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沃仕斐终于回来,一回来便直冲议事厅。
季长风见他身上气息未敛,便知他是一路用轻功飞回,等沃仕斐一坐下,便给他斟茶。
沃仕斐端起饮下,只是豪迈之后,脸色有片刻凝顿:“你...泡的茶?”
季长风愣了愣,点头。
沃仕斐一脸痛惜:“我求你,别浪费我的茶叶。”
方琴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季长风脸色不佳,毕竟被人这样嫌弃:“情况如何?”
沃仕斐放下茶杯道:“县官黄次超后日娶妾。”
季长风疑惑:“娶妾?黄次超少说也有五十了吧。”
沃仕斐点头。
方琴道:“这妾多大年纪?”
沃仕斐道:“怕是要楼先生刚救下的那两人才得知了。”
沃仕斐如此一说,季长风与方琴当即明白。
方琴也端茶饮:“又有好戏看了。”
季长风与沃仕斐同笑。
还没笑多久,门外便响起一道隐忍声音:“季长风。”
季长风一惊,连忙起身:“在。”
楼清睁大眼盯着他:“你...”
季长风与他视线相对,才看清他黑白分明的眼里有血丝:“楼先生...”
“你若是不喜欢,今后我不喊你夫人便是。”这话不合时宜的在楼清耳边响起,他自觉失礼,却毅然的转身离开。
季长风懵懂,可第一反应却是拔腿就追。
沃仕斐也是不解:“怎么了?”
方琴耸耸肩:“我也不知。”不过她细细一想,又想到了些:“这回长风够呛。”
“...”
季长风从未想过楼清的那两条腿能走的这么快,跟生风了似的,而且楼清去的方向还是寨门口,季长风不觉发生了何事,可看楼清那毅然的背影,却是一阵一阵发憷。
季长风一边追一边喊:“楼先生。”
可他每喊一声,楼清却走得越快,季长风一着急,轻功一出,转眼便到了楼清的身后,大手一伸,将楼清的手腕握住,同时留住了楼清离去的脚步。
脚步虽停下,手上却用力挣扎,季长风不明所以,却是担心放开:“楼先生?”
下一瞬,一个巴掌就落到了季长风的左脸上,季长风始料未及,不曾提防,被楼清打了个实在。
他这一打,季长风愣了,他也惊了。
季长风怔怔的看着他,楼清再斯文,终究是个男子,这一掌又用了力气,季长风顿觉脸上一阵火辣:“你打我。”
季长风的语气阴森,他从小到大,便是他父亲都不曾打过他耳光,今日却被楼清扇了一个,即便是季长风重视他,可在这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季长风唯一的感觉就是羞耻。
打他的那一下用了多少力楼清自己清楚,季长风的脸上有多疼他也清楚,因为他的右手此时也火辣的疼。
楼清仰着一张精致的脸,一字一字道:“你活该。”
季长风的音调提了提:“我活该?”
楼清的眼睛溢出晶莹,他恍若不觉:“你将我带来这,就是为了丢下我,然后看我茫然四顾,转着好玩是吗?”
季长风的气都已经到了喉咙口,下一瞬就喷出,可楼清的眼泪一出来,季长风的气就莫名的被压了下去,想着楼清的指控,季长风终于想通是怎么回事:“你找我?”
楼清仍旧倔强的看着他,可一眨眼,储蓄已久的泪水沿着眼角落下。
那是双极好看的眼,平时带着慵懒,此刻却落下泪水。
想通之后,季长风有些不知所措:“抱歉,是我不对,我以为你担心那母子,无空顾及我。”
楼清冷冷道:“我为何要顾及你?你本就是一时兴起,将我带来这,让我人生地不熟,扔我一个人。”
沃仕斐的院子大的过分,要说迷路很正常,想到这,季长风愧疚更甚:“对不起。”
他的道歉很真诚,真诚到像发誓那样,楼清定定的看了他一会,猛的抬手,用袖子抹脸,往日的稳重今时荡然无存。
“我要回去。”擦干眼泪后,楼清冷静道。
季长风小心翼翼的:“你在生我的气?”
楼清应道:“我为何要生你的气,你若是不想走,我一人也行。”
季长风一直看着楼清,看到音调消失,看到沉默蔓延,看到他慢慢直起了身子:“楼清,你让我不可辜负你,可你连应我一声夫人都不敢。”
相识几个月,季长风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的喊他名字,那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时,音调不同,音色也不同,那低沉的声音好听,却那样冰冷,像是没有感情一样,冷的楼清全身发凉。
“我...”
“不是你高攀我,是我高攀你了,楼先生。”季长风退后一步。
喜欢是到无以复加,可季长风有尊严,若是一直捂不热,他没必要白费力气。
季长风的退后让楼清害怕,他从未想过一直笑嘻嘻的季长风会这样,那语气像对陌生人。
“时间尚早,若是快马加鞭,应该能赶回长风山寨。”
季长风转身,楼清连忙拉住他:“季长风我...”
“我找个稳当点的送你回去。”季长风不费力气就挣开了,走了一步,季长风轻声道:“那封和离书你不该烧了。”那样他就有理由,说这个人不能侵犯。
楼清全身一震,冰凉从脚底蔓延到头顶,等回过神来,季长风已不再眼前。
季长风...楼清张着嘴,无声的喊。
沃仕斐见季长风只身一人回来,有些狐疑:“楼先生呢?”
季长风黑着脸,冷冷道:“找昀木送他回长风山寨,让昀木转告昶叔,若是他要离开,便让他走。”
沃仕斐挑着眉道:“吵架了?”
季长风闷不做声。
沃仕斐再问:“真决定了?”
季长风抿着唇。
沃仕斐不死心:“走了可就没了。”
季长风气急败坏:“让你去便去,哪那么多话。”
“...”沃仕斐表示他很无辜,可看季长风那落寞而走的背影,沃仕斐又十分无奈。
昀木走到楼清的面前,对他揖礼道:“楼先生,季寨主让我送你回去。”
昀木果然很“稳当”,身材高大魁梧,看着就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楼清无意识的问:“季长风呢?”
昀木道:“属下不知。”
不知?“他可曾有说过什么?”说一句,半句都好,他就...
“有。”他看见了楼清眼里亮起的光,想着自己该不该把实话说出,但是他很老实,所以将那句话斟酌了再斟酌:“季寨主让属下转告昶叔,若是楼先生要离开,不得阻拦,另外再送百两银子给先生备用。”
楼清的心仿佛遭到重创,疼痛夺去呼吸:“他真这样说?”
昀木观他脸色一下苍白,有些迟疑的点头:“原话。”是原话,只是是沃仕斐的话。
楼清眨眼,泪水湿了眼睫:“他在哪?我要见他。”
昀木见他哭了,又慌又急,话都说不出一个。
楼清打他那一巴掌,的确够痛,季长风看着铜镜里的那张面容,即便是有大胡子的遮掩,那指引在上面,红红的痕迹。
真是见鬼了,季长风吸口气,将铜镜放回原处。
不随着楼清回去,季长风有自己的考量,若是随着回去,他一定舍不得楼清走,既是舍不得,何不一开始就断了。
季长风还是觉得楼清那时鬼迷了心窍,以至于他也丧失了理智。
对于楼清,季长风是认真了的,也曾认为,只要楼清在身边,他们两个总能磨出一个机会来,但是显然,他太信得过自己了,自己也没想象中那样伟大,真能什么都不去计较。
因为付出了,是想得到回报的。
房间不是很暗,可季长风却觉得他的心口暗了一角,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即便是小云去世。
“楼清,我败给你了。”空静许久的房间,忽的传来一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