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克罗迪皇兄真的打算这么做吗?”安蕾莉雅陡然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亚兰·撒旦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在她身上打造出来的淑女风范,在听完华比和科林话语的一瞬间就土崩瓦解,那些为她能优雅文静而呕心沥血的礼仪教师大概会因此当场吐血,不过若这些人真的在场,恐怕也会被刚才在这密室内所说的话吓得面无血色。
因为华比和科林所带来的消息,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克罗迪殿下很可能在近一段时间内谋朝篡位!”
这句话的震撼性确实高了点,说实话,在第一次从黑衣骑士修斯特口中听到这句话时,华比和科林也是一副难以承受的惊恐表情,更别说和克罗迪有血缘关系的安蕾莉雅了。环顾整个神魔人三界,首次听到这些话还能面色不变的人,大概也只有想到这种可能性的修伊,以及从来没什么感情波动的黑衣骑士修斯特了。
“你们有什么证据?这种事情可不能胡乱猜测,在皇室内‘谋朝篡位’更是绝对的禁语,就算你们是哥哥的朋友,要是拿不出证据,我也一样要向父皇弹劾你们!”在短暂地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安蕾莉雅立即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对眼前这两个来访者提出了最严正的警告。科林朝华比看了一眼,然后很无所谓地一耸肩膀:“证据?这种东西我可没有,你有吗?华比?”
华比大摇其头:“我也没有,以克罗迪殿下一贯滴水不漏的作风,即使有证据也不可能被我们抓到手。”
“那这个诬告加陷害的双重罪名你们可是背定了,而且对像还是皇室的重要成员,这更是罪加一等,接着还要添上擅离职守,这不死定了吗?”安蕾莉雅掐指计算了一下两人的罪名总和后,惊讶地叫了起来:“我说你们两个千里迢迢赶回泽兰哈尔跟我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求死吗?”
科林和华比一起摇头,看上去就像两个拨浪鼓在不断地抖动:“当然不,我们只是接到修伊的转告,回泽兰哈尔找你详谈,并和你一起浏览他对这件事的预测分析报告而已。”
安蕾莉雅惊讶地一挑眉毛:“预测分析报告?我没有见过,以往修伊三哥从没有托我保管过任何对象,像这种这么重要的文书更不用说了。”
“修伊说,他曾让伊格斯转交给你一封信函,线索就在里面。”华比的一句提醒立即让安蕾莉雅想了起来,在修伊离开魔界不久后,伊格斯确实以追杀的名义去见了他一面,也确实带了一封信回来,只是她认为还不到拆开的时候而没有阅览,现在仔细一想,修伊在转交那封信时可能就已想到谨慎的她不会轻易拆开,此刻派科林和华比回来提醒也不奇怪。
一切早就在他的计算之中吗?
想到又被算计了一把的安蕾莉雅只能苦笑,但下一刻她已接受了两人的来意:“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取信。”
安蕾莉雅回到卧室,从最隐秘的一个角落中取出了那封伊格斯转交的信件,刚起身想回去找华比和科林,凯恩斯求见的消息就由一个侍女带了进来。
“凯恩斯?他怎么也来了?”安蕾莉雅的脑筋确实灵活,只想了一下就立即猜到凯恩斯的来意一定和那两个不速之客有关,不过她还需要进一步缩小猜测范围:“他有没有带随从?”
前来报告的侍女轻轻摇头:“他是只身前来的。”
“我明白了,请他进来吧。”安蕾莉雅马上下了一个决定:“把他带到内苑的机密谈话室前等,但是千万不要让他进去,也别让里面的人见到他,明白了吗?”
……
同一时间,天界。
“陛下,属下有新消息报告。”安格雷敲了敲雪亚妮私人寝室的门,轻声补充道:“主要和第四组有关。”
“进来。”
安格雷推门而入,雪亚妮已然站起的娇躯随之映入眼帘:“是好消息吗?”
望着神族之王那带着迫切期待的神情,安格雷实在有些弄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上司会对第四组所负责的项目这么感兴趣。
作为雪亚妮所信任的心腹,他在私下里将执行潜入、盗窃、侦察、绑架甚至是暗杀等特殊任务的秘密部队分成了十六个小组,只有他和雪亚妮清楚每一组所代表的专门任务类别,而这第四组,就是他麾下最精锐的三个行动小组之一,可雪亚妮却将这组顶级行动部队用于执行一项在他看来并不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寻找一批意义不明且失传了很久的古代文献。陛下到底有什么打算,把如此精锐的部队调走,用于寻找这些连交代任务时都没有详细资料甚至不知道它们是否还存在的东西,真是正确的吗?这些东西跟陛下所想完成的大业又有什么关系?
对雪亚妮的每一项决策和计划,安格雷都没有过任何怀疑和困惑,可这个任务却是唯一的例外,而且雪亚妮指示这支部队由她直接管辖,即便是安格雷本人也不能胡乱干涉部队行动的命令,更是让安格雷觉得,神族之王似乎在这件事上有很多细节瞒着他。
可是他没有就此提问,一句也没有,即使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有了象样结果的现在,他也没打算提任何多余的问题。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主君绝对有不让他知道的理由,自己既然忠于她,就不应该就此产生任何怀疑。
“是的,他们已找到了您所要古文献的一个部分,还有一个部分也有了下落,大约一星期后就能取得,而剩下的两个部分仍在寻找线索。”安格雷抑制住自己的强烈好奇心,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把第四组所传回来的物件,一个完全密封住的小型金属罐呈给了雪亚妮。雪亚妮接过金属罐,却没有当场打开,而在仔细检查了它的完整性和密封条的安全度后,似乎是毫不在意地把它放到了一旁,接着就下了变相的逐客令:“好,如果没别的事报告,你就先下去吧。”
实话说,安格雷心里的确有一种期望,他希望雪亚妮能当场打开那件令他感到疑惑的东西,再顺便告诉他其重要性,可雪亚妮似乎并没有这种意思,在犹豫了一会后,他终于还是决定贯彻自己的初衷,不该问的事绝对不问。
“是。”下了决定的安格雷平静地退出房间,顺手将房门紧紧地关了起来。
“对不起,安格雷。”当雪亚妮确认,在自己周围已没有其他人存在后,才幽幽地叹了一声:“不是我不信任你,可是别人交托给我的任务真的太重要了,尤其是在这个天界,只要有一个不小心,一切就会毁于一旦,所以……原谅我吧!”
※ ※ ※
毫无疑问,安蕾莉雅提出让凯恩斯在机密谈话室前等她,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她大致猜到,这位上次重要部位挨了自己一脚没什么事时肯定离父皇不超出百米的近卫军团长,找自己肯定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兴师问罪,多半是那两位来串门访客中的某一位,在进泽兰哈尔到自己府上的这段时间内,被哪个眼尖又熟悉他们的人认了出来,消息在第一时间内传进了凯恩斯耳朵里,因此这位军团长大人才会早不来晚不来,在这个节骨眼忽然登门拜访。
而凯恩斯没带随从,就证明他至少在现阶段没有打算动粗,将机密谈话室里的两位军团长送进大牢里喝西北风。因此安蕾莉雅判断,他来探听消息,确认华比和科林是否有意擅离职守的。
在一般情况下,闭门谢客是比较合适的做法,毕竟那两个修伊的损友确实有点违法乱纪,自己给凯恩斯吃闭门羹,说不定还是近卫军团长大人所希望的。因为这样一来,不出事自然最好,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此拉倒,即使出了事情,他也可以把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
但安蕾莉雅没有打算做好好先生成全凯恩斯的想法,和修伊混了那么久的她,早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彻底拋弃了善良纯真的少女特质,全心全意地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恶魔。
在眼珠子转了几转的工夫,她便决定先探探凯恩斯的口风,若这位父皇的心腹真的打着她所预测的如意算盘,她才不会傻到自充他人的盾牌与替死鬼,立即当场拉破脸皮,让他和华比、科林来个正面相遇。那时她不仅不会头疼,还能在旁边看一场人妖和色狼混战第一近卫军团长的超级好戏,说不定还能就提供吵架斗殴舞台收点场地费。
于是在她所预定的地点,和几位客串演员即兴发挥的一场舞台剧由此开幕了。当然,首先开口的自然是整场演出的临时导演兼唯一的女角安蕾莉雅:“哎呀,凯恩斯大人,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的?真是稀客呀!”
虽然是对着凯恩斯说话,可说话者一点都没把心思放在谈话对像身上,反而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只有一墙之隔的机密谈话室中的每一丝声音。以一般情况而言,机密谈话室的基本条件就是隔音条件好,以不让任何人能听到里面人的说话为基准,出于隐私考虑,安蕾莉雅也在自己的府邸里设了这么一个地方,而且经过修伊的独特设计之后,里面的人可以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但外面却听不到里面丝毫的声音。
可这个设计却对安蕾莉雅是唯一的例外,这位魔族的四公主殿下天生就拥有着远超越常人的听力,正常状态下倒和常人没什么不同,但她如果将一切杂念排除集中精力起来,她的耳朵就能捕捉到声音经过空气所产生的特殊音频,并从这些杂乱无章的音频中分离出语音进行窃听,所以不管隔音多么良好的密室都对她形同虚设,因为即使能彻底隔绝声音,与声音同步产生的音频震荡却是难以彻底消除的。
不出所料,还没等凯恩斯就这些客套话做出回答,她就听到谈话室中噗地一声暴响,若没听错的话,这该是某人在喝茶时被突然吓到从而把一嘴茶水喷出来的独特响声,一向讲究行动优雅华丽的华比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多半是科林那头色狼出得丑。
大约一秒后,安蕾莉雅的判断得到了证实,耳膜中响起了科林的呛咳声,以及他低声问同伴的一句话:“这是怎么回事?凯恩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那么慌乱干嘛?也许他突然闲极无聊想串门,说不定过一会就走了呢。”华比的回答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连安蕾莉雅也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
“开什么玩笑?找这位要命的四公主殿下串门,除了修伊那个整人等级无限大的变态外,即使是精神病都不会想出这种主意的!”科林的低声喝骂传进听力异常的安蕾莉雅中,顿时使公主殿下眉头微微一蹙,科林这种不堪形容的仇,她算是记下了。
还没等华比就科林的话做出任何评论,凯恩斯彬彬有礼的客套回答随之而来:“哪里哪里,下官也是无事不登门,若不是为了请教一两个问题,凯恩斯怎敢打扰殿下的清静?”
“哦?”安蕾莉雅感到少许惊讶,凯恩斯的回答和她所想的不大一样,一上来就单刀直入,这种标准的坦荡军人作风倒是很符合对方的个性。难道是她想错了,凯恩斯并非那种喜欢把问题和责任转嫁他人的投机分子,而真是只是上门直言相询的:“有什么问题请尽管提,只要我可以回答就一定奉告。”
“魔界北部驻防军地面部队第六军团长华比·扎兰克是否有在殿下的府上?”安蕾莉雅果然想错了,凯恩斯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直肠子个性,这个最难开口的问题他居然毫不迟疑地说了出来。
这回反而是安蕾莉雅有点犹豫了,既然对方没有心怀鬼胎,这出戏倒有点演不下去了,她和修伊一样,一碰到老实木讷的人就没辙,至少没办法故意欺骗诚心对话的人,也就在这个时候,因为听到凯恩斯来意而瞬间声息全无的房内再次传出了动静,先开口的还是科林,埋怨的口吻显而易见:“果然是你被认出来了,这下该怎么办?擅离职守的把柄被凯恩斯这根木头抓住的话,不死也得脱一层皮,最重要的是,我们又不能以没证据的克罗迪叛乱事件来推托,解释这一关实在难过啊!”
没错,这也就是我为难的地方了,再怎么说你们两个都是哥哥的朋友,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证实这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在没从修伊三哥的信确认到事情真相前,怎么说都不能让你们因此被判罪。
心里这么想的安蕾莉雅有生第一次感到了头痛,她这才了解到,不断面对同类问题却总能找到圆满解决办法的修伊聪明到了什么地步,不过华比对科林的回答在此刻传来,无意中给了她一个非常及时的提示:“有什么好解释的,大不了拉他一起下水。克罗迪若真的叛乱,他这个近卫军团长也自然无法置身事外,趁这个机会查明他的立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呢?”
好主意,简直是绝妙的提议。
安蕾莉雅在心中暗呼精彩,不管华比是否只是随口说说,她都决定赌一把,所以三秒后,她对凯恩斯的问题是这样响应的:“若他真的在这里,凯恩斯大人打算怎么办?”
凯恩斯眼中寒光一闪:“和他谈一谈,问清楚一些问题。”安蕾莉雅松了一口气,凯恩斯的答案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好,她终于能放心了——在她预想中,如果答案是“请他到司法部走一趟”又或者“以擅离职守的罪名逮捕他”,即使事后会被凯恩斯弹劾,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不在这里”来庇护华比和科林,幸运的是,凯恩斯终究还是选了最好的答案。所以,她轻轻推开了面前机密谈话室的大门:“他就在里面,凯恩斯大人去见他吧。”
如果说看见华比·扎兰克是预料之中的情况,即便他做出再变态的行为,凯恩斯也毫不奇怪的话,在看到在华比身旁躲躲闪闪、形迹可疑的那名魔族男子之后,凯恩斯的心理防线算是被彻底击溃了,他怎么都想不到,除了华比这位魔界北部防线的重镇名将之外,堪称是魔界南部防线支柱的科林居然也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凯恩斯在这世上最不想见的男人有两个,一个自然是对男性有着浓厚兴趣的华比·扎兰克,但华比的这种兴趣相对以诱惑性的成份居多,当事人在事后投诉的几率非常低,多少有点自愿的成份在内,因此这就成了不影响军纪的私事。
所以和另一个屡教不改频频以骚扰妇女破坏魔界军男性形象的家伙相比,凯恩斯的厌恶感更多地留给了后者。整整三百年间,摞在凯恩斯这位军队军纪总长面前的对魔界军投诉刚好一百万件,而其中共计八十四万六千三百四十二封投诉都显著地标明着科林·所罗奥这个名字,理由无一例外与他无法自制的兽性冲动调停。这三百年来科林总是被长期派驻在南部边境,少有回泽兰哈尔的机会,若是到了五年例行一次的军团长述职期,凯恩斯必然在这时被亚兰派到远离泽兰哈尔的地方,执行这样那样各色名目的古怪任务,而且都是无法在述职期间内完成的任务。
就因为这样,虽然凯恩斯很想找机会见他一面,虽然百分之九十都是恶行未遂,可在凯恩斯的脑海里,已把这个名字和人渣、禽兽、畜牲这类最无耻的字眼联系到了一起。
结果可想而知,只要一看到或听到与科林有任何关系的事物或话语,这位平日镇静的近卫军团长就会浑身剧烈颤抖,无可遏制的愤怒涌上心头,就连身为魔族之王的亚兰看到他的这种模样都有点发怵,从此科林这个名字成了与凯恩斯交谈的绝对禁语。
有人曾请教过魔界最专业的心理学家修伊,凯恩斯为什么会如此痛恨科林,这位科学家兼科林的损友毫不迟疑地给出了答案:“凯恩斯是一个视具体行动高于书面工作的标准军人,而且在军纪方面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让他为了一个人的过错花费大量时间进行这种他最厌烦憎恶的工作,还必须逐封逐件阅读并回复八十四万六千三百四十二封投诉此人败坏军纪的信,不论换什么人站在他的立场上,拥有这种对科林而产生的极强烈感情,都是非常符合逻辑和感情冲动的事情,以上就是结论。”
因此曾有人说,若是留驻南部边境的科林被召回泽兰哈尔述职,在进宫时又刚好和凯恩斯打了个照面,那么一场足以和空牙炮破坏威力相媲美的生死决斗,必然将在两人之间展开,而且必定以其中一人躺进棺材作为结局。
与此相对的另一方,本身存在过错的科林却死不承认是自己的劣行惹恼了凯恩斯,可他的行动却暴露了本人的心虚——虽然嘴巴上老是说“我为什么要怕他”,但每次回泽兰哈尔述职时,科林都一反平日懒散不羁的作风,按照行程表所安排的事项丝毫不差地行动,停留在魔界首都的时间从没有一次超过固定的述职期限,其原因不言可知。然而现在这种微妙的错开情形却发生了异变,安蕾莉雅可不是亚兰,她对这两人间的过节抱着非常大的好奇心,更想看看市井中传说的超级决战到底会不会发生,魔族之王三百年的努力,就在安蕾莉雅的这份好奇心下彻底化为泡影。
三百年来只看过彼此画像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就是大约五分钟极其尴尬的沉默,结果还是凯恩斯首先反应过来,第一句话就令魔界关于两人的传言成为了事实:“科林·所罗奥,给我出来,决斗吧!”
“不要!”科林的样子像极被娇惯坏了的小孩,理由也完全符合他的个人风格:“只要不是为美女决斗我就拒绝!”
凯恩斯二话没说,当即脱下手套掷在了科林脸上,在骑士道中这是严重侮辱对方的行为,只要是有尊严的人就非接受决斗不可。
可是科林偏偏是既不想做骑士也没自尊的那类怪人,面对凯恩斯咄咄逼人的这个举动,他居然慢条斯理地拣起手套,吹去上面的灰土之后,珍重地收进了胸前的口袋,还说了一句令凯恩斯差点晕过去的话:“谢谢,我就收下了,不过下次若要送礼物,请用包装精美的纸盒整齐装好再送,这是起码的礼节常识。”
机密谈话室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五秒后,安蕾莉雅的娇笑声当即打破了这片寂静,而凯恩斯也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再次确定,这个叫科林的混账败类绝对是自己此生的克星,当下更加坚定了教训对方的想法:“别想用无聊话来搪塞,我一定要和你决斗,快拔剑吧!”
“那我也告诉你,我绝不会为一副摔在脸上的手套决斗。”科林的回答令凯恩斯无言以对:“除非你先找个绝世美女去泡,并先于我得到她的心,而且还要我也想得到她,这样我才能和你决斗。”
凯恩斯顿时面红过耳,和科林不同,这位已有两千七百岁的近卫军团长是个标准的晚熟型好男人,男性魔族的平均谈恋爱年龄是一千三百岁,结婚年龄则是一千四百岁,而凯恩斯整整到两千岁才找到爱人婚配,先不说他到现在还忠实于爱妻,光是这段极其不成熟的恋爱经历就注定他没有女性缘,让他随便找个绝世美女去泡,还要掳获对方的芳心,科林出的这道题目对他来说,难度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变态。
因此两分钟后,被难倒的凯恩斯愤怒地抗议起来:“这算什么条件?科林·所罗奥,你一点男人的自尊和自觉都没有吗?”
“当然有,只是我对自尊和自觉的理解和你有所不同。”科林毫不迟疑的回答居然还蛮有道理:“在我看来,身为男人最大的自尊当然是让无数的美女死心塌地的爱上,还心甘情愿地为你传宗接代,这同时也是一个男人身为雄性动物的自然本性和自觉性。”
凯恩斯当即被科林的无耻气得七窍生烟,某人混淆“自觉性”与“自然兽性”的论调极其高明,在辩论技巧方面相对欠缺一些的凯恩斯顿时落在下风,在思考片刻后,没有对付无赖经验的近卫军团长选择了最错误的方法对付科林,那就是略微低声下气地开始讨价还价:“能不能换个条件?这个条件也太……”
“抱歉,这可没得商量。”对付喜欢耍赖皮的家伙,最忌讳的就是作出让步或示弱,因为这种人一般会得寸进尺,用各种各样的歪理来让你完全屈服,科林就是这么一个极其典型的范例:“你可以鄙视我,痛恨我,可我做人也是很讲原则的,碰到和原则有关的事我绝不让步——我只为心动的美女而决斗,这就是我与人决斗的最低底线,除这以外其他条件一律没商量。”
凯恩斯当场气结,他个人的基本原则就是行事光明正大,还要符合骑士道,既然科林提出这种条件,他就只能有两种选择,要么他使自己符合对方的条件而决斗,要么因为对方拒绝而作罢,至于什么都不管一戟把对方叉死,严格恪守规则的他连想都不想。
传说确有其事,这两人绝对是水火不容的冤家,可决斗却肯定只会在口头上发生。理由很简单,对完全遵守决斗规则的人来说,必须对手同意才能使决斗成为可能,然而这两人中偏偏有一个不想决斗,无法达成结局的必然性自是不可避免。
现场观摩过凯恩斯和科林的斗嘴大战之后,安蕾莉雅和华比不约而同地得出了以上的结论,那就是这场决斗将永远没有流血的可能。凯恩斯既然坚持自己的原则,非要科林答应才能决斗,就只能满足对方的决斗条件,若换成同为魔界贵公子的修伊或华比,随便骗到七八个绝世美女引诱科林上钩可说是轻而易举,但木讷没女人缘的凯恩斯却绝对办不到这件远超越他个人能力的事,因此结果必然以凯恩斯自动放弃告终。
“好了,两位到此为止,暂停暂停!”眼见着拉锯战不可避免,安蕾莉雅索性主动出面,了却这场毫无意义的闹剧:“凯恩斯大人,你到这里来不是和华比军团长谈谈的吗?怎么现在会本末倒置,忽然对科林军团长提出了额外的决斗要求呢?”
被安蕾莉雅一说,凯恩斯如梦初醒,与其说他是真的想起了该办正事,倒不如说是终于有了一个下台阶的借口:“科林,你和我决斗的事暂时后延,等我办完公事再和你具体讨论!”
科林显然也看穿了凯恩斯的窘境,很无谓地两手一摊:“只要达到所开的条件,任何时候鄙人都欢迎您上门挑战。”
凯恩斯恨恨地望了这个赖皮一眼,总算是重新整理好思绪,将问话的对象转移到了华比身上:“华比军团长,我很想知道,身为魔界北部最大一支地面部队,第六陆战军团指挥官的你,为什么会以这种非公开的形式回到泽兰哈尔,难道你得到了陛下的秘密特许吗?”
华比漫不经心地举起手中的茶盅,轻轻地品味了一口上好的绿茶后,才抬眼望向凯恩斯:“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先确认一下,现在在这里的凯恩斯大人,是以私人身份质询本人,还是以公事身份刑讯犯人?”
“那还用说?我连一个亲兵都没有带,自然是私人行为啦!”凯恩斯没好气地答道:“若是陛下的密令,我这做臣子的哪有质问的立场?即使是最糟糕的情形,也就是你擅离职守需要追查,我这么贸然报告只会令陛下陷入苦恼,再怎么说你也是魔界的北疆戍守大将,随便到司法部弹劾你肯定会出大乱子的。”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好说。”华比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和科林,是在接到一条可靠网络所传来的重要情报后,为了确认事实而赶回泽兰哈尔的,具体你可以问安蕾莉雅殿下,因为在你到来以前,我们正和她在讨论这件事。”
凯恩斯顿时大奇,一时间也忘了追问两人的罪责,能令人不惜擅离职守、冒着被追究杀头重罪也要拼死追寻的秘密,不论是什么人都会感到非常好奇,于是他的下一个问题谁都能猜到:“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见凯恩斯的目光转向自己,安蕾莉雅将手指点在下巴上故作思考状,然后才轻描淡写地答道:“是什么事呢?嗯……对了,好像是克罗迪二皇兄将会谋朝篡位吧。”
近卫军团长的目光瞬间凝固了起来,眼神在大约两分钟后才重新恢复生气,接着凯恩斯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到谈话室一侧的墙边站住,咚的一声重重地把脑袋撞进了坚硬的墙面。
和墙壁比自然是脑袋比较脆弱,每个人都清楚地看见,一缕殷红的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
然后凯恩斯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出乎意料的镇定:“安蕾莉雅殿下,请您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好吗?”
五分钟后。
将三人谈话的内容简短听过一遍后,凯恩斯终于完全冷静了下来,并如华比和安蕾莉雅所预料的一般,异常心甘情愿地跳上了他们这条贼船,而且还自发充当了现场情况分析员的角色,第一个问题就体现了他问话的专业性:“华比,科林,还有安蕾莉雅殿下,不是我不相信修伊殿下,而是我觉得他和克罗迪殿下之间的宿怨似乎由来已久,因为个人恩怨而刻意陷害对方的可能性依然是存在的。现在我只想问一句,三位是否愿意以个人名义为修伊殿下的话做担保呢?”
安蕾莉雅首先举手:“我愿意。”
华比和科林的反应只慢了那么千分之一秒,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愿意。”
仔细观察了三人没有半点犹豫的神情后,凯恩斯的模样显得非常惊讶。安蕾莉雅和修伊一向稔熟,愿意做担保一点也不奇怪,但科林和华比就不太一样了——不管怎么说,失去一切身份和权力的修伊,对他们只不过是曾一起游戏人生的损友,根本没有为修伊担保的必要,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
他们相信修伊,并非因为他拥有过魔族皇子的身份或魔界情报总长的权力,而是因为修伊的确值得他们信任,如此一来,修伊所提供情报的可信度无疑大大上升了。毕竟就看人的眼光上来说,华比和科林在这方面的才能在魔界军中绝对能排在三甲之内,能被两人同时认可实在是很不简单。
于是凯恩斯立即将话题推进到安蕾莉雅身上:“安蕾莉雅殿下,修伊殿下的信找到了吗?”
安蕾莉雅把右手一摊,那封信就落到了四人面前的桌子上:“在这,我拿到后连看都没看,所以封口都还是完好的。”
“我能拆开它吗?”凯恩斯拿起信封,看了三人一眼。
“为什么是你,我来不也……”科林的反对声还没说完,就被安蕾莉雅立即打断:“不,凯恩斯大人刚好,这里只有他和三哥没有过交往,由他来开启最公平。”
嘶的一声,信封被小心地撕开了一个很浅很细、绝对不会影响里面所装对象的裂口,凯恩斯并没有直接将手指伸进去取信,而是采取了更为公开光明的做法,将信封沿着裂口直接倒扣在桌子上,一张很小的纸条随之落在了桌面上,刚好是有字那一面朝上。
而这些字让所有看见它们的人当场大吃一惊,因为上面是这么写的:“若我没预料错,现在看这信的人应该只有四个:我的皇妹安蕾莉雅,南部第三军团长科林·所罗奥,北部第六军团长华比·扎兰克以及第一近卫军团长凯恩斯·毕索。若的确是这四个人,我所留下的东西该会对目前的情况有点用处——找伊格斯来,他是可以信任的,同时东西也藏在只有我和他知道的地方,只要对他说:‘玩猎人游戏的那个山洞’,他就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拿东西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向很少和修伊打交道、对这位三皇子殿下了解不多的凯恩斯,直到这时才算是领略了修伊的神机妙算,当下就推门往外走:“我去找伊格斯殿下来。”
“请稍等一下。”
安蕾莉雅的呼唤声从背后传来,已走出门三四步的凯恩斯倏地停步,有少许不悦地回过了头:“怎么,公主殿下直到现在还不信任我吗?”
安蕾莉雅缓缓摇头,接着说了一句令华比和科林惊愕无比的话:“不,我只是想请您就此和伊格斯一起去取物证,然后再回这里来共同商议,毕竟克罗迪皇兄的耳目众多,可以省略的步骤就不要重复,以免横生枝节。”
此言一出,就等于安蕾莉雅已完全信任了凯恩斯,还一并把最重要的事情也托付给他去完成,凯恩斯顿时讶异兼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转身对着安蕾莉雅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属下遵命!”
“这样行吗?”直到凯恩斯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科林还愣在原地一言不发,而华比则在这时提出了质疑:“只要有了这些物证,他不管投靠谁都是一大功劳,有必要回到相对势力单薄的我们这方吗?”
安蕾莉雅不置可否地一笑,反问了他一句:“既然你这么想,刚才为什么不当场提出来?”
华比微微一耸肩膀:“一个是信任爱戴的三皇兄,一个是有血缘关系的二皇兄,和这件事最有利害关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既然你都表示对凯恩斯完全信任了,我再有疑问也只能等现在说,不是吗?”
对华比的善解人意,安蕾莉雅用一个淡淡的笑容作了响应,然后才回答了华比的问题:“凯恩斯只对父皇一个人尽忠,因为父皇曾在战乱中保全了他的所有族人,尤格拉皇兄没有这种对他施恩的经历,克罗迪皇兄既然要谋朝篡位,对父皇的处置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以你对凯恩斯性格的判断,他背叛我们后又会投效谁呢?”
华比立即做了回答:“谁也不会。以他那种死脑筋,哪怕全族人都为此掉脑袋,他也绝不会背叛陛下……你说得不错,他没有背叛我们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