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人间四月天。
暮春初夏,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这一日艳阳高照,明明才刚到初夏的时节,天气便已热得吓人。
自半月前的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坠落后,天气便渐渐地晴朗了,且一日好过一日,俨然有种五六月盛夏的感觉。
热热闹闹的京城,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到底是都城,只见街道上人头攒动,行人如织。
街道两旁是整齐而华丽的建筑,大部分建筑都建有好几层高,气派十足,主街磅礴大气,街道两旁甚至都被清空了,不许摆放各式各样的小摊位。
待绕到了街角,进入了副街,则瞧见人越来越多了起来,人群熙来攘往,两侧摆满了小摊位。
有摆摊算命的,有买各式各样小饰品的,有早点包子面米分铺子,有卖茶水买糖葫芦的。
成群结队的小孩子在人群缝隙中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偶尔有乘坐马车的,有坐轿的,所幸街道时分宽敞,勉勉强强亦是能够通行。
而其中一辆十分普通低调的马车里,只见坐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只见他面白唇红,唇若涂脂,俊眼秀鼻。
一眼望过去,脑海中不由浮现了一古人描绘,“着米分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
明明是名男子打扮,但那绝色容颜,便是将许多绝色的女子都给生生的比了下去。
旁边还坐着一位看似相邻相仿的小厮,比之前者倒是要逊色不少,首先单单只是这肌肤偏黄一点,便已无了可比性。
其实五官还算清秀,比之这北方男子的粗狂,那眉那眼,那鼻那嘴,便算作精致了许多,若是单看,便还觉得清秀舒适,可若是站在了主子跟前,便已无了任何光环。
相貌且只能算作其一,这其二便是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了。
若非这马车过于普通朴素,单看那相貌,那气度,定以为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呢。
只见执扇轻轻往马车上那帘子一挑,马车的帘子便露出了微微一角。
那少年郎津津有味的瞧着外头的热热闹闹的景象,只微微勾唇,浅笑着道:“素安,瞧瞧到底是京城,这景象可是要比你们扬州热闹得多吧···”
话音刚一出口,倒是叫人一愣。
只见娇中带了那么一丝柔,柔中却又带着一份清脆,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竟一时让人不辨雌雄。
名唤素安的小厮似乎有些许疲惫,只有气无力的靠在了马车上,闻言,抬起了眼皮顺着往外头瞧了一眼。
有气无力的道着:“少爷,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几回,咱们都已经在京城住上有一段日子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今日查了一整日的账本,累死素安了,少爷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替你揉一揉肩···”
那名被唤作“少爷”的闻言,倒是回过头来瞧了那小厮一眼,笑着:“你操心着自个的身子骨吧,我无碍——”
素安努了努嘴。
想了一下,忽然想起了白日铺子里的一茬。
忽而问着:“少爷,三月前铺子里有一名伙计偷偷地藏了许多铺子里售卖的点心带回了家中食用,少爷二话没说,就将人给赶出了铺子,任凭那伙计如何求饶,少爷都未曾有丝毫松懈,少爷说‘但凡偷者,必诛之’,缘何今日那名小子偷了铺子里的银钱,少爷却网开一面了呢?少爷不是说过,铺子里但凡有偷东西的便不能够姑且么?”
原来素安说道的乃是今日在其他铺子上发现的一桩事儿。
那少爷亲自去查账,眼尖的发现账本上有轻微的出入,不大,也不甚明显,不过就那么几两银子的空缺,却被揪了出来。
这才知晓原来是那做账的小掌柜私自擅动给挪用了,不过这月已经还了回来。
那小掌柜还曾是一名读书人,有些羸弱不堪,因其家境颇为贫寒,几月前被少爷新聘请了,在那铺子上做账房先生。
却不想,不过才几月的光景,竟然胆大妄为的做出了这等事情,被发现了,亦不求饶,亦辩解,只梗着脖子,白着一张脸,任由处置。
却不想,自家少爷瞧着,不过沉思了片刻,只道了一句“下不为例”,便轻易的放过了。
是以,这素安才由此疑问。
那名少爷闻言,视线一直有趣的瞧着外头,未曾回过头,嘴里却是慢条斯理的回着小厮的疑惑。
只道着:“话虽如此,但也得看情形的,偷银钱者与偷货品者,皆是偷,偷银钱者性质甚至更为严重些,可是目的却并不相同。三月前那名偷东西的伙计显然是个惯偷了,被发现了,竟然还巧言令色的辩解,一瞧便知不是个实心的人,这样的人,你若是姑且了一回,冷不防还会有下一回,保不齐还会得寸进尺,这样的人倒是如何都留不得了,至于今日那名账房先生么···”
那少爷说到了这里吗,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轻轻一笑,笑容里带着三分打趣,三分调笑,漫不经心的道着:“咱们素安不是对人家有好感么,便是为了自家人,怎么的也得将人留着啊——”
那素安闻言,顿时脸颊嗖的一下红了,随即咬着牙,有几分恼怒的道着:“少爷,不许拿奴婢打趣——”
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改口道:“不许拿小的打趣—”
前句声音里带着些娇嗔,后句话语里微微拧着喉咙,分明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少爷回过头来,往那素安面上扫了一眼,换手撩起了帘子,另一只手执起了画扇往唇上一点,一笑过后。
这才正经着:“今日那铺子上的账目做的清楚详细,委实是咱们这些铺子中最为用心的,便是那账目上,虽有异动,其实,只要稍稍掩盖下,不过隔了几日便还了回来,我定是查不出的,分明是那做账之人有异留出来的破绽,那账房先生先前是名读书人,据说人是个家境贫寒之人,许是家中果真有什么急事,这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吧——”
顿了顿,又继续道着:“且此人挪用了银钱被发现后,亦不曾辩解,当场便认了下来,目的尚可理解,其作为说一不二,又令人信服,想来人品还是过得去的,这世道,哪家没得一两件燃眉之急,能帮则帮,能揭则一把揭过了吧···”
少爷言尽了,却见那素安拧起了眉头,眼底若有所思。
少爷瞧在了眼中,笑着摇了摇头,只不知道一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时随着有些恍惚。
却见此时,忽然听到前方一阵大的喧嚣声响了起来,只不知是哪里来的人,穿着一身巍峨的铠甲,正在街上开道,应该是前方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要经过此处吧。
那少爷将帘子挑大了些,微微深处头往外瞧了一眼,只见那阵势极大,哗啦啦的只瞧见两排侍卫小跑着过来清路,街道上的行人届时被驱赶到了两旁。
少爷冲着前头驾车的车夫问了一句:“方叔,无碍吧——”
方书恭声回了一句:“无碍,前头有马车过来,少爷坐稳了——”
里头的原本靠着的素安不过直起了身子,忙道着:“少爷快些将帘子放下吧,可别让人瞧见了去。”
原来是因着这名少爷生得极好,因着这副皮囊曾惹过不少的麻烦事儿,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
据说这街上,便是一块匾额砸下来,砸的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勋贵子弟,皆是些身份高贵之人,可不同往日在其它的地方,这可皆是些开罪不起的。
那少爷闻言,便将帘子放下了。
这边才刚放下,马车被驱停在一旁。
对面便迎面而驶来一辆异常华丽的马车,马车恰逢路经这辆马车之处,忽而有只大掌掀开了帘子,往外瞧了一眼,帘子半开,只依稀能够瞧见是个身穿翔姿色常服的男子身影,瞧不清面相,不过片刻将又放了下来。
两辆马车交错而过,渐行渐远。
不多时,只依稀能够听到有人似乎唤了一声:“爷,可是有何吩咐——”
许是,那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便开始听不真切了。
倒是,马车里的那位少爷,闻言,身子微微一顿,下意识的复又掀开了帘子,将头探了出去,往马车后望着。
只依稀能够瞧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渐行渐远,身后追随着两排带刀侍从,一路小跑着跟随,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而自己所在的马车,待那行人远去之后,便也稳稳的开始驾驶了起来。
两辆马车背道而驰。
这辆马车一直出了城,正往京郊方向驶去。
一路由着繁华富丽的城都渐渐地驶入到了乡野之地。
大约,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驶入了一个村子的庄子前。
那庄子并不算非常的大,院落不过是个四进的院子,有些旧了,但是里里外外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在这京郊之外,瞧着委实不算奢华的。
该是哪家有些银钱的家主在这京郊之地私下办的宅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