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移,不过日光依然明媚刺亮。
月绍谦在前院接待贵客,陆续有朝中官员前来贺寿,奉上寿礼。
王管家把人带到大厅饮茶歇息,月绍谦则是在厅前迎接。他正与礼部的同僚闲聊,忽然听见门口的守卫传来通报声:“风云骑大都督到——”
厅内厅外的人都望过去,都有点惊讶——想不到风云骑大都督也来给月老夫人贺寿。
众人皆知,北影寒非常低调,多少人想巴结他、拉拢他,但凡有什么酒宴都给他送去请帖,不过他很少去赴宴。有人斥他目中无尘,有人觉得他傲慢无礼,有人说他拜高踩低,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但也拿人家没办法,人家照样得宠,照样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
然而,今日北影寒竟然来给月老夫人贺寿,太不可思议了。
照理说,以月家在朝中微不足道的地位,他根本不会来贺寿、赴宴,可是,他的确来了。难道他是看在陛下赐月老夫人两份寿礼的面上?
这么想着,那些官员的心里好受些了。
北影寒之所以来,还不是因为陛下?陛下对月老夫人格外的看重,他是闻着陛下的香气来的。
月绍谦根本没想到这位京城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会大驾光临,又惊又喜地迎上去,抱拳道:“大都督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
“月尚书客气了。”
北影寒拱手道,语气清凉冷淡。
接着,他示意小厮奉上寿礼,邪魅的凤眸往厅内扫了一眼,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本座祝老夫人贵体康健、福寿安康。”
月绍谦命下人收下寿礼,看着这位年轻俊美、气度卓绝的紫袍贵公子,忽然觉得特别的颜面有光,“还请大都督先到大厅喝杯茶,与诸位同僚聊聊。”
北影寒疏冷道:“不了。”
月绍谦一阵失望,他这就走了?
“本座先到处转转。”
“好好好,大都督请随意。”
月绍谦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不留下来吃酒宴。听他这么说,欣喜得很。
除了长公主府、瑞王府,北影寒还从未去哪家赴宴过,而他今日来月家贺寿,月绍谦顿时觉得在众多同僚里高出一大截。
大厅里的人以为北影寒会进来,没想到他往一旁走了,失去这巴结的机会,他们扼腕叹息。
北影寒一出现,便引得所有下人纷纷注目,热议如潮。
如若他走入花苑,那更是万众瞩目,估计会有炸锅的效果。
这时,良辰匆匆奔来,向月绍谦禀报了华锦儿在流光别苑所发生的事。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月绍谦又惊又怒,惊的是今日这大喜的日子,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丢脸。怒的是华大小姐竟然纵火烧流光别苑,岂有此理!她把月府当成什么了?
当即,他吩咐下人去丞相府禀报,把华丞相请过来。
月轻衣已经把华锦儿安顿在客房,府医正在诊治。
华夫人看着宝贝女儿被打得遍体鳞伤,心疼之外是怒火中烧,凶巴巴的样子与华锦儿如出一辙,气愤地问华绣儿:“是谁把锦儿打成这样的?”
“是流光别苑的侍卫。”华绣儿如实道,忽的下跪,“大娘,是绣儿不好,没保护好大姐。”
“一边儿去!”
华夫人一把把她推开,这会儿没工夫理会这丫头。华夫人瞪向站在一旁的月轻衣,“月轻衣,我家锦儿在你的别苑出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这强硬的态度,这凌厉的气势,说她和华锦儿不是母女,还真没人相信。
月轻衣不惊不慌,四两拨千斤道:“华夫人,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不过这事等华丞相到了再商议不迟,现在不如先看看华大小姐伤势如何。”
“这庸医岂能医治我宝贝女儿?”华夫人轻蔑道,“我家锦儿自有名医诊治!”
“五小姐,华大小姐身上的伤是木棍打的。”府医被她的话刺激得有点尴尬,“好在没有伤及脏腑,不过需仔细调养。”
“我家锦儿有没有内伤,不是你说了算!”华夫人蛮横道。
月轻衣不与她一般见识,对府医道:“有劳府医。”
府医退出去,在外面候着。
这时,沈氏和月冰染匆匆赶到。沈氏一脸的凝重,问道:“华夫人,华大小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月冰染看向床上昏睡的华锦儿,目光又转向站在一旁的月轻衣,忽然间明白了一些事。
这小贱人对华锦儿下手了,华夫人和华丞相可不是好惹的主儿,他们的宝贝女儿伤成这样,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么,她就等着看着小贱人被千刀万剐!
这么想着,月冰染的唇角噙着一丝冷意。
“都是她干的好事。”华夫人怒目瞪向月轻衣,语气凶恶。
“华夫人稍安勿躁,待我先问问。”沈氏严厉地问月轻衣,“衣儿,这是怎么回事?华大小姐怎会伤成这样?你是主人,要保护贵客,怎能让贵客受伤?”
“母亲,华大小姐纵火烧流光别苑,花圃被烧光了,我也是听闻之后立即赶过去,而侍卫已经把华大小姐打成这样了。”月轻衣整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无辜模样。
沈氏明白了,华锦儿太过刁蛮骄纵,惹出事儿来,才被打了。
不过,人是在府里被打,又是丞相和丞相夫人心肝宝贝的嫡出大小姐,月家怎么也要给一个交代。沈氏这么想着,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唯有先好言安慰华夫人。
不过,华夫人的语气非常不善,态度也强硬得很,定要她们给个交代。
双方争执不下,沈氏自觉理亏,根本说不过华夫人,节节败退,颇为狼狈。
月轻衣淡淡道:“母亲,华夫人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不是小事,就交由父亲和华丞相处置吧。今日这么多朝中大员在府里,想必一定会协商出个理儿来。”
经她这么一提醒,沈氏犹如醍醐灌顶,对啊,怎么这么笨?
跟华夫人争执有什么用?华夫人盛气凌人,她再怎么说都不管用,就让男人去解决吧。
恰时,王管家差人来禀报,说华丞相已经到府了,正在前院大厅。
于是,沈氏、华夫人等人匆匆赶往前院,只留下侍婢照看华锦儿。
……
“出大事了。你听说了吗?华家大小姐纵火烧流光别苑,把花圃里的花都烧光了,她还要烧树,不过被侍卫逮个正着,被狠狠地打了一顿。”
“当真?侍卫连华家大小姐也敢打?”
“可不是?华家大小姐出了名的骄纵凶悍,居然被咱们府里的侍卫打了,而且伤势不轻。”
“这回华丞相和华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为什么?”
“华丞相和华夫人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嫡女,宝贝女儿被打成这样,肯定要兴师问罪。那几个打人的侍卫想必不会好下场。”
三个下人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往前走,去的方向应该是前院大厅。
这些话,落入北影寒的耳中。他正在前院闲逛,听了这些话,凤眸轻轻一眨,便迈步往前走。
由于贵客太多,大厅根本容纳不下,这时寿宴的桌椅已经备好,官员、贵妇和闺秀们便坐在寿宴的桌椅上。华丞相、华夫人、月绍谦等人站在廊下阶上,面对众多贵客。
沈氏、月轻衣、月冰染和月冰烟站在阶下西侧,华丞相正要开口说话,众人却看见一个刺目的人影出现,朝这里走来。他们翘首望去,但见北影寒沉步走来,银线绣祥云的深紫锦袍完美地挥洒出他卓然的气度。
不少名门闺秀看见他,都露出花痴的表情,那艳绝人寰的五官,那邪魅冷冽的风姿,那清贵高湛的气质,令人一见难忘。那华贵张扬的紫色,也只有他能驾驭得了。
月轻衣腹诽,他怎么也来了?
月冰染则是欣喜若狂,今日他来府贺寿,她是不是有机会接近他?
月冰烟不经意地侧首,看见月冰染那盈满了喜色的眉目、那娇羞而又迷恋的目光,不禁心里一动。莫非,月冰染暗暗思慕北影寒?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宽敞的前院犹如泼了一层血水。
王管家连忙走过去,把北影寒领到主桌,请他坐下。
北影寒掀袍坐下,姿态悠然闲适,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众人都瞧明白了,月尚书把他安排在主桌,是要巴结他呢。
华夫人满面怒容,华丞相也是如此。
他并不像寻常的中年男子那般发福,而是身材精瘦,脸上有没几两肉,一脸的精明相。此刻,他的眉宇满是怒气,先发制人道:“月尚书,小女锦儿在你府里受此重伤,你月府就是这般待客的吗?”
“华丞相稍安勿躁,令爱在府里受伤,下官忧心如焚,亦表示歉意。这事究竟是怎样的,想必在座诸位都想知道,那就先把事情详细道来。”月绍谦和气道,转瞬之间又严厉起来,“轻衣,这事发生在别苑,你最清楚,还不把事情说清楚?”
“父亲,这件事的开初其实轻衣并不是很清楚,那别苑的侍卫应该最清楚,不如先让他们说说。”月轻衣淡淡而语,丝毫不被这样隆重的场合吓到。
众人惊奇,在华丞相面前,这月家五小姐的胆色不一般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华丞相冷怒的眼睛饱含戾气,对月绍谦重声道:“这事无需再问,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贵府的侍卫听从主子的吩咐,把小女锦儿打成重伤。这事倘若闹到御前,也是这个结果。月尚书,谁打了小女,谁就要承担后果!”
他在朝堂、官场混了大半辈子,岂会让一个黄毛丫头主导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