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当天便被刑拘了。因为案情简单,魏巍又交待得痛快,而且毛天哲身上还带着刘宝贵的枪,坐实了他就是袭警抢枪的歹徒,所以刑警队在办案时对魏巍很客气,没有半点难为他,十天后把案子移交了检察院提请逮捕。
到了检察院后,魏巍的案子被搁置起来,一直也没人理会,这一搁就到了1988年的1月份。
在看守所呆的这几个月魏巍倒还适应,因他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犯人们知道他的事情,也不敢欺负他,除了带着重镣外,魏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便。就是想家想亲人想得厉害,里边都这样,一到了过年过节人人都想家。
这天早上出去放风,犯人们忽然发现昨晚外边下了大雪,厚厚的足有半尺。虽说都是蹲苦窑,可看了这雪也觉心里清爽,许多人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魏巍看着雪,正想着自己心事,忽听管教干部在大院门口喊他,旁边还有好几个公安。他拖着重镣“哗啦哗啦”走过去。等快到跟前儿才看清,那几个穿公安制服的竟然是白洁和沈桂兰,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陌生男人。那男人手里提了一个大帆布兜子,白洁搀扶着沈桂兰。
沈桂兰看着魏巍光头锃亮,一身囚服,手脚上还戴着重镣,泪水扑簌簌下来了,强忍着才没放声。魏巍却甚是平静,点头和白洁招呼了,才伸手扶住母亲。沈桂兰来前心里有千言万语,这会儿却都哽咽在了喉头,只是死死抓住魏巍的胳膊一个劲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
旁边的白洁也红了眼睛,陪着一起垂泪。魏巍看母亲这样,心里自也难过,可他是个不善表达的人,此刻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兄弟,我是白洁的哥哥白东方,本来杀毛天哲是该我来动手的,没想到让兄弟你抢了先,这可要谢谢你啦。你放宽心,我会像伺候自己亲娘一样伺候婶子的。”陌生男人首先打破了沉默。
魏巍点点头,说:“那我就放心了。”白东方把帆布兜子递给魏巍,说:“这是些吃的用的,给你过年使。”魏巍接过来说谢了。白东方又说:“你的案子我给托了关系,过了年就上法院。你可千万记住了,在法庭上一定要说是毛天哲先掏的枪,你才拿刀动的手。切记!切记!一定要这样说。今天来主要就为嘱咐你这个的。”
魏巍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在公安局把事儿都照实说了。这可咋办?”
“好兄弟,只要你在法庭上按我教给你的说就行了。外边的事你甭操心,有我呢。”白东方说。
“好吧。我记下了。”魏巍点点头。
院子大门上的一扇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公安快步走过来在白东方耳畔嘀咕了几句。魏巍认得这个公安是刘涌。白东方点着头听完,对魏巍说:“我们必须马上走了,兄弟你好好保重。”说完和白洁搀着沈桂兰往外就走。沈桂兰一步三回头,尽自万般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本来在看守所羁押的犯人是绝对不允许探视的,白东方他们这次来看魏巍,都是刘涌给托关系安排的。这几个月来,刘涌和白东方差不多都成了铁哥们儿。不因别的,只因白东方为了魏巍的事情舍得大把花钱,却又苦于门路不多,刘涌于是自告奋勇,通过吴瘸子找到了白东方,让白东方出钱,他四处活动托人托关系。
干这种事没有谁比刘涌更在行,几个月下来,魏巍能判几年刘涌心里都有了底儿,但他不对白东方说,仍然拉着白东方到处请客送礼。后来有些个用不着的人也请,钱也送。白东方怎懂官场上这一套?只管闭了眼睛跟在刘涌后面掏钱。他哪里知道,刘涌后来托请的那些关系,都是为他自己跑官的。
最近铁西分局放出风来,现任的刑警队长过了年要升副局长,局里准备从基层提拔一个年富力强的接任,人选还没定。刘涌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刻也没闲着,局里几个主要领导家的门槛都快被他踩平了,几个领导的夫人看见刘涌就亲热地喊他小刘,有的甚至提前开始喊他刘队长。刘涌一时成了接任刑警队长的热门人选。
但是刘涌自己心里却不踏实,他在上层并没有切实可靠的人给撑腰,虽然几个局长也表态支持他,但眼红这个位置的人太多了,几个和他竞争的人也都很有实力。
为了能稳稳坐上刑警队长的位子,刘涌最近新处了一个女朋友。他这个女朋友叫张金,是铁西分局前任局长的小女儿。这个张金没有别的特点,就是她的丑陋让人印象深刻。但刘涌不嫌弃,他对张金嘘寒问暖热情备至。他看上的当然不是张金,而是张金他老爹的影响力。现在铁西分局的几个主要领导,都是张金他爹在任时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老爷子虽然退了,但若肯替刘涌说话,估计刑警队长的位子就非刘涌莫属了。
可是刘涌这么做就有了新的难题,因为张金已经开始催他过年前把婚结了。这时刘涌就很矛盾、很为难,他一方面想着升官,一方面又实在接受不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做老婆。
在这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事情刺激了刘涌,促使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那时已经到了1988年的1月底,眼看着年关将近,刘涌参加了一次战友聚会。去的人都穿上了当年的军装,有的人还把军功章也佩在了胸前。数年分别,战友们见面后都很高兴,也很激动,毕竟是死人堆里一起爬出来的,大家互相拥抱后有的人还流下了热泪。
当年被刘涌拿刀捅过的连长也来了,刘涌和连长相视一笑,紧紧拥抱了,都觉得能活着相见已经是大幸,当年那一刀,实在是不值一提。
说了会儿话不觉到了饭点,有人提议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喝一场,来他个一醉方休。大家自然赞成,于是一起来到了中街一个新开业的酒店。这个酒店是个人开的,叫做“亚洲宾馆”。
酒店新装修好,看上去富丽堂皇气派不凡,在当时的沈阳,那绝对是第一流的。一帮子人正要进饭店时,刘涌看见了一个沈阳道上的老流氓李俊岩,正搂着一个妖艳女子从酒店里出来。
李俊岩是刘涌前几年处理过的一个盗窃惯犯,前年刘涌见他时还穷的叮当响,没想到今天李俊岩一身的西装革履,大背头刷齐锃亮,搂着那女子的手上还戴着一颗硕大的金戒指。李俊岩也看见了刘涌,笑着和刘涌打了个招呼。刘涌问他最近忙活啥呢?看样子混得不赖。李俊岩递给刘涌一张名片,笑着说道:“呵呵,也学着做正经生意了。改天请刘所喝酒。今儿还有事,我可先走了。”说完搂着女子出了酒店。
刘涌也没看名片,随手装在了衣兜里,继续和战友们往酒店二楼的包间走。上楼梯时刘涌无意间回了下头,透过大门的玻璃,他看到李俊岩和那个女的上了一辆崭新的黑色蓝鸟轿车。忽然间,刘涌感觉无比失落,心说我还不如一个无赖混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