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自那日从苏家回来后, 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春生一直待在了蒋家陪着家人, 未曾离过府。

苏家倒是没有什么动静了, 原本说是为她挑选夫婿想来亦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不过是想要趁机膈应敲打她罢了。

如此, 倒也落得个清净了。

她不喜欢那苏夫人,委实不想再与之周旋。

这高门大院到底深不见底, 不过才待了小半个时辰, 便已觉得难熬得紧了。

春生忽而庆幸自己算是幸运的, 打小生活在村子里的庄子里, 没得那些个繁琐的规矩, 从小可随着自己的心性生活。

只觉得这苏府比以往那沈家还要觉得错综复杂几分, 许是那沈家却也不见得多么清闲, 不过是因着她在书房里伺候,便要比旁的地方清幽几分罢了。

一时,便又想起了现如今住的地方,相比之下, 去过的那些府邸, 忽然只觉得那京城的静园, 倒算是个最为幽静简单的地方了。

想到那静园,自然避免不了想到了那园子的主人。

春生坐到了梳妆台前, 只抬着眼, 瞧着铜镜里的模糊的面容,一时,脑海中便又想起了曾经那人替她描眉梳发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喜欢腻歪着她,不像现如今这般、这般冷若冰霜——

那日,他那般待她,她竟会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这么长的时日过去了,原本有些无故的郁气倒也渐渐地消散了。

只心里仍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这才一直拖着,没有回去。

离开时走得那么理直气壮的,回去时倒是有些隐隐胆怯了。

此番不辞而别,默不作声的离开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那静园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想到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又想到那人苏夫人所说的那一番话,春生的心中到底有些波澜起伏。

目光往梳妆台上瞧了一眼,只忽而伸着手从妆匣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的方形乌木盒子,打开,只瞧见里头躺着一只素净的白玉簪子,簪子中间隐隐有一道裂痕,似乎曾被摔断过,发簪的顶端,镌刻着一朵细致的春花。

这根簪子乃是春生十三岁生辰时,沈毅堂送给她的礼物。

曾被她一不小心摔断了,后来又被他私底下给修好了。

三年前,从沈家离开,她什么金贵的物件也没有带,只带了这支玉簪,与他临行前送给她的那枚玉佩。

这两年,无论是去了哪里,这两样东西始终随着带在了身旁。

春生伸着手,细细摩挲着玉簪上的裂痕,隐隐有些扎手的痕迹。

总归是断了,即便是修好了,也终究掩盖不了被摔断的痕迹。

只不知,人与人之间,是否亦是会如此呢?

这日春生与林氏商议,待林氏病好后,在过几日便要动身回京了。

林氏欣然接受。

倒也不是多么严重的病,许是这一段时日心思郁结,在加上林氏整日替过世的外祖母抄写经书,日日吃素食,许是身子有些羸弱,竟一时不甚感染上了风寒,有些咳嗽。

之前吃了几日的药,仍不见好。

这日春生带着素素出府替那林氏重新抓药,又预备备些回京时需办置的物件,蒋钰瑶见春生出府,便要缠着一道出去。

春生欣然同意。

坐在马车里,钰瑶问她,林氏病情如何了,要去哪个药房取药,春生只道着:“上回乃是去的那家德济堂取的。”

说到这里,春生隐隐皱眉,道着:“只一连着吃了好几日了,仍不见好转,我正寻思着要不要请名大夫过来瞧瞧···”

起初只是小小的风寒,现下瞧着倒像是越来越严重了。

钰瑶一听,只忙道着:“姐姐何不去那家济世堂取药,你不是与那济世堂的徐大夫相识么?我听闻那徐大夫的医术是极好的,再者这济世堂乃是百年的老字号,那德济堂哪里又比不上——”

春生闻言,面上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了上回在那苏府遇到了小徐大夫。

想到以往在沈家时,他便已替她诊过病,算是故人了,又想到前几日在苏府还替她解了围,春生面上便泛起了淡淡的笑,也是,倒是可以请徐大夫替娘亲过来瞧瞧。

只是忽而想起这小徐大夫上回能够出现在苏家,身份还是不简单,怕是不一定会出现在药房里吧。

这般想着,便立马挑开了帘子,对着外头的方叔道着去济世堂。

到了那济世堂,一时便瞧见抓药的人竟排着长长的队伍,生意竟是相当的好。

春生本也算是个生意人,只连番感叹。

取药的排着一队,问诊的排着一队。

远远地瞧过去,便瞧见了那坐诊的竟是那小徐大夫本人,正坐在小几后,神色淡淡的在替着病人诊脉,虽面上表情极淡,却极为认真细致。

素素在一旁取药的队伍后排着。

钰瑶对着春生道着:“咱们去找徐大夫吧。”

春生瞧着那徐大夫一脸认真的在问诊,想了一下,便走到了问诊这边随着慢慢的排了下来,道着:“咱们还是依着规矩来吧。”

钰瑶双眼弯弯,嘴上忙说‘好’,凑热闹似的,也排在了春生的身后。

许是两人装扮与寻常百姓略有不同,一看,便知定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引得排着队的人纷纷张望着,只春生与钰瑶两人面上皆是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倒是叫人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依旧惹得频频投来的视线。

那边坐诊之人全神贯注,一心只放在了诊病上,倒是不曾发觉那边的异样。

轮到春生时,那徐清然正在整理手中的银针,只垂着眼帘,将包裹银针的布裹卷起来,头也为抬的对着春生淡淡地道着:“请坐。”

春生闻言,嘴上泛着淡淡的笑意,便在他对面坐下了。

徐清然将东西收拾好后,便又提着笔,在一旁的记录贴上记录着什么,仍是头也未抬的问着:“说罢,病人都有哪些症状。”

钰瑶立在身后,瞧着徐清然这样的做派,一时憋不住笑,笑出了声儿来。

春生面上亦是带着笑,只笑着回着:“有些许头晕,手脚发凉无力的症状,倒是不见发烧,已经过了三日了,之前在德济堂取了几幅药吃了,却人不见好,反而又添了咳嗽的症状···”

春生说到这里,便将手里的药方子递了过去,道着:“这是之前取药的药房,徐大夫请过目

——”

这徐清然听到笑声时还未曾抬头,倒是听到春生开口说话时,手中的笔一顿,这才抬起了眼来。

一时瞧见了春生,面上微微一愣,嘴上只道着:“春生姑娘···”

春生只将面上的面纱给取了下来,看着徐清然笑着道:“徐大夫,别来无恙。”

徐清然忙将手中的笔搁在了砚台上,看着春生,似乎有些尴尬,可随即马上恢复如常,喉咙里只微微轻咳了一声,见她笑着,也随着不自觉的笑着:“徐某方才失礼了···”

又忙问着:“是你生病了么,听你方才那般描述,许是药方子未见起效,反倒是将病情越拖越严重了,来,我先与你诊脉看看——”

说着便举起了手,欲替春生把脉。

春生见状,一时只有些不好意思,只抿着嘴,笑着道:“呃,所病之人乃是家母,并非是我,我今日过来···其实是来为母亲请大夫的——”

说到这里,话语一顿,随即,只抬着眼看着徐清然道着:“不知徐大夫是否——”

原本是想要请徐大夫入府前去问诊的,许是瞧见这前来问诊之人委实过多,一眼便知一时半会儿怕是忙不过来,说到嘴边的话便又一时止住了。

徐清然知其意,只见春生话语似有几分犹豫,分明是有些不好意思,今日药堂里前来看病的人特别多,近两年来,徐清然已经极少外出问诊了,通常都是坐在药堂里,为寻常百姓瞧病瞧得多。

若是有人来请大夫,也是派的其余的大夫过去跑一趟,除了在外游历问诊以外,已经许久不曾到过哪里府中去瞧病了,大部分病者都是亲自过来。

然而此刻,瞧着眼前的姑娘,抿着唇,耳尖泛着红,面上泛着的淡笑犹豫春风般和煦,竟觉得心窝子被人挠了一把似的,只觉得心痒痒的。

徐清然搁在几上的一只手微微握紧了,然而面上却是一派镇定,似乎想了一下,往后头的队伍瞧了一眼,只朝着春生道着:“嗯,约莫晌午的时候应当可以闲下来了,在下届时亲自去一趟贵府为伯母问诊吧,不知贵府是否方便——”

春生听他那般说着,有些意外,双眼弯弯的笑着,立马道着:“自然方便,如此,便麻烦徐大夫了···”

与徐清然说好后,又与他详细说了一下林氏的病症,春生见后头排队的病人有些多,不便多做打扰,只忙起了身,与他约好了时间后,便要告辞了。

哪知,只瞧见这徐清然也随着一道起身了,见春生看着他,他只冲着身后排队等候的病人说了声:“各位,劳烦稍等片刻。”

便又对着春生道着:“我送你出去。”

春生闻言只有些意外。

身后的钰瑶只冲着春生不断眨着眼。

春生瞧见他已经起身了,虽有些不好意思,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推辞。

只得由着一道往外走。

一到了药房外,春生便立即止住了步子,道着:“徐大夫不用送了,您去忙您的吧···”

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道着:“对了,前几日徐大夫替我解围,还未曾谢过您的,春生再此特谢过公子的好意。”

说着只朝着徐清然福了福身子。

徐清然只微笑着道着:“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要客气。”

春生便看着徐清然,两人相视一笑。

春生便告辞先行离去。

徐清然立在门口瞧了一会儿,见春生身子丰盈,方才瞧着面色红润,气色不错,身子已然大好,与记忆中那个羸弱的小丫头已是天壤之别了。

里头的病人还在等着,有药堂的小厮战战兢兢的前来催促着,徐清然只立即转身往里头去了,走了几步,复又回过头来往外瞧了一眼,见春生几人正要上马车了,这才快速往里去了。

然而徐清然的身影前脚刚消失在了视线里,后脚,正要上马车的春生只忽然觉得视线一黑,只觉得被一道黑布蒙在了脸上,春生顿时惊叫一声,随即,嘴便被人一把给捂住了,只觉得被人一把给拖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一把给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