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来的路上,染儿、歌儿跟我说了一些。”月老夫人神色严肃,俨然一家之主做决策的风范,“这件事,谁是谁非,我就不追究了。我只希望从今往后府里各人和睦共处,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
沈氏保证道:“母亲放心,媳妇会打理好府里的事,不让母亲和老爷操心。”
月老夫人的眉目拢上些许伤色,“庆儿回来,你们要想好怎么跟他说。可不能伤了庆儿的心。”
月绍谦想起次子月长庆,顿时觉得头疼,“娘,这是自然的,我和心慈会处理好这件事。”
沈氏道:“母亲放心,媳妇会跟庆儿解释清楚,不让他心里生了芥蒂。”
月老夫人冷着脸点头,“好了,我先回去歇着了。”
月冰染连忙甜声道:“天色暗了,祖母,染儿陪您回静心苑。”
“不必了。你风华正茂,总不能时刻跟我这老婆子待一起。”月老夫人站起身,赵嬷嬷连忙去搀扶她。
“那明日染儿再向祖母请安。”月冰染乖巧道,也站起身,“染儿送您到外面吧。”
月轻衣满肚子腹诽,这拍马屁也拍得太明显了。月老夫人回府第一天,沈氏和月冰染就部署这么多局来陷害自己,在月老夫人面前吹了这么多风,无非是要月老夫人不再喜欢自己。
月轻衣也站起身,淡淡道:“父亲,母亲,我先回去了。”
月绍谦没说什么,当她不存在。
沈氏笑道:“去吧。”
眼见老夫人对这小贱人不理不睬,她特别的开心。
月冰染送月老夫人到外面,嘱咐又嘱咐,充分表现出懂事、关怀长辈的优良品性,把月老夫人哄得笑开了花。
月轻衣携良辰回流光别苑,走在月老夫人后头,因为有一段路是一起的。
月冰染望着她们走远,眉心凝聚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倘若那小贱人上前去伺候祖母,拍祖母马屁,这绝对是一个好机会。
今日花了这么多功夫,总算让祖母对那小贱人厌恶起来,她绝不能让小贱人再度得到祖母的欢心与疼爱。想到此,她悄然往前,跟在她们身后,看看小贱人会不会去静心苑。
后面多了个跟踪者,月轻衣岂能不知?
不过她并不在意,就让月冰染跟呗。
良辰没有察觉后面有人跟踪,低声道:“五小姐,不如趁此机会送老夫人回静心苑,与老夫人说说体己话。以往老夫人最疼爱五小姐,这份祖孙之情不可能说没有就没有的。”
良辰最担心的是,老夫人不再喜欢五小姐,那么,夫人和大小姐定会肆无忌惮地谋害五小姐。
月轻衣明白她的意思,要赶紧博得月老夫人的欢心,不然,失去月老夫人这座靠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不过,月轻衣没说什么,径自折向流光别苑。
良辰想劝劝,却终究闭了嘴。五小姐聪慧擅谋,定有自己的主意。
天色完全暗下来,夜色如泼墨。
良辰提着灯笼,昏黄的灯火随风摇晃,照亮了前方一小段路。
月轻衣忽然停住,水眸兴起一丝暗芒,接着从道旁的树上随手摘了一朵花,花枝上有两片碧绿的叶子。她把花儿放在鼻端闻了闻,继续往前走。
后头的月冰染,以为被她发现了,手忙脚乱地闪避在道旁的树木后面,她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气,心快跳出嗓子眼,也不知道被那小贱人发现了没。等了半瞬,她探头出来看看,月轻衣已经往前走了。
她继续跟,加快脚步,突然,她感觉有一股凌厉而阴冷的风迎面袭来,是暗器!
月冰染大惊失色,黑暗中,她看不清飞袭而来的暗器是什么,但感觉得到,这暗器裹挟着深厚的内力与骇人的杀气。
这暗器一定是那小贱人发的!
完了!
月冰染惊怒交加,白玉般雕琢的眉目晕染开惧色。凭她修炼的两年内力,根本无法闪避开来。
虽然她心头转过数念,但这只是一眨眼间的事,眼下唯有奋力闪避,不管结果如何。
想到此,她强行向右扭身,腰肢像被利刃刺破,剧痛难忍,但好歹堪堪避过暗器的袭击。
于此同时,暗器从左脸划过,那种细微尖锐的痛,深入肌肤。
她摸摸脸颊,手指稍微搓了搓,有液体,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她大怒,眉目之间凝聚着一团戾气,这暗器伤了她的脸,不知会不会毁容。
然而,更痛的是腰部,应该是方才强行闪避暗器时拉伤了腰。
月冰染艰难地撑着,狠狠地瞪着远处那抹渐渐消失的身影,美眸蓄满了杀气,血色弥漫开来。
月轻衣,我月冰染发誓,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月轻衣知道,那两片树叶擦过月冰染的脸颊,在她左脸颊留下细长的血痕。
“活该!这就是跟踪五小姐的下场!”良辰解气地骂道。
“小惩大诫罢了。”
以月轻衣的内力与“天下无针”的暗器绝技,月冰染岂能躲过她的暗器?躲得过,那是因为她手下留情,只用了两成内力。
现在还不是取月冰染性命的时候。倘若月冰染死在这里,沈氏和月绍谦都会跳脚,不会善罢甘休,月轻衣难逃嫌疑,不仅惹得一身骚,还会吃官司。
良辰往后走了一段,折回来后道:“五小姐,大小姐走了。”
月轻衣点点头,“去静心苑。”
良辰开心地跟上去,就知道五小姐已经有打算。
静心苑内,月老夫人靠在小榻上歇息,双目微眯,面上有几分倦色。
赵嬷嬷陪在一旁,笑问:“老夫人,你不是最疼五小姐的吗?为何这次从宝山回来……”
月老夫人不欲回答,缓缓道:“备水擦身吧。”
赵嬷嬷不再多问,刚要出去,却听见外头传来小丫头菊香的声音:“五小姐,老夫人已经歇下,不如你明日再过来向老夫人请安吧。”
“老夫人,真的不见五小姐?”
赵嬷嬷不解地问,她跟随老夫人一辈子,却还是捉摸不透老夫人的心思。
月老夫人面色冷冷,“你去跟衣儿说,不见。”
赵嬷嬷无奈地出去。
外头,良辰不信老夫人不见五小姐,道:“菊香,你我曾是好姐妹,老夫人怎么待五小姐的,你不是不知。你去通传一声,老夫人一定会见五小姐的。”
菊香为难地蹙眉,“良辰,若非老夫人发话,我哪敢自作主张?老夫人真的不见任何人,就连五小姐……也不见。”
月轻衣还是无法理解,月老夫人真的不喜欢原主了?
倘若月老夫人不愿见她,硬是见了,也没什么用。
这时,赵嬷嬷打起帘子出来,和气道:“五小姐,老夫人一路劳顿,身子乏了,已经歇下了。明儿一早你再来吧。”
“劳烦赵嬷嬷为我传一句话:祖母永远是衣儿心中最敬、最爱的亲人。”
月轻衣语声清脆而温软,表明了心里的想法与立场。
赵嬷嬷笑道:“老奴会把这话说给老夫人听的。五小姐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
沐浴后,月轻衣穿着雪白的寝衣躺在床榻上,对佳期道:“你也去睡吧。”
佳期放下淡紫纱帐,柔声道:“奴婢就在小隔间,五小姐有什么事就唤奴婢一声。”
之后,她吹熄烛火,摸着黑去小隔间的小榻睡下。
月轻衣的脑子装满了疑问,根本睡不着。月老夫人今非昔比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难道月老夫人瞧出,她不是原主?
可是,她的灵魂与原主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原主的爱恨悲喜与所有遭遇,她感同身受,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原主,原主就是自己。因此,她对月老夫人的感情,并非没有。
月老夫人并不是那种容易被迷惑欺瞒、一叶障目的糊涂老人,可以说精明得过了头。可这样精明的老人,不可能会被沈氏母女三人的伎俩给蒙蔽了。
退一步想,如若月老夫人真的不再疼爱、维护她,那么她只能靠自己。不过,她原本就觉得,靠人不如靠自己。没有本事的弱者才会想着依靠别人的庇护。
这么想着,她放松下来,慢慢睡着了。
夜色深浓,夜风吹起一片诡谲。
窗扇本是关着的,暗夜里响起极为轻细的声响,吱呀一声,一道黑影闪入寝房。
躺在睡榻上的月轻衣,猛地惊醒。
拥有二十年内力以后,她的感官极为敏锐,睡梦中也能察觉到轻微的声响。方才那轻细的声响,她听见了。可是,这会儿她感觉不到房里有任何不妥。只有小隔间佳期均匀的呼吸声。
保持高度的警觉性好一会儿,月轻衣确定房里没有人,这才翻了个身,继续睡。
隐藏在角落里的黑影,这才以鬼魅的速度闪向小隔间,指尖的白光袭向佳期。
佳期的睡穴被点中,不到明日一早不会苏醒。
这番极快、极轻的动静,月轻衣察觉到了,还没弹起身,灌注着内力的四支银针已经飞向那道黑影,凌厉无比,直取咽喉。
哪个宵小之辈,竟敢半夜闯入她的香闺?她要这人有去无回!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跳下床,雪绸飞袭而出。暗影重重下,犹如一束寒厉的剑气急速向那黑影袭去,定要把那人的脏腑击个粉碎。
那黑影轻轻一挥广袂,四支飞针就软绵绵地萎落在地。雪绸袭来,黑影竟然无动于衷,袭至身前时才慢悠悠地伸手,直取雪绸那端。
虽然房里没半分光亮,但这手接雪绸的精妙功夫,月轻衣再熟悉不过。
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