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很厚也破旧,字迹从稚嫩到成熟密密麻麻残残碎碎地记录了很多。看到最近寥寥数字的时候我才发觉眼泪早已爬满了我的脸。我伸手抹自己脸上的泪,越抹泪越凶。终于我溃不成军地蹲在床边的角落里痛哭起来,我捂着自己的整张脸,把头鸵鸟一样的埋在膝盖里,不住地流泪,不住地流泪!
图予打开电话了。我没接。她打来,我挂断。她再打来,我再挂断。反反复复。我想她应该意识到自己的本子没带走所做的一切掩饰工作都是徒劳吧。其实那晚在小河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察觉,今天我也看见她母亲了,她母亲那张脸我是永远不会忘的。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所有。所以图予的笔记本我才会去擅自翻看。我没再那一刻爆发,却在事发几个小时后崩溃。我忍了这么多年,却还在这件事上多忍了几个小时。我活该!
我抱着自己,一遍一遍地骂自己活该,最终我还是接起了图予的电话。我觉得我责怪不了图予,可也无法坦然去面对她,即便是在电话里说些什么话也不能。她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恶毒地厌恶我和我妈我不知道该作何表达。图予也不说话,我能感觉她又紧张又害怕。她不敢百分百地确定我看了她的笔记本没有,所以半天才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细妹儿……”
我说:“你别这样叫我。”我一说话就露陷了,她听出来我在哭。过了一会儿她也在电话那头哭了。一开始忍着,后来就毫不掩饰了。我学她。事情发展成了我们各自拿着手机痛哭的情形。
她哭着乞求我:“你原谅我呀,你一定要原谅我呀……”好像她的脑子里再没有别的话。
我告诉她:“你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还有,你也不欠我什么。你是你,我是我。真得。你大可以安心生活……”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我嗓子紧得难受,下面的话我再也说不出来。我干脆挂了电话。就像回答图予的那个掉水里的问题一样,我不会游泳,所以我不会下水去救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把手机,衣服,笔记本,和图予有关的一切都用一个乌黑的木箱子锁了起来,然后我把钥匙随便一丢,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更不想知道。木箱子被我塞进了床底下。我不知道原来那条蛇是躲在我一直睡得床底下冬眠,长长的尾巴甩了出来,我吓的骨头硬了,嗓子失声了。坐在原地动不了喊不出,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大蛇冲我快速游来,嘴巴长开老大。
“细妹!”
李罗子神一样的出现,千钧一发的时刻把那条蛇收拾掉了。人家说蛇要打七寸,还要打脑袋打烂。不然他活过来会记仇会报复的。我逃离的危险,飞快的爬起来拿着手边的那个木箱子使劲地砸那条蛇的脑袋。刚开始它的粗壮的身体还挣扎的扭动,好几下都打在我身上,脸上。可我跟发了疯一样,使劲砸,拼命砸,用力的,一下又一下!
“够了!”李罗子拉着我,按住我的手让我冷静下来,把沾满血的箱子从我手里拿走,抱着我说:“没事了,没事了。”
是的,没事了。那条让我余悸已久的蛇终于被发现并且被我打死了。它的脑袋被我砸的粉碎,砸进了土里。没事了。可是真的没事了吗?它色彩斑斓的身体还横在那里。我浑身发抖,又想哭,可眼睛只掉出了几滴泪。李罗子搂着我的肩膀帮我擦眼泪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手在流血。
“你被蛇咬了?”
“没事!”李罗子笑得挺勉强。
我一下子慌了神,在地上爬的蛇都有毒,那条蛇那么大,我觉得我害怕。我手忙脚乱的找来了蜡烛打火机和小刀。我从来都只是在书上看见被蛇咬了该怎么做,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亲身经历。李罗子其实已经有点晕晕乎乎的了,我划开他皮肤的时候他都没反应。我心里慌,但动作却敏捷。把李罗子被咬的地方的黑血吸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嘴里又苦又涩,我也不知道自己咽没咽口水,反正最后也迷迷糊糊的了。再做了什么,都忘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是在小诊所里。邻床上躺着李罗子。我正在修复断片的回忆的时候,旁边有人跟我说话。
“醒了?”
我回头,是个美男子。不夸张,漫画里那种线条细腻,眼神敏锐的帅哥就是这样。他头发黑黑软软的盖在头顶,有点自然卷。两把黑刷子一样的浓眉毛藏在里面若隐若现。有种张扬又乖巧的气质,让人琢磨不透。我觉得他眼熟,可又觉得我从来没见过他。
“毒素要过几天才会消,你暂时说不了话,那小子命大,已经没事了,估计一会儿就会醒。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看着他,他的蓝色外套压过来,上面有淡淡的烟草味,可是不讨厌。他那张在我眼前放大的脸在我面前张口说这话:“是我告诉伯母图予在你这儿的,没想到我赶来晚了一步。你和那小子躺一块儿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俩儿殉情呢!”他一直都在笑,到最后变成了坏笑。而我并不觉得这种低俗的玩笑有多么有趣,也或许我没有笑得心情。我盯着他,一动不动,除了眨眼。
就在他偏头的那一瞬间我认出他了——图予一直喜欢的那个男孩儿!Y
我觉得愤恨,为什么我越想划清界限,界限就越是模糊不清了呢。我不去看他,躺好闭着眼睛假装休息。可这家伙和图予一样胡搅蛮缠,他在耳边问我,“房里那条蛇是谁打死的?真是手段高明!……”
我忍住睁眼瞪他的冲动,继续睡。他可能觉得没趣,“唉”了一声就没说话。我觉得他真是奇怪,居然也不介绍自己。我默默给他取了个绰号——阿怪。一旁的李罗子睡够了,从鬼门关安然无恙地醒过来,一张口就“哎哟哎哟”地叫唤着手疼,然后他就看到我也躺在那儿。
他坐起来睁大眼睛问我:“细妹,你没事吧?我们怎么在医院啊!”
“我送来的。这地方可不好找。”阿怪在一旁搭话。眼睛斜睨着我。如果不是我说不了话,我会大叫让他滚蛋!
“你是谁啊?”李罗子一副白痴相。我继续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我啊……图予的朋友,来这儿找她,正好碰上你们俩儿。你没什么事要多亏你媳妇儿,她可是要好几天说不了话。”他拽拽的声音让我想抽他!
“她是我妹妹!什么女朋友……”李罗子反驳。
李罗子的这个回答迎来一个略有深意地“哦~~”音,听得我牙痒痒。
傻子都能听出来猫腻。我越发讨厌这个人!受情绪影响,咽口水也遭殃,我被呛地直咳嗽。李罗子跑过来要扶我,不过他手也不方便帮忙。可能我真是在吸毒的时候咽了下口水,浑身发虚,那个被我称为阿怪的把我扶起来的时候我只能靠在他身上。我在心里呼喊“倒霉!”却也迫不得已地接受他帮我拍背。
他的手掌似乎很大,拍得很轻。我捋顺了气他就把我放下来,顺便帮我盖好被子。李罗子在旁边狗腿子一样地道谢。我在心里倔强地想,不用这个人送我们进医院我们也死不了!所以我半点感恩的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