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这里就是百鬼行浴场了。”
牛大吉带着刘正走了许久,才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身为浴场街十大浴场之首,也是浴场街历史最悠久的浴场,百鬼行浴场并不在浴场街的中心地带,而是单独建在浴场街的东面圈了一大块地。
然而即便如此,来往的轿子和黄包车依然络绎不绝,甚至大白天的都还开着灯。
“很气派嘛。”
刘正看着不远处的百鬼行浴场说道。
这是一栋层层迭迭的建筑,最底层最大,越往上面面积则越小。
到了最上面,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只有厕所大小的望楼。
建筑材料看上去像是纯木制的,四周突出的三角形结构涂着金漆,主体墙壁上则涂着红漆,飞檐上则铺着绿色的瓦片。
这些漆面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已经出现了脱落和污渍,但这样反而让金、红、绿三种颜色的搭配不但不显得艳俗,反而有一种高贵大气的感觉。
不得不说,当年设计这栋建筑的人堪称美学大师。
刘正又欣赏了几眼百鬼行浴场,莫名有种熟悉感,似乎在不少动漫里都看到过类似的建筑。
“待会儿医生也会过来,你们就在附近等着,随时准备接应我们。”
他叮嘱道。
“好嘞。”
牛大吉连忙应道。
“对了,你帮我和汤姥姥作对,到时候你家里面不会被报复吧?”
刘正想起来问道。
“大爷放心,我已经和家里面断绝关系了。只要我家里不再帮我,就算是汤姥姥也不能对我家里人下手。”
牛大吉感动地说道。
这年头,还能想到手下家人的老大实在是太少了。
“这样也可以?你们家老祖宗傍上的那位大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啊,大爷。好像从某一代祖宗开始,就不让提那位大人的名字了,后面也就彻底不知道了。”
“不过每隔几年我们家的人就会收到通知,然后就会有人来查看我们的情况。”
牛大吉挠了挠头说道。
“查看情况.”
刘正面色古怪。
如果是在现实里,这听着还挺正常的。
但放在大都会里,怎么听都有种农场主清点自己的牛群的感觉。
“大爷,你怎么了?”
牛大吉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行了,我去了。”
刘正摇了摇头,走向了百鬼行浴场。
一路走过去,他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毕竟那些客人要么乘轿,要么坐车,只有他一个人是走过去的。
那些黏腻的目光从轿帘中传来,就像是一条条捕食者的舌头一样舔舐着刘正的感知,让他难受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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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告诉他,他可以通过用杀气触手来切断这些感知。
但这样动静就太大了,不利于刘正后面的行动。
所以,他现在就只能忍着。
“看吧,看吧。等我办完正事儿再收拾你们。”
刘正恶狠狠地想到。
他来到了百鬼行浴场的大门口,却没有进去,而是径直绕到了浴场的背后。
浴场的背后是红色的墙壁,他仔细找了一番,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扇只有巴掌大的小门。
刘正蹲下身子,敲了敲门。
“谁?干什么的?”
里面传出来了一个含糊的声音。
“您好,我是清老头的侄子,是他让我来找他的。”
刘正回答道。
清老头是扶桑麻将中的一种牌型,指的是手牌里只有一九万、一九筒、一九索这些“老头牌”。
百鬼行浴场里的每个员工都会有一个与扶桑麻将有关的代号,在浴场内这就相当于他们的名字。
而当他们离职或死亡后,代号就会被收回,传给下一个人。
“清老头?哦,他是跟我说过这事儿。不过你怎么证明你就是清老头的侄子啊?”
里面的人拖长了声音问道。
“我叔叔说,这个可以证明。”
刘正拿出几张钞票,在门洞前面晃了晃。
“嗯,不错,你确实是清老头的侄子。”
里面的人马上说道。
接着,小门被打开,一只鸟爪从里面伸了出来,抓住门洞的上方往上一提,门洞立刻不断扩张,从老鼠洞变成了一人高的小门。
“行了,进来吧。”
鸟爪冲他招了招手。
“好嘞。”
刘正弯着腰,缩着背,费劲地挤进了门里。
进入门内,里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两边是许多用障子(纸糊的推拉式木门)隔出来的房间。
“别瞎看,待会儿眼珠子都没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窥视。
“不好意思,刚来不懂规矩。”
刘正收回目光,低头道歉,然后把钞票奉上。
“嗯,态度倒是还可以。回头让你叔叔好好教教规矩,咱们浴场家大业大,规矩也多。犯了忌讳,别说你,你叔叔也要受连累。”
长着鸟爪鸟脚的矮个子男人接过钞票,看了看面额后满意地揣进了兜裆布里。
“这位前辈,请问这是咱们浴场的工服吗?”
刘正看着他赤裸的上身和光溜溜的大腿,忍不住问道。
“那怎么可能?咱们浴场来的客人都有身份的人,怎么可能穿成这样去接待客人?”
鸟爪人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您这是?”
“哦,我这是个人爱好。反正这里也不会有客人来,无所谓啦。”
鸟爪人满不在乎地说道。
“好,好吧。对了,还没请教您的代号是?”
“哦,我叫混老头。记好了,以后在浴池碰到什么事儿就报我的名字。”
鸟爪人说道。
混老头,指手牌里只有老头牌(一九万、一九筒、一九索)和字牌的牌型。
“然后事情就能解决了?”
“然后你就会死得快乐一点。”
混老头嘿嘿一笑道。
“呵呵。”
刘正嘴角微抽。
果然,看见这家伙的打扮就不应该对他有什么期待。
“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叔叔。”
混老头跳起来抓住门框,又把小门拉回了巴掌大小。
“您工作的时候可以离开岗位吗?”
“要是别人,我肯定说不行。不过你小子给了钱,那我肯定就行了,不然以后怎么赚外快?”
混老头大大咧咧地说道。
“呃”
刘正感觉百鬼行浴场的情况和他想象的有所出入。
从镜子的遭遇来看,他还以为百鬼行浴场应该是个规矩森严的地方,稍有逾越就会被惩罚。
但从这个混老头看来,这儿的工作纪律好像还挺松弛的?
“一会儿跟紧我,别乱走,别瞎看。要是出了问题,可别指望我会保你。”
混老头叮嘱完,便自顾自地朝前面走去。
“好嘞。”
刘正应了一声,紧跟在他的后面。
尽管他并没有故意偷看,但超高的感知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看到了两边的房间。
那些障子上糊的纸并不厚,他甚至可以透过那些纸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身形。
那些身形形状不一,摇摆不定,让人分不清楚那是真实的样子,还是灯光作用下变形的幻影。
忽然,刘正看到了右前方的房间里一个瘦小的影子突然膨胀,变成了一个臃肿庞大的影子将另一个瘦小的影子包裹了起来。
“吧唧吧唧!”
嘴唇开合的声音穿透障子,飘进了他的耳朵,随即又传来了骨头被嚼断的声音。
“唰!”
障子被拉开,一个穿着粗布浴衣的女侍端着木盆,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木盆里装满了清水,水里飘着一件带血的和服和一朵沾满了秽物的头花。
凭借超强的眼力,刘正才从那些秽物中看出了白色的底色。
“麻烦让一下。”
女侍小声说道。
“哦,不好意思。”
他让开了道路。
这时,一阵如同胃肠蠕动般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
他仔细听,又像是洞穴之中空气流动的声音。
一缕缕的气流从刘正的耳边擦过,引导着他朝着洞穴的深处走去。
“都说了让你跟紧我,瞎走什么?”
刺痛的感觉将他从那种迷幻的感觉中惊醒。
刘正低头一看,一只鸟爪正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爪尖深深地扎进了皮肉之中,鲜血缓缓流出。
“唰啦!”
侍女拉上了障子,那种奇异的声音立刻消失。
“你受伤了。”
她看着刘正的手腕说道。
“啊,一点小伤,没事。”
他说道。
别说只是抓伤,就是把他整条胳膊抓下来,过一会儿也就长出来了。
“不行,要赶紧处理。”
侍女摇了摇头,直接弯下腰咬住了他的手腕。
“?”
刘正看着她乌黑的发髻,脑袋上面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混老头前辈?”
他看向鸟爪人。
“不用管她。”
混老头摇了摇头。
“好吧。”
既然对方这么说,那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侍女见刘正没有反对,行为也就更加无所顾忌起来,直接伸出了舌头开始清理他的伤口。
温热湿润的触感不断传来,刘正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向着两个方向集中。
随着不断吸取刘正的血液,侍女苍白的嘴唇也越发得红润起来。
而刘正不但没有感觉到痛苦或虚弱,反而越发的精神甚至亢奋,甚至想当场把剥鸡蛋一样剥掉她的皮肤。
“行了,差不多了,我还得带他去见清老头呢。”
混老头忽然开口道。
听见他的话,侍女立刻松开了嘴,然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刘正的。
如果是那里受伤的话,吸到的血想必会更多吧。
“走吧。”
混老头拉了一把刘正,让他接着向前走。
走了两步,他微微偏头,正看见侍女拿起那件带血的和服,伸出了舌头。
“让你别瞎看,你非不听。刚刚要不是我拉住了你,你这会儿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混老头说道。
“多谢前辈的照顾,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刘正又掏出了几张钞票,塞进了他的鸟爪里。
“你小子倒是挺会做人。不过你这么有钱,还来浴场打工干什么?”
混老头接过钞票,奇怪地问道。
“前辈误会了,我不是有钱,我只是舍得花钱而已。”
刘正摇头道。
“是吗?我看不像。算了,你有没有钱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是给你带个路而已。”
混老头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沿途又有几间障子的门被拉开,这次他吸取了教训闭上了眼睛,又堵住了耳朵,于是一路平安。
“清老头,我把你侄子带过来了。”
来到一间障子前,混老头隔着纸门喊道。
“知道了,喊什么喊。”
随着里面传来的声音,门被拉开了,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太婆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像是巫女服一样的衣服,身上挂满了彩带、珠串、稻穗之类的东西。
一股浓烈的香气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弄得整个走廊里都是香味。
但多闻了几口之后,那股香气就变成了难以形容的味道,不完全是香味,也不完全是臭味。
闻起来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但又微妙的不至于让人不适。
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夏天穿了凉鞋在外面跑了一天之后,用手指在大脚趾和食趾之间剐蹭了一下,然后闻起来的感觉。
“清老头,人我带到了,东西呢?”
混老头嬉笑着说道。
“答应你的,我自然会给你。在外面等着,你跟我进来。”
清老头不咸不淡地说道,然后对着刘正抬了抬下巴。
“哦,好的,叔.叔。”
他顿了顿喊道。
其实他本来是想改口叫姑姑的,但既然之前混老头喊的就是叔叔,那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接着喊了叔叔。
果然,无论是清老头还是混老头都没有对刘正的称呼有什么意义。
“唰啦!”
障子的门被拉上,混老头被关在了外面。
“信物呢?”
一进去,清老头就朝刘正伸出了干枯如鸟爪一般的手掌。
“给。”
他拿出了袁宝儿给的半截线香。
清老头抓住线香的底部往上撸,线香立刻无火自燃化作缕缕青烟,被她吸入鼻中。
“嗯,真是好久没有闻到这么地道的麝香了。”
吸完了香,清老头的表情也友善了许多。
“去把那口锅里的东西捞出来,给那个老家伙。”
她指了指屋子中间的土灶说道。
土灶上架着一口陶锅,锅里装了大半锅黑色粘稠像芝麻糊一样的东西,此时正在旺盛的灶火中鼓着泡泡。
“好的。”
刘正走到锅边,却没有看见锅铲、勺子之类的东西。
“用手捞,用别的捞不起来。”
清老头淡淡地说道。
“好。”
刘正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将一双手插进了那沸腾的流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