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恩所在的海岛出发,到海盐城和临海郡的路程几乎是一样的,三个地方几乎在一个以海岛为顶点的等腰三角形上。
若是对比海盐和临海两地百姓的生活水平的话,临海就远远落后于海盐了,这也是孙恩此前两次在海盐登陆,而不是在临海登陆的真正原因。
若是出于从沪渎的出海口为起点,向正东方向寻找那片大陆的目的,孙恩似乎也应该选择去海盐打秋风,而不是逆向的临海。
他之所以选择临海,大概是因为两次攻打海盐不克,已经造成了他的心理阴影;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跟在他身边的宋义之,此前有过占领临海的经验。
此次登陆临海,他们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这一天晚上,孙恩带着能战之士五六千人,以及辅兵万余人,乘坐着一百艘战船先行离开了海岛,岛上也因此陷入了混乱中。
有的人驾船离去,有的人则放火烧了还停在岛上的船,有的人甚至直接跳海自沉......
一时之间,从去年七月十八开始起事的米贼,终于在九个月之后彻底分崩离析了。
第二天中午,孙恩带领的将近两万追随者按计划在临海登陆,驻守会稽的刘裕则开始再次招兵买马,并派出了精锐的将士共八百人赶去海盐。
理所当然,刘裕派出去的将士扑了一个空,而在临海的孙恩,终于如愿以偿地攻下了一座城池。
可惜临海郡也是最早爆发米贼起事的城市之一,呆在临海郡的百姓此时虽不至于闹粮荒,可也没有什么余粮了.......
孙恩见好就收,只抢劫了六七家大户,收集了近万石粮食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会稽离临海实在是太近了,孙恩虽使用了声东击西的计策,却还是担心刘裕会带着大军赶来救援。
事实上,刘裕哪有那么多大军?
养兵是需要粮食的,而刘裕也没有余粮了啊.......
孙恩的队伍沿着海边一路北上,一直到长江出海口也没有碰到传说中的北府军。
其实孙恩在海上并不惧怕北府军,因为北府军的战船质量不可能比得过孙恩的船,而北府军似乎也并没有水军这么一说。
孙恩长江出海口,便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开始向东而言,寻找传说中的大陆去了。
再说会稽郡的刘裕,他此前已经是在为粮食问题焦头烂额了,如今又接收了近万的米贼俘虏,这一下粮食的缺口就更大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给江州的范二写信,打算从他手中借一点粮食来渡过难关。
范二接到刘裕的求援信时,已经是端午节了,在此之前范宁也受到了司马元显写来的书信,信中的内容与刘裕写来的差不多......
对于司马元显和刘裕的要求,范二当然不可能一口回绝,毕竟当初豫章粮荒的时候朝廷也送来了救济不是?
可豫章才多少人?而三吴和京城又是多少人?
范宁派出的一支十余艘船的运粮队,对京城和三吴的粮食缺口而言,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江左大面积粮荒,已经迫在眉睫,这个消息似乎也早早地传到了洛阳,俘虏了晋国洛阳守将辛恭靖的姚崇,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送到了长安。
后秦帝姚兴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也意识到机会不容错过,所以特意批准他率领五千将士,对晋国的南阳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击。
得到这个消息后,范二便像去年的桓玄一样,顿时开始厉兵秣马,号称要北上抗敌;殷仲堪得到江州的消息后,同样是厉兵秣马,开始集结已经训练了将近十个月的三万大军。
江州和荆州之战,已经是一触即发了。
处于长江下游的京城也从此开始戒严,身为京城的实际掌控者的司马元显,当然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范二和殷仲堪,也有可能联合起来攻打京城不是?
司马元显一边做着抵挡江州和荆州的联军入侵的准备,一边将他最得力的心腹张法顺召入了京中,直截了当地向他询问起了对策。
张法顺也不客气,直接了当地说道,“范逸之此人不容小觑啊,他去年只以一千人就敢伏击桓玄的两万大军,他的胆子简直就是熊心豹子胆啊!后来他又以江州的俘虏去追击桓玄,最后将桓玄杀死,他也因此控制了江州。当孙恩之乱爆发之后,他又带领五百人到了吴郡,并联合刘寄奴,以两千人都不到的人数就能在海盐大败孙恩......”
司马元显翻了一个白眼,有些不甘地说道,“范逸之此人,我早在四年前便与之相识了,他当年以一剑杀死王绥的坐骑,后来又以负荆请罪而求得我的原谅。若我早知他又今日之一鸣惊人,当初就该将之杀死了!”
司马元显当初何尝没想过杀死范二?
只是他派出的刺客实在是太饭桶了,竟然无巧不巧地遇到了几个五斗米教的门徒,然后就被偷袭并扔入了范府之中。
张法顺自然不便陪着司马元显回忆他的糗事,遂直接了当道,“范逸之只以数百近千人就敢与桓玄和孙恩做对,难道他的志向只在江州吗?如今他已训练了两万将士,他若是凭借这些人进攻荆州,几乎是易如反掌的事。如今殿下您还能控制的地方,只剩下三吴了;可三吴偏偏又发生了孙恩之乱,使得东边的郡县几乎全部残破不堪,在这一年内上万的百姓何止十万?我担心范逸之打下荆州之后就将矛头指向京城啊!”
司马元显听完张法顺的分析,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他何尝想不到范二的打算?要不是担心后者会出其不意地攻打京城,他也就不会这么着急对京城戒严了。
司马元显忧虑起来,“可又破解之道?”
张法顺当即献计道,“范逸之年轻气盛,他与殷仲堪联合起来对付朝廷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他们如今厉兵秣马,势必会有一战!而就算他打赢了殷仲堪得到了荆州,他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荆州的民心不可能归附得那么快,其人力物力肯定不能为其所用......如果殿下您在此时趁机以北府军为先锋,再率领两万禁军挥军西征,从而一举收复江州和荆州,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司马元显终于笑了起来,“你的主意不错,只是三吴和京城最少还有两个月的粮荒,希望范逸之和殷仲堪能够打得久一些......”
张法顺继续献计道,“殿下说的不错。不过,京城虽然出现了粮荒问题,但豫州去年的收成还是不错的,殿下可以授权谯王陈兵庐江;这样一来,范逸之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作为庐江太守,张法顺显然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理所当然地想出了用谯王领兵来牵制范二的办法。
司马元显也不是笨蛋,他当然可以猜出张法顺的初衷,所以只是微笑地点点头,并不明确接受他的这个提议。
就在张法顺离开西洲城后,司马元显却收到了一封来自江州的信,写信的人正是建昌太守庾楷。
庾楷出自江左四大家族,之前还是豫州刺史,现在得以混成建昌太守还是多亏了桓玄,但他意识到,——等到范二在江州立足了脚跟,只怕自己这个建昌太守也没得混了。
庾楷还是豫州刺史时,司马道子要将豫州的四个郡划到江州,他也因此对司马道子表示了不满,所以理所当然地倒向了同为外藩的王恭和殷仲堪。
可战斗刚一打响,庾楷便被司马尚之一败再败,他只能率领几百幸存的将士投靠了桓玄。
及至刘牢之叛变,王恭被杀,庾楷也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从刺史降为了郡守,作为大名还列在朝廷通缉要犯名单中的庾楷而言,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可看到范二崛起之后,庾楷的心思也就活泛了起来。
谁都知道,庾楷是投靠了桓玄才得到建昌太守之位的,但这个职务并没有获得朝廷的认可,这也意味着范逸之想要拿下他的乌纱帽只是一句话的事。
看着范二招兵买马,庾楷就更加左右为难了,——不向范二投诚吧,自己的乌纱帽没有任何保证;向范二投诚吧,他说不定真的要造反,并且连累到自己.......
因为上次的失败,庾楷认为还是站在朝廷这边比较靠谱,在范二正调兵遣将准备北伐之时,他终于还是给司马元显写来了投名状。
在这封投名状中,庾楷自是大肆诋毁掌握着江州兵权的范二,声称他已经丧失人心,部下们都不肯听他的号令;并建议朝廷尽快出兵讨伐,自己愿意充当内应。
看着信上所写全是自己最愿意看到的内容,司马元显当即大喜过望,立即命令张法顺前往京口,与刘牢之商议出兵西征的事。
北府军在这半年中还是过得比较滋润的,尽管三吴和京城都发生了粮荒,但北府军在讨伐米贼时顺手牵羊拿的东西可一点都不少。
好好过着小日子的刘牢之,接到司马元显的命令后脸就沉了下来,其原因当然是因为范二不好对付。
要是范二好欺负的话,他肯定第一时间冲去捡漏了,就像去年打米贼一样。
尽管如此,刘牢之还是答应了下来,因为司马元显同样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