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个糕的,梅神又精神了!
风扬涧的山精水怪、花草虫鱼全都骚动起来,有的甚至琢磨着举家收拾收拾包袱,迁移到东风小筑边儿上住。“东风小筑”是栋白色的大房子,嵌着些翠绿的竹子做装饰,十分雅致。这是东君的住处,除了大了些,同其他精怪的白房子也没甚区别。
为了防范梅神的“摧残”,它们宁愿放弃自个儿独门独户的房子,也要贴近东君。毕竟,只有在东君周围一百米之内,梅神才会收敛成个“乖”神女。它们这一骚动,搞得东风小筑周围的房子妖满为患,挤得跟菜市场似的。
有些个贼精的妖精甚至索要租住费,可饶是租住费用已升至每天十颗风灵石,也抵挡不住汹涌的迁移大潮。
“魔头大人,您真是威武神勇、威风赫赫、威名远播……啊~~”七彩鹦鹉扑棱着浮夸的彩色翅膀,鸟头昂得比牛头还高。
独角白狸翻了个白眼儿,这破鸟儿,竟将他的台词都给说完了。可叹他身为一只神兽,还得搜肠刮肚地翻捡成语。搜罗半晌,着实没甚可说的,它只得悻悻的抖了抖四蹄儿,上前为梅神大人开路。
千尺潭水炸开,打里头蹦出个紫衣翩翩的小姑娘。娇小灵活的身板儿,白皙纤嫩的肌肤,灵动俏丽的一双凤眸儿,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极是俏皮。一枝红梅从颊边一直延伸至太阳穴,又一路爬上额头去也。
九明媚掂了掂****的脚尖,打了几个转儿,心情欢悦得厉害。千尺潭果真是清灵毓秀的宝地,灵气足得很,不过十日的功夫,不仅解了阴鬼煞气的毒、修复了天剑和蚀魔蠹啃出来的伤口,更重要的是……
她捋起袖子,瞧了瞧手臂上印刻的那条紫纱带子,拈起一角,抽扯下来。完完整整柔柔顺顺的一条紫纱,罄着风千霁残留的气息。她将带子置于唇边,深深一吻,只觉紫纱在风儿的拂动下摩挲着她的面颊,好似千霁温柔的抚触。
“走罢!”九明媚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重新将紫纱带子整整齐齐地叠好,郑重地安放在心口的位置。
东君大神并未前来,只派了白狸过来,领她去东风小筑听吩咐。
九明媚灿然一笑,很有做洒扫小童的自觉,甫一进了东风小筑,便在院子拐角寻了只扫帚杠在肩上。
这个院子,她熟悉得紧,那三万年里头,时不时地钻进来黏上东君。三万年过去了,碧绿萝树长成的天然院墙,踩上去绵软舒服的青草地,高高大大的三株桃树,还有树下的煅瑛石棋盘和两只矮凳,都没有分毫变化。
九明媚扛着扫帚进了屋子,东君正躺在窗边的碧竹躺椅上看书。一袭白色尊神袍子,十足的雅致悠然风姿,饶是躺着,也是好看的。连那本普普通通的旧蓝皮儿的线装书,持在东君掌中,也氲染上几分仙气儿。
“禀东君,梅神已带到。”独角白狸恭敬地行了个礼。
东君并未起身,只凉凉地荡过两句话来:“东风小筑已三千年未清扫,今儿起,交给九明媚了。吾仅三点要求……”
九明媚莞尔一笑,状极恭敬:“但凭东君大神吩咐。”
“其一,干净;
“其二,物件不得随意更改位置;
“其三,不得使用术法。”
“好嘞!”九明媚答应得极爽快,“不过,小神也有个不情之请。”
“说。”
“后日有大事儿,小神需得出去一趟,万望东君大神恩准。”
东君身形一顿,骨节分明的手执着书籍,很是一紧。
独角白狸心头也是纳罕,梅神大人素来行事自由乖张,进出风扬涧从来不打招呼,几时变得如斯“乖巧”?莫不是……有阴谋?!
“腿长在你自个儿身上。”
东君飘出这么句话儿,又将目光锁定在书籍上了。
九明媚粲然一笑,道了声谢,扛起扫把就开始干活儿。
东风小筑相较于天界恁些个亭台楼阁,规模着实忒小了些,没有甚么大神的架势。来回跑一趟,也就分把钟的事儿。她先将院子清扫了一遍,掉落的桃叶、枯黄的小草、不知名的碎片,全都扫做一堆。这些小东西虽已枯了,却仍是天真地秀的风扬涧山水养出来的,带着几分灵性。
九明媚晓得东君不喜欢凡间处理垃圾的方式,不喜欢这些灵性之物被随意焚烧丢弃。于是乎,她特特儿在桃树下头刨了个坑,将枯叶扫进去埋好,随手拈了个诀,要将它们变幻成灵粉养料,滋养桃树。
“不得使用术法!”窗口突然冒出个漂亮脑袋,喝,东君大神可算从躺椅上起来了,可那语气着实不善,“魔性未除,擅自使用术法,只会污染灵植!”
九明媚也不气恼,呲了呲一口小白牙,堆起满脸的笑:“得令!”
说罢,她乖乖收了术法,徒手将刨出的坑又给埋上。
碧绿萝树院墙的外头,无数小脑袋正在往里头张望,瞅见这一幕,终于安了心:噫,东君大神就是强,镇住梅神没商量!
“风扬涧众灵听令!”东君忽道,“梅神不会再随意折腾众灵,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一阵狂风卷过,碧绿萝树外头的小脑袋“嗷唠”一嗓子哀嚎,全都让风刮没了影儿。唔,估摸着恁些贼精的妖精要丢了大买卖咯!
九明媚“噗嗤”一笑,趴在坑边儿笑得直发颤。
东君没理会她,兀自回屋,继续躺在竹制躺椅上,看他的旧蓝皮书去也。
九明媚忽地被勾起了好奇,悄悄踮起脚尖儿,一步一步挪到窗边儿,偷瞧东君手里的书。东君素来是看甚么《风雨录》《逍遥游》《鲲鹏扶摇疏》《道经》之类的道法名著,口中引经据典也是一套又一套,也不嫌无聊。恁些书中可不会有“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种俚语,那东君这五百年到底是被甚么书给“荼毒”了?
她瞪大了眼珠儿,终于瞄到了那旧蓝皮书的封面,登时“噗嗤”一声儿,没绷住,笑出满脸泪花花。
只见那封面上赫然写了仨字儿:《金/瓶/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