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章 密会
巍峨雄壮的乾宫,如一座巨大的雄狮傲然屹立在京城的正中央,阿九的马车停在了光华门口,这是皇亲国戚觐见时专用的入口。
但此刻阿九却被执刀的守门兵将团团围住,“没有天子的诏令,不得开启光华门。”
那小统领说得斩钉截铁,阿九却笑得风清云淡,灰鹄徐徐从口袋中掏出好用的金牌令,“金牌令在此,持有者可以自由出入禁宫,你们该都知道吧”
“这……”正当小统领犹豫之间,便有一小队禁军飞奔而来,“奉太后娘娘懿旨,来迎接长乐郡主,还不快请郡主进来”
小统领稀里糊涂地就点了头,放了行。
阿九带着灰鹄匆匆跟着禁卫军,走了一会,那为首的低眉顺眼地道,“郡主莫问,跟着小的走。”说完他便与刚才那队人马分开而行,还招手示意阿九与灰鹄也跟进去。
已到了这份上,阿九也就顾不得是友是敌,颔首跟在那人身后,若那人是右相的人,也就不需要绕那么大个圈子来害自己,刚才在宫门口,就可以直接把自己擒拿住。
更何况,其实她心中早就有了判断,所以自然放心地跟着那人走。
她轻轻地在灰鹄耳边道,“路上交给你的名单都熟记了?等下看好机会行事。不过切记,要注意安全,万一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就立刻撤回。”
灰鹄点头。
那人带着阿九来到某处寂静的院落,指着桌子上整整齐齐叠好的太监服说道,“为了不打草惊蛇,还请郡主换上这衣裳。”
阿九了然,指着灰鹄说,“你还有否多一套衣裳,我这兄弟也得换装。”
那人点了点头,便带着灰鹄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过不了多久,当阿九走出去之时,便已经是一副小太监打扮了,那带领他们来此的禁卫军已然也是一副太监模样,而且比她的扮相真实自然,灰鹄则穿上了那人脱下来的禁卫军服饰。
等到来到了一个雄伟的宫殿前面,那人便对阿九道,“郡主,到了。这位……”
阿九趁机对灰鹄道,“你就在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等我,别走得太远”
灰鹄应声离去。
推开殿门,阿九便笑着道,“天子伯父,别来无恙。”
昏暗的龙床上,天子一脸病容蜷缩在锦被之中,见阿九靠近他床前,便挣扎着起身,“小九儿,你来了。”
阿九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操纵着乾国的男人,他年近五十,头上已长了白发,脸色灰黑,满脸倦意,若不是这眉眼和轮廓间与自己仍旧有几分相似,若不是他所躺的是这天子的龙床,阿九还真的不敢把眼前这个憔悴的中年男人与天子这个身份联系起来。
“太后娘娘还好吗?”阿九自然而然地问起,这个幼年记忆里对她疼爱有加的祖母。
天子的目光便有些恍惚,过了好半晌,才喃喃说道,“朕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母后了,听小李子说,母后身体欠佳,这许多天一直都被圈在长寿宫,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忧虑多思,身子便更弱了。都是朕的错,荣养了于奎这条狗,没想到却反过来被他咬伤。”
刚才那引阿九来此的便是这位小李子公公,乃是天子身边最得力的一名心腹。李公公见天子伤心感怀,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陛下,您的病刚有起色,可不能伤了神,这不,郡主来了,有郡主在,咱们这回一定可以转危为安,平安渡过这个难关的。那于奎老匹夫,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他。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天子赋予于奎的权利是把双刃剑,能让于奎为天子冲锋陷阵,但也能反过来伤及自身。
阿九叹了一声,“我刚入宫门,李公公便能那样快速地把我带进来,想必这宫中仍有不少人忠于天子,情况应该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糟糕。”
李公公忙点头同意,“郡主高见,奴才也是这样劝陛下的。朝中的人都不知道陛下重病,也不知道那于奎老匹夫对陛下生了异心,所以大多都作壁上观。等形势一明,于奎就蹦达不了多久了。这乾国的天下,是姓姬的,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若真的只是于奎一个人想谋逆,是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后果的,于奎虽然掌握朝政,但是禁卫军和御城卫都不是他所能指挥得动的,除非的确如赵恪所言,威王也参与了谋逆。
阿九拧着眉头问道,“天子是得的什么病,何时发现的?”
李公公想了想,道,“自年后以来,陛下的身子一直都不爽利,上月开始突然严重了起来,那时于奎还没露出狐狸尾巴,太医院的院判诊治时说的是风寒,只说吃两副药就能好,但谁料到越来越重……”
阿九望着天子有些灰白的面色,不由心中一动,“那吃的药都是由谁经手的?会不会是药的问题?”
李公公忙道,“陛下的药都是奴才亲自动的手,奴才也略通药理,药材都是对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陛下越吃药身子就越差。直到那日陛下也开始疑心药中有异,索性就不吃它了,才发现不吃反而要比吃了药精神。”
阿九并不懂医理,但天子这境况显然是中了某种毒,幸好她为了应付突发状况,一直都随身携带着齐遥给她四处搜罗来的奇药,其中便有一味清热解毒丸,虽然不能对症,但多少也能缓解一下症状。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递给李公公,“这叫玉露丸,是解毒圣品,若是寻常的毒,它都能解了。但寻常的毒也不会给陛下用,所以恐怕还是解不了毒。不过,好歹也能压制一下。”
“毒?”天子和李公公异口同声。
天子虚弱地问道,“小九儿,你也觉得朕这是中了毒?”
阿九沉重地点头,“八九不离十,而且我猜测,有人很早开始就慢慢地给您的饮食中加料了,因为份量极少,或者对方的手法极高明,所以就连银针都不能检查出来。日积月累,毒素在体内便渐渐多了,所以年后开始您才会有身子不舒服的感觉。月前您感染了风寒,这本不是什么大病,如太医所说吃几副药就能好,但有人在这药中动了手脚,所以天子伯父的病,不只没好,反而更加严重了。”
“谁……是谁?”李公公惊惧地问道,天子的起居都是由他亲自来伺候的,他自问已经十分小心警觉了,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阿九摇摇头,“如今最重要的是,天子的身子要赶紧好起来。等身子一好,自然就能一呼百应,于奎便不是问题,那幕后的人也自然能找出来。”
阿九不想轻易地猜测威王,威王毕竟与自己一起长大,呵护有加,而且他是天子最疼爱的儿子,若此事真是他所为,天子该何其伤心啊但威王,无疑地却是最容易被怀疑的对象,他有作案的机会,也有作案的动机。天子对他不设防,他若真的对天子有什么不轨之心,投个毒什么的,简直太容易了。眼下乾国这状况,若是天子驾崩,武王和廉王都不知所踪,到时候威王一出现,那顺理成章地就能继承天子之位。
李公公看了看时辰,有些着急地说,“郡主,时候不早了,再过一刻钟便该有于奎的人来给陛下送吃食了,您赶紧和陛下定个计划,看看怎么办才好,陛下和乾国可就都系于您一身啦”
阿九本能地对这个高帽子很拒绝,但仔细一想,似乎的确如此。天子虽然在宫中还有一部分死忠的人,但却无法与宫外联系,以他身体的状况,就算联系上了也无法指挥。几位皇子都不知所踪,那几个年纪小的还是幼童,根本抵不了用处。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语气便柔了下来,“天子伯父,我若在暗处,有些事便不能名正言顺,所以我打算住回庆王府,到时我会以长乐郡主的名义拜访各个公侯爵府,于奎狗胆包天,却不敢明目张胆地窃我姬氏的江山。此仗,或可一搏。”
天子眼中一下子便湿润了,夹杂着欣慰和感激,“小李子,把那盒子交给郡主。”
李公公便从龙床底下的夹缝中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阿九,“郡主,这里是乾国的根本,姬氏的一切可都交给您了”
打开匣子,里面赫然躺着的是传国玉玺和一道圣旨,阿九的心一沉,“这是……”
天子挣扎着坐了起来,表情严肃而庄严地对阿九说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若是朕驾崩之后,连武王廉王威王俱都已遇难,那乾国就交给小九儿你了。”
阿九眉头一皱,忙道,“伯父乃是真龙天子,苍天护佑,必然不会有事,我也会尽力找到三位哥哥的。就算……伯父可还有两位小皇子呢。”
天子摇摇头,“那两个小的,都还是婴孩,他们的母妃又都是出身微末的宫女,如何能担当大任。这些暂且不提,我的圣旨和遗诏中都已写明白,你只管拿去保管,这关系到我姬氏的未来,可千万不能大意啊”
阿九看着手上的盒子,不由觉得有千金重,但这危机的关头,她却也不能再与天子争论太多了,她默默把匣子拢入袖口之中,郑重地对天子行了个礼,“我会替天子伯父保管好这匣子的。”
只说保管,便是对这匣中的事物没有半分眷恋,天子半垂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异彩,转瞬便逝,快得阿九都没有丝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