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122章

122

就在福儿和卫傅说话的同时, 卫琦带了三十多骑,正行在通往谢家炭矿的路上。

由于地上的雪都被辗实了,很容易打滑, 所以马跑得并不快。

不同于卫琦等人都穿着盔甲,卫璠和裴洋都穿着皮袄和披风, 等到了野狼沟附近,一行人就下了马来。

卫璠看了看身后那些默默行走的铠甲兵, 没忍住道:“没想到他竟能训出这样的兵。”

曾经身为皇子, 卫璠的眼光自然不会差, 看得出来这些铠甲兵不是摆个样子的, 是真正的精锐。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 这些兵竟然是卫琦带。

一直以来, 卫琦给卫璠的固有印象,就是这个五弟很憨直,偶尔可以带着利用下,拿来对付太子。

本来将死之人, 被太子救了, 如今竟然让他领兵。

虽然这兵只有几十个人,但卫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如此落后偏远的极北之地,这几十个兵若能用好,足够割据一方势力。

可能这就是卫傅手里所有的精锐了。

如今黑城这般形势,他竟全给了卫琦,自己一个不留, 是他手里另有牌?还是对卫琦放心至此?

卫璠说不出心里是如何感受, 总之十分复杂。

这种复杂隐隐夹杂着对卫琦的莫名嫉妒,同时还有不屑, 不过他还知道自己此时是寄人篱下,救命之恩不容他不报。

来之前,他就和卫傅谈好了。

他帮他拿下炭矿,就当偿还了救命之恩。

卫傅不置可否,卫璠却把此事放在心上,因此他一边在卫琦身边走着,一边对卫琦及他身边那个明显是个首领的年轻汉子,说着炭矿中的地势以及守卫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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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轻汉子叫乌格。

他是当初被老爷子带回来的那个小部落的首领之子,同时也是乌珠的哥哥。

部落战败后的遭遇,以及之后被卖给人贩子,被他们带到草原以外地方贩卖,这些遭遇让乌格这个年轻人五内俱焚,却又无能为力。

自由已是奢望,一路上的风餐露宿、挨饿受冻都并未消磨掉他的意志,可来到这里的城池以后,乌格才知道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族人会被分开售卖。

所以他们宁死都不要分开,要卖就一起卖,要么就一起死。碍于他们顽固,那些人贩子也拿他们没办法,最后一路辗转,直到被老爷子买下。

一开始,乌格对这个老人是警惕的。

谁知老爷子却给他们买棉衣,给他们大量的吃食,给他们马,甚至给他们兵器。

当时他们所有族人加起来有三十多人,老爷子所带的人不过十来个,还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如果他们想跑,完全可以骑着老人给的马跑,若是碰上阻挠,他们可以拿着这个老人给的刀,把这些人杀得落花流水。

这个老人就这么放松警惕地给了他们刀,还让他们吃饱了好赶路,甚至还给他们准备了车,让他们族人里病了的老人和体弱的青少年赶路……

乌格带着族人,这么跟着老爷子回到了黑城。

来到黑城后,他们毫无意外被当做了私兵。

也也是被老爷子操练时,他才知道老爷子的高深莫测,也才知道也许当初他不跑是对的,这老人哪是对他们怀柔,不过是笃定他们跑不掉。

这个问题压在乌格心里许久,有一次终于没忍住问了老爷子,如果当时他们跑了,他会如何?

老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道:“跑啊?跑了那就跑了。”

至今乌格都没弄明白,他们到底是跑得掉,还是跑不掉,不过现在让他跑,他也不想跑了。

因为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若说老爷子是乌格佩服的第一个人,第二个就是卫琦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乌格自认自己就算比不过族里那些正值壮年的叔叔们,但年轻人里自己应该是头一份。

直到碰上卫琦。

老爷子操练人的手段,只有经历过的才有体会。

就比如说练刺,别人练一千下,那个蛮小子就练一万下,别人跑一百圈,他就跑五百圈,而且还每天精力旺盛。

总之乌格和卫琦较过很多劲儿,都是以自己落败为告终。

所以他对卫琦是真心服气,也所以当他看卫璠眼底对卫琦有轻视,说起炭矿地势和守卫布局时,竟越过卫琦,以为自己才是这次带队的首领。

他觉得这个人等会儿一定会跌掉下巴。

而这一刻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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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卫璠琐碎地一再提醒里面的守卫不少,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人,应该想个战法,再进去,卫琦有些不耐烦。

“说这么多做什么,弄清楚地形,直接进去就行了。”

卫璠也有些烦躁,感觉跟这个五弟说不清,简直是狗咬吕洞宾。

他这不也是怕出现伤亡,或是伤亡过大。难道卫琦根本不在乎这些兵,打算强攻?强攻虽好,但必然会带来大伤亡,这些伤亡其实是可以通过战术避免的。

他不想再跟卫琦说,转向乌格:“乌格……”

“听卫琦的。”

卫璠被噎得不轻。

不过这时卫琦已经带着人进去了。

裴洋走在后面,道:“你没发现他们披着甲?”

不待卫璠说话,裴洋又道:“天气太冷,这种铁甲是不能长时间穿在身上的,所以他们才想速战速决。如果没有火器,不披甲和披了甲的完全不可类比,大概就相当于鸡蛋碰石头。”

接下来,就让卫蟠看到了,什么叫鸡蛋碰石头。

矿中守卫发现有人闯入,当即叫了大量拿着兵器的守卫出来。

而当初给他们这些‘煤黑子’无尽恐惧的守卫,就宛如土鸡瓦狗,卫琦等人甚至没做其他动作,只是随便列了个队形。

走近,抬枪,刺。

迈步,抬枪,刺。

卫璠没看过割麦子,若是看过,定然能想到割麦子的场面。

总之他被震撼了!

不光是卫琦给他的震撼,还有他发现自己是一只井底之蛙。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兵,才三十多人,就有如此威力,他如何才能战胜统领着千军万马的叛王?如何才能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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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卫璠显得很沉默,沉默到脱了甲的卫琦都不禁转头看了他好几眼。

裴洋道:“让他静一静,他伤还没养好就出来了。”

卫琦也就没再去管卫璠,因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哥交代他,等他拿下炭矿后,一定要借着炭矿复杂的地势,多设计一些陷阱,因为很可能住在谢家屯的罗刹人,会因为炭火不足,前来炭矿运炭。

等到这时候,这个炭矿就是他们收割罗刹人的好地方,多收割一点,多收割几次,把罗刹人的人数耗下去,他们之后胜利的把握就会越大。

听说卫琦要设陷阱,裴洋带着他围着整个野狼沟转了一圈,甚至是那些早先为了挖炭挖出来的坑洞,都是坑人的好地方。

听裴洋说,这炭矿里有一种毒气坑洞,人进去了就会死在里面。

不光如此,这种毒气坑洞还会爆炸。

这种毒气无色无味,闻多了会让人头晕,但他们这些人在下面挖炭,经常是忍饥受饿,所以头晕属正常,根本察觉不到。

为了排出这些有毒的气体,炭矿上的人会把粗竹凿空,插入井中排放毒气。但这种情况法子也不一定有用,有时候直到人死了,才能察觉有毒气。

一般碰到有毒气的坑洞,矿上的守卫都会将之封起来,换个地方再挖。

当然这些有毒气的坑洞也不会不管,后续会抽空用粗竹插入井中之法,来慢慢排空里面的毒气。

但由于最近天冷,外面催炭又催得急,守卫根本来不及做这些。

他和卫璠二人逃走之前,据他所知还有五六个这种矿洞没有处理,这些矿洞都可以利用起来。

卫琦听完大喜,当即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集思广益。

各种坑人的法子和陷阱都可以拿出来,总之多磨掉一个,以后就可以少打一个。这一次,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的卫璠,贡献出了不少‘好’点子。

让卫琦连连用诧异的眼神看他,怪不得以前四哥总跟他说,说三哥阴得很,让他离三哥远点。

原来这家伙一肚子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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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卫傅所想,谢家屯的存炭确实不多。

炭行里都缺炭,为了一解燃眉之急,当初谢家把存在屯里打算过冬用的炭都拉给了炭行。

也是谢家主记恨下面人不愿解家族之危,让抽出些人手去挖炭,都跑来跟他抗议,私底下骂他对族人薄待。

他索性让人存炭拉走,等下面人没炭烧了,到时候他再来治他们。

这点小心眼的想法,为谢家人博得了一线生机。

这伙罗刹人自打住进谢家屯后,谢氏族人的存粮和财富,让他们快高兴疯掉了。尤其那些有钱人家,高床软枕,鸡鸭鱼肉,炭火不缺。

要知道这些罗刹人,生在极寒之地,哪里享受过这些东西,他们肆意地吃肉喝酒,无聊了拿屯里的女人来解闷,过得乐不思蜀。

若不是司棋洛夫召集所有人,他们依旧在沉浸在美梦之中。

司棋洛夫召集所有人,除了是愤怒这些人的散漫和沉迷于享受,也是因为手下向他禀报,屯里的粮食不缺,但燃料却不多。

当日这些强盗闯进屯里时,谢家主就厥了过去,醒来之后,手脚身体都不能动,人也变得极为虚弱,但是还能说话。

想到这个人是这个地方的主人,司棋洛夫倒也没坐视不管,让屯里的大夫去给他看病。

诊出来的结果是卒中之症。

卒中是什么司棋洛夫不懂,但知道这老者以后就这样了,好点的能活几年,不好的可能马上就会死。

想着自己是占了人家地方,此时司棋洛夫显现出了一些猫哭耗子的慈悲,倒也没为难谢家一家人,只是把他们都关在了一个屋子里。

罗刹人都缺炭烧了,被他们视为奴隶的谢氏族人自然不可能有炭可烧。

也不知是哪个苟存的谢姓族人,透露出谢家有炭矿,司棋洛夫便命人来询问谢家主这一脉人。

谢云恨得咬牙切齿,这些日子他体会了一番从云端跌到地狱。

这些强盗都不是人,这些天谢云亲眼目睹了许多族人被杀,许多女人被□□,若不是他有着嫡支这一身份,还有他爹,恐怕他们一脉的人下场都不会好。

这几天,谢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如何跑出去,如何去禀报将军,报仇雪恨,如何利用炭矿再建谢家。

此时听闻罗刹鬼竟然想要他们谢家的炭矿,又怎可能不恨。

“给他们,让他们去。”谢家主道。

他的声音很小,也很虚弱,自有近在咫尺的人才能听见。

“爹!”

谢云悲痛且不敢置信,爹竟然会服软。

“你凑近,我跟你说。”

谢云忙凑到谢家主嘴边。

“……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现在仅凭谢家的力量,是逃不出这个魔窟。趁着带他们去炭矿,趁机出去求救……江东诸家,唇亡齿寒……还有黑城,他是官,我们是民,保护治下百姓乃朝廷命官的职责……”

谁能想到之前还恨不得对方能死上千百回的谢家,引狼入室的谢家,现在竟然寄望死对头来救自己?

真是可笑,又可悲。

“……若跑不掉,都无用……那就带他…们去,那个人,他想对付罗刹鬼,是不会放弃炭矿这个好地方,他定会命人在那里设埋伏……帮他,帮那个卫傅,杀掉这些罗刹鬼,替谢氏报仇……报仇……”

谢云还想再听,谢家主已无声息。

“爹!”

一屋子的人,都在哭。

罗刹人还等着答复。

谢云擦干眼泪,站起转过身。

“我带你们去,我是家主长子,如今我爹病逝,我就是代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