诉你,除非有一天她愿意告诉我了,我才能说。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你对我都隐瞒?这人很重要!?”寒熙脑中隐隐想到的一个人,“难道……?”
夜辰喝道:“知道了也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包括红叶。”
这话等于证实了寒熙的猜测,他是那么地不可置信,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夜辰不可能会隐瞒。
“还不回去?”
“好,我回去!”走到门边,他突然又回了头,“你那两个哥哥,派了不少密探过来,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话落时,正好七点。
锐气无比的眼眸立刻浸满嗜血之色。
“宰了,将人头放进漂亮的礼盒里,送回去吧……记得蝴蝶结扎得漂亮点。”
寒熙:“……”
魔王就是这么的没人性可言。
但,他会照做!
**
凤夙庭。
望月悄然无声地从外头回来,刚踏进二楼的走廊,灯亮了,沐风就站在尽头,廊上有一扇窗户开着,晚风轻拂,令他的长褂随风而飘,整个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之人。
望月很诧异:“还没睡?”
“等你!”
“我?”望月眨眨眼,“你有事要问我?”
“嗯!”
“那你等等,我去洗个手,换身衣服。”他的手上沾了不少血,因冬天干燥,已经全干涸了,成了痂一样的颜色,身上的衣服也沾染了不少血色。
沐风煮了一盏茶,在二楼的茶室等他过来。
梳洗过后,望月清清爽爽地撩袍坐到他跟前。
他生的很俊朗,是那种毫无阴柔之色的阳刚之美,极短的板寸头刚用水洗过,月色照过来时就像头发上抹了一层油。
他取过茶杯喝了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
沐风吹了吹手中的茶杯,“那些人想杀谁?”
望月怔了怔,“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阮家四房的事可还记得?”
“记得啊,你吩咐鸾云去查宗主身边有无可疑的男人!但是宗主耳目灵敏,靠得太近一定会被发现,寝室大楼又不能随便进,鸾云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几天前,宗主去了阮家四房,他跟了去。”
“嗯,当时去的人,一个是阮红叶,一个是寒熙,还有一个是谁?”
“尉迟夜辰!”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尉迟这个姓氏,世上还有什么人是不知的吗?不出意外,他会是下一任的总统。”
“那么你觉得这些杀手冒死进入军校想杀的目标会是谁?”
“宗主只让我杀了他们,又没有要我逼问,我怎么会知道是谁?”望月性格耿直,妖娆吩咐的事他从来都不会问为什么,往东还是往西就看妖娆指哪了。
“你就不好奇?”
他摇头:“不好奇!”
沐风的手指忍不住捏紧茶杯,下巴抽搐了一下,这个性子,耿直起来就没底。
他喘了口气,不与他计较了,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我说我很好奇呢?”
“你好奇什么?”望月一脸疑惑,但见他满脸阴色,心里咯噔了一下,“你不会是想我去抓个回来问问吧?”
“反正都是要死,死前说些我想知道的东西有什么要紧?”
“当然要紧,宗主不许我们问!”
“宗主不许你来此地,你不是也来了!”
望月哑然,心里更不明白了,他杀那些来暗杀的人好几天了,沐风从未问过,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他应承下来交给他做的。
既然能做护卫,心思也必然缜密,就是耿直如他也一下就猜到了沐风的意图。
“你想证实他们要杀的人是尉迟夜辰,对吗?”
“军校中难道还有其他人值得这些人下手?”
望月拢了拢两道粗眉,“所以你就认为尉迟夜辰就是宗主身边那个神秘的男人?”
沐风抬眼,眼里似有一股妖气释放了出来,他很少睁眼,因眯眼是眼睛就是一条缝,总会让人误以为他走路吃饭都是闭着眼睛的,但是此刻他的眼全睁开了,令望月有些发憷。
“那日,宗主去阮家,阮红叶同行,而后是寒熙,这两人是未婚夫妻,走访亲戚也正常,但为何尉迟夜辰会突然去!而且是那般急匆匆地赶去,急得地连用来装病的轮椅都忘了。”
阮家四房那日发生了什么,鸾家已查得很清楚,要不是宗主让莲见传话,要他们不许轻举妄动,阮家四房早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了。
“鸾云告诉我,尉迟夜辰活不过23岁,几近油尽灯枯,可那日跟踪,他步伐稳健,气息畅通……”
“你都说了他是装病!”
“不,装病不假,但也不完全是装的,作为下一任最有可能荣登总统之位的人,我夜氏的情报网从未落下个对他的探究,就在上个月他还屡屡发烧,病得有气无力,可是自宗主出现在军校开始,他便好了不少,他越好,有些人就会越在意,杀他的人就会越多,他才不得不装病。至于坐轮椅,是今年年初才开始的,只要出现在公众场合,他必坐轮椅。据情报反馈,这轮椅是他用来瞒混敌人的伎俩,他却偏偏在那天忘了。”
“呃……”望月汗了汗,沐风就是沐风,和人说话从来不会是没有准备的。
“鸾云不是说过吗,他身边有个陌如玉。”
“嗯,撇开天行,陌如玉算得上神医,但也救不了他的病!”
“你不会是想说,他现在如此精神奕奕是宗主过了凤炁给他?”
沐风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除此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她从来都不爱管闲事,却突然要动用夜氏的力量保护一个人,若不是上心了,哪可能会这么做?
沐风觉得胸口有些闷痛,像是被针扎了一记。
“沐风,你这样揣测宗主的心思,好吗?”
他眼里的妖气更浓了,“越早查清楚越好。”
自三岁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他的生命也是为了这个责任而存在。
三岁,他走路还走得不是很稳,被大长老领着去了凤夙庭,见到了摇篮里那个雪玉一般的小人儿,她柔软得就像是一团糯米团子。
“沐风,这就是你要倾尽一切保护的人……”
他那时只知道襁褓里的婴儿是夜氏最尊贵的人,就是亲生父母也要排在她后面。
“沐风,小宗主长大了也可能会是你的妻子……所以,好好努力!”
如果努力真的有用的话……
人说爱是可以无私奉献的,是可以不求回报的,他却从来不这么认为,如果没有回报,如何支撑漫长的岁月,那些个说不求回报的人,真的就不求吗?不,他们不求,但有期盼,期盼着那个被自己所爱的人也能爱上自己,这期盼也是个支撑,哪怕一直没有实现,也是个前进的目标,可若连这个支撑都没有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放下,又有多少人因爱生恨,遁入魔道。
爱恨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的。
她就是选了莲见,他也无话可讲,但是一个区区认识了几个月的人……
望月见他安静不语,脸上的表情却忽明忽暗,担心道:“沐风,我必须提醒你,宗主如果知晓一定会大怒。”
“她就是怒,我也要查清楚!明日再遇那些人,找一个打个半死,留个活口捉回来。如果宗主怪罪下来,我会一力承担。若你怕被牵连,我自己可以动手!”
“你这倔性好几年没出来了?”
“不出来不代表没有。”
“你真要这么做?”
“是!”他无比坚定。
望月叹了口气,如果让他自己去干,到时东窗事发,连个和他一起承担罪责的人都没有,要是别人还能求个情,他是掌管刑司的,是罪加一等。
“好,我帮你,但说好,只许这一次。”
**
望月走后,沐风坐在位置上喝了一声,“出来!”
阴影里,沐宸走了出来。
“哥!”
“听了多久?”
她走到他面前,“差不多都听到了……”
两兄妹长得很像,都是绝色之人,唯一不同的是,沐宸不会眯眼睛。
“什么时候学会偷听人说话了?”
“我又不是故意偷听的,是……”她低下头,用脚尖碾了碾地。
“坐吧,喝口茶,暖暖。”
“哦!”她依言坐下,捧起望月喝过的杯子喝了一口,“好暖!”
沐风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你这一晚是不是都跟着望月?”
沐宸呛了一记,向来冷冰冰的气质破裂了,“我……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他,是宗主交代的事,我怕他一个人办砸了。”
“多事!”
她不依了,“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那点心思,以为能瞒得过我?你就想多看他两眼。”
她红了脸,“知道……你还问!”
“好了,人也看过了,茶也喝过了,该回去睡觉了。”
她没走,“哥……”
“什么?”
“你真要那么做?”
沐风倒茶的手顿了顿,“我的事你别管。”
“你是我亲哥,我能不管吗?哥,望月说的没错,宗主知道了,会生气的。”
“我宁可她怨我……”
他那双眯着的眼睛虽然没有泄露一点心思,但沐宸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哥哥有多么在乎宗主,在乎到连嫉妒都做不到。
“哥,你听我说,宗主没那么笨!”
“女人都笨。譬如你,明知道望月是宗主的护卫,还死心塌地地喜欢他,若是宗主最后选了他,你打算怎么办?”
“别把事扯到我身上,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情难自控!非要往油锅里跳。”
“谁说我往油锅里跳了!我承认我喜欢他,可我会放在心里,不会和宗主抢。”
“你抢得过宗主吗?你连抢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在他面前,她的冰山美人形象才会瓦解,她急得直跳脚,“我都说了我没有要抢!我只是……”
“只是什么,克制不住自己对吗?”
“哥,你别岔开话题,我们现在要说的是你。”
“我有什么好说的。”他拎起茶壶往茶杯里注茶,茶杯蓄满了茶水,升腾着袅袅青烟,“好了,赶紧回去吧,被欢欢发现,以为你到我这里通消息来了。”
沐宸抢过他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哥,你看着我,看着我!”
沐风抬起了头,那双眯成缝的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她。
“哥,我知道你的性子,你那么急于想证实宗主心里是不是有人,是因为你担心……”
“住嘴!”他板起脸,凶道:“回去!”
“我不回去!”他倔,她就比他更倔。
“好,那你留在这,我回去睡觉。”他就起身回了房间。
沐宸气得直跺脚。
等她回去了,沐风背靠在卧室的门扉上,轻叹:“你那点心思连我都瞒不了,又怎么会瞒得住她,她早就知道你喜欢望月了,所以除了长柠,她最不会选的就是望月。她就是个只要族人能幸福,什么都可以不要的人。”
没有人知道从沐宸13岁时不时偷看望月开始,望月在她身边当班的时间就少了,就是必须他当班,她也会想办法将莲见招来,好让他使坏地挤走望月。
他甚至可以很肯定,当她选定夫婿了,她就会将沐宸嫁给望月。
她明明不用那么做,可她还是做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尊贵是族人给的,不是天生就应该得的。
人人都以为她龙血凤髓,贵不可言,什么事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她却一丝一毫的任性都没有过,就是有,也是假象,不是为了让他少罚长柠,就是去收拾欢欢留下的烂摊子。
有了可以骂她,但不能骂她身边要看顾的人,可以骑到头上,但不准欺辱她身边的人。
她会把每个人都保护得很好,却从来没将自己包括自己。
十七年,从她还是糯米团子开始,他就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她,看她装着迷糊,做尽一切。
他害怕的不是十几年的感情付诸东流,是怕她情难自控陷得太深,当有一天要为了夜氏一族不得不牺牲这段感情时,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挥刀斩断,可是到时,她会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明明会是最痛的那个人,却依然要笑着面对所有人。
四年……
大概是她给自己定下的一个可以肆无忌惮,任性妄为,忘记自己是夜家宗主的时间。
四年……
太长了!
她会很痛的。
他又如何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