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果成忽然记起米勉说过,现在男人中流传这样三句话:“出色的男人家外有家,一般的男人路边摘花,没用的男人被鸡抓”。他十分恼火,眼下这鸡要抓他,他不成了没用的男人了?他冒火了,不由得大骂:“你给我滚开,不知羞耻的东西!”
“蝴蝶”被他的突然冒火吓了一跳,回骂了一句什么——好像是说“土老倌”,又像是说“土包子”,然后“哼”了一声,撇撇嘴离开了。
岳果成早就听说过,和全国各地的城市一样,他们这里是有鸡的。虽然经过多次严打整治,鸡少了,但远未绝迹。因为岳果成平日很少独自上街、逛公园或到海边行走,所以还从未遇到过鸡,没想到今晚头一回来海边散心,就让他遇上了。在鸡们的行列中,据说大多数是来自全国各地农村的女青年,此外有城市里的下岗工人,待业者,有外企单位的职工,甚至还有已经毕业和正在就读的大专学生。想到此处,岳果成心里一动:“刚才这鸡不是大学生吧?”尽管这里照明的路灯很亮,可由于他一时气愤,刚才顾不上仔细打量那鸡的模样,现在却产生了想弄清她是不是大学生的好奇心。他不由得停步回头,用目光去搜寻那鸡的去向。但那鸡已没了踪影。
岳果成的这一停步回头,却被人捕捉在眼里。当他再次举步前行的时候,便有人迅速跟上了他,并且紧挨着他,与他同步而行。
“看样子先生是在找人——先生找谁呀?”这人问。
岳果成扭头一看,是个脂粉涂抹得浓浓的女人。他知道自己又被鸡盯上了,但这鸡显然没半点大专学生的样子。他立即正色道:“我不找谁!”
“先生一个人,一定感到好寂寞的,我陪先生玩吧!”
“怎么玩啊?”岳果成停住脚步,压住火气问。
“先生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呗,包你玩得开开心心,舒舒服服……”这鸡一边说,一边居然用两手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岳果成使劲一挥胳膊,将鸡甩了个趔趄:“好好!我喊人跟你玩去!”
鸡稳住了身子,问:“喊什么人玩啊?”
“110啊,110可会玩了!”他真的取下手机来拨打。
这鸡见他要喊“110”,吓得车转身就跑,眨眼间便消失在暗处。
鸡是被吓跑了,可岳果成再也没有了在海边散步的心思。他想今天对他真是一个十分背时的日子。他左盼右盼没盼到碧晓波的电话,倒被两只鸡轮番纠缠了好一阵,实在晦气!他走到马路边,扬着手拦了好几次,才拦上一辆的士。他对司机说了一句:“新港南路。”
“好咧!”司机应声回答。
的士在沿海路上跑着。路两边灯火依旧,人流依旧,景色依旧,可在岳果成眼里,这些仿佛一下失去了他来时那种炫丽斑斓的色彩。他心里沉沉的,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就在的士刚拐上新港南路的时候,岳果成腰间的手机震动了——这两天,他一直将他的手机置于振铃状态。他忙打开手机的盖板一瞧,来电是一个很陌生的号码。
“喂喂,请问你是?”他问,心似乎停止了跳动。
“我是,我是……”
“你是小碧吗?”
“我是小碧。”
“啊啊,小碧小碧!这两天、这两天我都在等你的电话呢。你现在在哪里?”岳果成大喜,几乎乱了方寸。
电话那端,碧晓波回答:“我在泰然旅社。”
“泰然旅社在什么地方?”
“中山路……”
司机插话说:“我知道,在中山路三民街。”
“小碧,是中山路三民街吗?是哇,那好,我就来!你是几号房间?”关了电话,岳果成马上要司机改道:“去泰然旅社!”
“知道。”司机答应着,似乎还笑了笑。
岳果成从司机的无声的笑容里一下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他在心里嘲讽自己:平日里,你在别人面前——不论人少人多,不论下级上级,你都没失过态啊,怎么这个小碧,就把你弄得如此慌慌的呢?
车到泰然旅社门前,岳果成付款让司机开车走了。这旅社档次不高,门口也无保安。岳果成穿过接待室迳直上楼,找到了307房间。
他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门开了,他一眼便见碧晓波身穿藕白色短袖衫和浅黄色长裤站在房间里。
尽管三天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而且在一起吃了饭,聊了天,算是熟人了,可此时此刻,他们竟如面对陌生人似的,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僵立着,虽四目相视,却一时间都无言语。
过了好一会,碧晓波才慌慌张张低下头去,但已经羞得满脸通红。
岳果成毕竟老成,他笑笑,跨进了房门,并且说: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小碧,我们三日不见,如九秋兮啊!”
碧晓波太紧张了,答不上话来,只是呆着。
岳果成打量着房间。
这是没有装饰过的房间,摆了两张床,床边有床台柜;有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有一台彩色电视机。没安空调,一台吊扇在不快不慢地旋转着。
“你怎么能住这样的房子呢?”岳果成皱了皱眉头说。
“便宜啊,每天只要六十元,我已经住了两天了。”碧晓波回答,觉得脸上还在发烧,心还在急速地跳着。
“有两张床,是不是还住了一个?”
“是的,还住了一个,她说是河南的。”
“啊,河南人——这里河南人可多呢,她人不在?”
“她不到后半夜不会回的。”
“干什么去了?”岳果成奇怪起来。
“不知道,我没问。”碧晓波说,“她每天上午睡死觉,连服务员进来搞卫生都不让。一到晚上化妆打扮好就出去了……”
岳果成马上想到了他在海边碰到的鸡。他断定与碧晓波同住在这里的,不是鸡就是歌舞厅的三陪小姐了。他还断定,这或做三陪小姐的,是刚来此地不久的女子,尚未站稳脚跟。来得久的,对这里熟了,又有了一点积累,就会自己去租房的,不会再住旅馆了。
碧晓波慌乱的心已经平静了许多,她说:“岳局长,喝水吧?走廊里有饮水机,我给你去倒。”
“我不喝水。”岳果成说,“小碧,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走!”
“今晚的住宿费我都交了呢!”碧晓波说。
“别在乎这点钱。”岳果成说,“你没想到,跟你同住的,不是鸡就是三陪小姐吗?”
碧晓波吃了一惊:“不至于吧?”
“你想想,如果不是,她怎么总是昼伏夜出?”
碧晓波一听自己是和或做三陪小姐的住在一起,就像害怕得上传染病似的,不再说什么,立即动手捡拾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