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粉香入骨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和颜殊月那个贱婢串通好了!”
司徒端霞这一举动很突然,慕容烈正抱着小皇子,来不及拉住她,她张大了双掌,十指上涂得艳红的长指甲狠狠地往颜千夏的脸上抓去。舒嬲鴀澑
颜千夏连忙躲避,却还是被她抓住了头发,狠狠撕扯下,发髻都被她扯散开,簪花跌落,一缕秀发被司徒端霞硬生生拽下。
“松手!”慕容烈见状,连忙放下小皇子,过来抓住司徒端霞的手腕,迫她松手。
“皇上,皇儿没了,臣妾也不想活了,一定是她……她和颜殊月……”司徒端霞双眼血红,用力嘶吼着,在慕容烈的怀里连连挣扎,形如癫狂溟。
慕容烈手指一抬,点了她的昏睡穴,哑声开口,“来人,把贵妃抬下去,速传御医。”
颜千夏抬眼看他,饶他是个大男人,失子之痛依然让他失了方寸,此时双眼渐渐涨得血红,慢步走到榻边,伸手轻抚着小皇子冰凉苍白的小脸,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皇上,奴婢看看,还有没有救……”颜千夏慢步过去,一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低头看向小王子,不料慕容烈迅速挥开她的手,低哑地说道岖:
“别碰我,你先出去。”
颜千夏楞住,抬眼看他,只见他紧闭着双眼,两手托起了小王子的身体,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皇上,御医来了。”顺福带着御医大步冲进来,二人大步冲到榻边,见到榻上的情形,御医连忙伸手去探小皇子的鼻息,发觉未有呼吸之后,扑嗵一声就跪了下来,低声说道:
“皇上,小皇子……”
“没办法了吗?”慕容烈转过身来,盯着御医,沉声问道。
“皇上恕罪,微臣无能,小皇子已经夭折。”御医磕了个头,颤微微地回话。
“你来看,到底是什么原因!”慕容烈一脸悲痛地侧过身,指着小皇子,催促御医赶紧起身。
御医打开药箱,用银针刺进小皇子的手臂,深及骨处,拔出来看时,银针上乌黑骇人,果然是毒。
“是何毒?”慕容烈盯着银针,低声问道。
“微臣、微臣……”御医看着银针,不敢作答。
慕容烈又看颜千夏,低低地说道:“你来看。”
颜千夏快步过去,托起银针,放到鼻下嗅嗅,又举到阳光下看,心下顿时明了。
“是北乌头加蝎毒,进入神经系统后几分钟便可毙命。”
她说的现代词汇御医听不懂,可是北乌头和蝎子却是任何药铺都能得到的寻常中药,用于祛风湿,二者皆有大毒,量稍不慎便能导致无法挽救的恶果。
“关闭栖霞宫,栖霞宫以及今日在园子里的每一个宫奴都抓起来,严加看管,一个时辰之内交不出人来,都去给小皇子陪葬。”慕容烈转过身来,怒吼着,满殿宫奴全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就是这位小五姑娘,今日除了小五姑娘,再无别人接触过小皇子,求皇上为小皇子和贵妃娘娘作主。”叶儿抬起手来,指着颜千夏尖声控诉。
颜千夏转过身来,厉声喝斥道:
“叶儿,你还在血口喷人,昨晚你和辰栖宫芳儿在凤栖宫暗中碰面,你给芳儿毒药,让她毒害皇后,你说,是否有此事?”
“没有,没有!”叶儿吓得脸色都变了,连连摇头,“小五你才是血口喷人。”
“你说今日在园子里只有我碰过小皇子,好,那你有没有碰过?我告诉你,碰过北乌头和蝎毒的人,手指都会发青,还有淡腥味,你现在把手伸出来给皇上瞧瞧,有没有发青,有没有淡腥味!我就敢伸手!”
颜千夏一面说,一面伸出自己的双手,那叶儿却下意识地把手往袖中缩去,这一变化落在慕容烈的眼中,是谁动手已经不用再查,他怒气冲冲过去,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到了叶儿的胸口上,这带着盛怒的一脚,几乎没让叶儿多活一秒,飞出去,跌在地上,直接毙命。
“去,把那个叫芳儿的抓来,朕要亲自审她,问问到底是谁害了朕的小皇子!”
“不用去了,芳儿此时不会还活着。”颜千夏走到了小叶的身边,蹲下去,翻开她的眼皮看了,摇了摇头,“她也是被人控制了。”
“顺福,你亲自去,看芳儿是否活着,把皇后也带来,朕要亲自问她。”慕容烈此时已经暴怒,他最恨后宫争宠,如今却演变成了让无辜皇子成为牺牲品。
栖霞宫中死寂一片,宫奴们紧张地跪着,慕容烈站在榻边,定定地看着小皇子,颜千夏也不知如何劝慰他才好,只能陪他在一边站着。
“皇上,皇后娘娘和芳儿来了。”顺福的声音在大殿门口处响起,颜千夏扭头看,只见颜殊月一袭湖蓝色的贡缎长裙,头上仅一支白色玉钗,那芳儿也好端端活着,看见叶儿的尸体时,眼中滑过几丝慌乱,立刻就深勾下了脑袋。
“臣妾见过皇上。”
“奴婢给皇上请安。”
主仆二人在慕容烈面前跪下叩头,慕容烈缓步过去,停在芳儿的面前,用脚尖踢了一下她的胸口,冷冷地问道:
“芳儿?”
“奴婢在。”
“拖下去,仗五十,不许她死。”慕容烈收回脚尖,又看向颜殊月。
“皇后,你如何解释?”
“臣妾不知皇上要臣妾解释什么?”颜殊月抬起头来,一脸委屈地看向慕容烈。
“朕让你解释,小皇子因何夭折!”
慕容烈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颜殊月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说道:“臣妾真的不知,小皇子……夭折了?”
“你还装?昨晚明明你身边那叫芳儿的侍婢和叶儿一起在栖霞宫中,密谋……”颜千夏上前一步,却没说完,她们密谋要害颜殊月,并且嫁祸于颜千夏身上——和颜殊月没半毛钱关系!
她镇定了一下,又立刻说道:“你并不是真正的颜殊月,你是池映梓身边的侍女!你已然将真正的颜殊月害死。”
“皇上,臣妾冤枉!”颜殊月花容失色,泪水涟涟地连连叩头。
大殿外,芳儿在杖刑的伺侯下不停惨叫,听得殿中各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慕容烈扫视了一眼二人,冷冷地说道:
“都押下去,关进大牢,朕稍晚些再审,先传旨宗人祠,处理小皇子后事。”
“遵旨。”顺福挥了挥手,几名大太监进来,拉住了颜殊月和颜千夏,把她们拉出大殿。颜千夏扭头看向慕容烈,他也正盯着她看着,那目光复杂深遂,如同两潭墨色深渊,让人看不懂,摸不清,辩不明。
她很想问,慕容烈,你不信我?
可是她此时只紧抿了薄唇,把疑问和难过生生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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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阴冷。
颜千夏和颜殊月面对面关在窄小的牢笼中,她倒在铺着草垫的炕上,数着黄泥顶上的蜘蛛。小皇子突然离世,这让她觉得很难过,上午还活蹦乱跳的小家伙,这么会儿功夫就没了,说实话,真的很可怜。如果这小皇子生在寻常百姓家,还能常常叫一声父皇,享受父爱。可是在这皇宫金牢之中,却因为女人之间争风吃醋,别说父爱了,连小命都没了。
颜千夏还算是受宠的女子,那些不受宠的嫔妃们,又该多可怜?她翻了个身,看向对面。颜殊月盘腿坐着,似是在屏气运功。从进来开始,两个女子一句话也没说过。
“你叫什么名字?”颜千夏也盘腿坐起来,身子往前一俯,手撑在了腿上,看着颜殊月问道:“你知道池映梓昨儿晚上进宫了么?你出卖了他,你不怕他来杀你?”
颜殊月睁开了眼睛,平静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我就是颜殊月,我也知道你是年舒舒。”
“你怎么知道的?”颜千夏怔了一下,低头看自己,双手还往胸前托了托,难道是因为火爆得让人难忘的身材?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但是我要提醒你,不要试图唤醒他的记忆,那会把他送上死路。”颜殊月淡薄地说了一句,又闭上了眼睛。
“颜殊月,你这样好可怜。”颜千夏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都没人肯爱你。”
“闭嘴,我现在可是皇后。”颜殊月猛地睁开了眼睛,厉声喝斥道。
“可惜你遇上了我,我真不懂,明明他不爱你,你还要争这个干什么?上次我们都离开这里的时候,你也完全可以离开,当个有名无实的皇后有意思吗?”颜千夏拧了拧秀眉,又问道。
“哼,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不一样被关了进来。”颜殊月冷笑着回了颜千夏一句。
颜千夏耸耸肩,小声说道:“他是皇帝,他当然要一视同仁,以示公正,你和我都是犯罪嫌疑人,何况他现在并不记得我,不过总会查明白的,芳儿抵挡不住酷刑,自然会招供。”
听到此话,轮到颜殊月骄傲了,她抬了抬下巴,说得镇定自若,
“走着瞧,但是本宫可以告诉你,本宫绝没有要害小皇子,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司徒端霞那个恶毒的女人,你你们两个串谋起来害本宫,本宫才是受害者。”
好吧,你简直是一朵娇滴滴的无辜的小花。
颜千夏懒得再理她,又倒下去,顺手抽了几根稻草出来在手里编着玩。隐隐的,有沉闷悠长的牛号角声传来,小皇子不过一岁几个月,依着习俗,不得在宫中停枢过夜,得连夜送进皇陵,不知慕容烈会不会亲自送去,都是做娘的人,此时她只觉得司徒端霞还真可怜,不知道晴晴宝贝现在怎么样,叶嫔会不会保护好她?
“颜千夏,你前天真的见到池映梓了?”突然,颜殊月叫她了。
她扭头看去,沉默了几秒,小声问道:“你喜欢他?”
“本宫问你是否见过他!”颜殊月不耐烦地斥责了一声。
“本宫也回答你,本宫见到了他,他太爱本宫了,特地进宫来看望本宫,渴望带本宫离开,他可没提起你,你这个可怜虫!”颜千夏冷笑着,不客气地回她。
这种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的蜘蛛毒妇,慕容烈应该早早认清她的真面目,杀了她!
“你……”颜殊月大怒,从床上跳起来,一挥手,几枚细镖就穿过了粗粗的牢柱,往颜千夏躺的地方打来,颜千夏头皮一炸,连忙往炕下一翻,几声闷响,镖打进了墙内,支支深深没入墙中。
“颜殊月,你敢暗算我!”颜千夏跳起来,也不客气地拽下了腰上的小香袋,扯开来,用力往对面丢去,颜殊月连忙屏住了呼吸,挥袖击落香袋,一阵香雾散开之后,颜千夏指着她说道:
“我的厉害你是知道的,这是我最新研制出的红粉毒,香入骨髓,你没有任何感觉,可是只要你稍加走动,这毒就迅速钻进你的心脏,一点一点地让你的心脏麻痹,让你像一根树一样僵化,活生生地看着自己死掉。你如果想活命,就乖乖着着别动,看我的心情,要不要你活着。”
“本宫不信!”颜殊月忿然大叫一声,大步往前走了好几步。
颜千夏只冷冷地看着她,清脆地给她数着数:“一、二、三……你有没有感觉到心脏开始加速,麻痹的感觉从你的皮肤开始渗进……”
颜殊月停下了脚步,大口地喘着气,怨恨地看着她,颜千夏说中了,这种麻痹的感觉从她的皮肤一直往里钻,像蚂蚁轻轻夹着她的骨肉,不痛,只麻。
“贱婢,给我解药。”她指着颜千夏,愤怒地大吼。
“本宫不是贱婢,所以本宫没有解药,你去找贱婢要解药,本宫睡会儿,你好好站着别动,最好也不要大声说话,否则变成枯树的速度会更快。”颜千夏咧开了嘴,冲她甜甜一笑,然后果然又躺到了榻上,想了想,索性把面具给取了,不装了,她就是这张脸,她就是毒药的祖宗,谁再敢让她下跪,她就毒药伺侯!
至于刚刚那包香粉么,真的只是香粉,死颜殊月,就让你吓死得了,让你给我的慕容烈吃那么古怪的药,我让你当皇后,我让你杀小皇子!
牛角号声没了,又响起了牛皮鼓声,可能是真的要小皇子送出皇宫了。颜千夏长叹一声,向上天祈祷:皇子,来世一定要托生个好人家!千万千万,不要生在帝王家!
天牢死寂,这里由慕容烈的暗卫队守卫,无慕容烈的令牌,任何人不得靠近。
此时这天牢中只有颜千夏和颜殊月二人,静若无人之地。
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去,牢门打开了,顺福带着暗卫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对着颜殊月说道:“皇后娘娘,皇上有话要问你,请跟奴才走一趟吧。”
“本宫不能去,颜千夏那个毒妇给本宫下了毒药,小皇子一定也是她杀的!”颜殊月一指对面,又是一脸委屈的模样。
“你就去吧,死不了,你这么蠢,怎么害小皇子的?”颜千夏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懒懒地说道。
“你……”颜殊月再度大怒,可碍于顺福公公在,却只能用锦帕掩了唇,快步从牢里走出来。
“娘娘,皇上要送小皇子去皇陵,您忍一个晚上即可。”顺福又走过来,对颜千夏小声说道。“他没事吧,是不是很伤心。”颜千夏这才坐起来,走到栏杆旁边轻声问他。
顺福摇摇头,又点点头,这才长叹了一声,抹了抹眼睛,“皇上确实很伤心,毕竟是皇上的长子。”
“他怪我了?”颜千夏又问。
“不是,和娘娘您无关,奴才先去办事,您先歇着。”顺福摇摇头,快步走了出去。
大牢里阴冷冷的,只剩下颜千夏一个人呆着了,她坐回炕上,怔怔地看着小木桌上的灯盏,想像着慕容烈的样子,他一定眼睛红红的,脸色铁青难看……
一阵风吹来,油灯灭了,无窗无光,眼前暗黑无边,阴凉的空气抚在皮肤上,就像一双冰凉大手在身子上游走,经过的地方都起了鸡皮疙瘩。
颜千夏有些害怕起来,缩到了榻的最里面,手里抓了两把稻草,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前方。切莫出现妖魔鬼怪,或者杀手刺客,她身无长物,不会武功,她才是那朵娇滴滴的脆弱的小花,她还想和小晴晴团聚的!
心跳正快时,只听到有微弱的声音响起,像是铁刃在地上拖动,又像是老鼠啃咬柱子的声音。颜千夏屏住了呼吸,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天牢牢不可破,苍蝇都飞不进来,最多是风刮在墙外的声音罢了……
正在想时,眼前突然亮起了豆大的亮光,她抬头看,只见两个黑衣人蒙面人举着火折子盯着她看着——这、这——这和鬼有什么区别?他们到底怎么进来的?
她正要大喊时,黑衣人大步上前来,捂住了她的嘴,制住了她的穴道,抱着她就往外走。
微弱的光照在长长的通道上,往前看,通往牢门的台阶上还站着几个同样装束的蒙面人,手里拿着刀剑,剑上的明显就是鲜血!
慕容烈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哦,天牢都被人给弄开了,老婆要被抢走了……她心里哀嚎,一定是池映梓那家伙,要把她抢回去!
七名黑衣人,一名把她背在背上,用披风捆住,六名护在周围,匆匆出了大牢之门,跨过暗卫的尸体往前方奔去。
牛皮鼓声还在响,炮仗又点起来了。
迎面又有侍卫冲来,六名黑衣人迎上前去,二话不说就开打,刀光剑影的,看得颜千夏心惊肉跳,背她的黑衣人不恋战,一跃而起,落在房檐之上,大步往前跃去……
他很熟悉皇宫地形,所以很快就甩掉了追兵,落到了宫墙之外,外面有马在守候,他背着颜千夏上了马,马鞭一挥,骑着马就往夜风深处疾奔而去。
颜千夏没把颜殊月弄成木头,自己先变成了木头,没救出小晴晴,自己也被掳走了,她心里又急又恨又悔,可又没办法,在这个以暴为王的地方,没武功的人就活该被捉来揍去!
风在耳畔呼啸,她被颠得七荤八素的,他也并不出城,只往城中僻静角落跑,穿进一条暗色小巷子,东拐西弯好几圈之后,停到了一间小院子的前面。
轻轻叩了四声门,里面立刻有人打开门栓,放二人进去。屋中无灯,只院中一盏暗黄|色的灯笼静悬着,月色洒在院子的泥土地上,像淡色河水在流淌,空气里飘浮着花香,虽淡,却入骨地甜美。
蒙面人把颜千夏放下来,摘下了面巾,缓缓转身,颜千夏的眼睛猛地瞪大……
居然、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