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美母子俩没有料到,常有志会来。
冷向阳为了方便她们说话,编一个理由,走出病房。
丁小美感激地说:“谢谢你这么远来看小芳,你真是有情义的人,冷向阳一个朋友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处事的?”
常有志说:“我与尚芳是大学的好同学,本来还有几个同学要来,温顺也想来,她们工作太忙,脱不开身,让我给代好,她们都有礼品表示。”说着,常有志从提包中往外掏东西。
病中有人来探望,这总是一件好事。
尚芳面上也露出笑容。
常有志关心地问尚芳:“你感觉怎么样?好些吗?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你不要着急,安心养病。”
“谢谢,不知道你在忙什么?还有时间写你构思的小说吗?”
常有志一声长叹:“看来我是空有一番大志,恐怕难以实现了。”
“为什么?”
“单位事太多,家里又不安静。”
“文雅还没有上班?”
“给她找几个单位,干几天就不干了,整天东游西走,如同小孩子一样,没有定性,她不支持我写小说。”
“这年月,写了也不好发,也不知道人们在忙什么,看什么?也很少有人买书、看书,你也别费那个劲了,你吃穿不愁,工作又好,挣钱还多,也该知足了。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幸福与否,犹如穿在脚上的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脚趾头知道,别人不知道。”
尚芳无言,默默地听他倾诉。
“有时,我真相离家出走,就像马可·波罗、余纯顺一样,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那需要精力和体力,你有文学细胞,也有才华,要相信自己,你还年轻,有好的背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当现代的徐霞客。”
“你不支持我?”
“这件事不支持,我支持你写东西,将来也给世人留下一点儿东西,不像我来去空空。”
丁小美躺在一边,极欣赏地听两个孩子说话。
她早就看中常有志,他们是多好般配的一对呀?偏偏没有成,女儿竟然鬼使神差地跟冷向阳在一起,真扫她的兴。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丁小美躺在床上,不出声,也不插话。让他们两个人好好谈谈吧,也许他们情缘未尽,就装睡吧。
尚芳听常有志总叹气,又安慰他说:“你不要总叹气,生活对你是公平美好的,你应该知足。”
“对,如今,我不缺别人梦寐以求想得到而得不到的钱,也拥有别人想得到而得不到的位子,出有车,住得阔,在单位也说了算数。但是每当我静下来时,我就苦恼,一种莫名无法言状的苦恼,也许这就是得到后的空虚,我不能对别人说,跟他们说了也不相信,反而笑我生在福中不知福,有时,我真想离婚……”
“为什么?”
“我一点儿也不幸福,她简直是一个无可理喻的女人。”
“别这么说,女人都有脾气,何况,人家是市长的千金,你千万别离婚,别干傻事,那样你会后悔。”
“有时,我不想回那
个家,尚芳,你知道什么叫家吗?我看到一篇文章,它给家的定义真好。”
“怎么说的?”
“许多人都认为,家是一间房子或者一个庭院。然而,当你在那里,没有你爱的人或亲人时,你就对它失去亲情和温馨。对名人来说,那房子是故居,对一般人来说,只是在那儿住过,而不再是家了。家是什么?家是一个充满亲情的地方……”
尚芳听他讲到这里,默然无语。
母亲不正是守着她那个无热无爱的小窝,苦度一生吗?
她有爱,有亲情,但今天她病得不轻,使她无法享受那种温馨的爱。
常有志挺可怜,她又对他生出一种怜惜之情。
这时,常有志的手机响了,从来电显示看出,这是文雅从家里打来的电话。他忙走出病房,在走廊,一边走一边接电话。
“你在哪儿?”
“我在饭店。”
“不对,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吃我、喝我、住我、玩我,你又跑到北京与那个贱人幽会?”
“你说的是什么呀?我在北京开会!”
“开个屁会!你马上给我滚回来,要不,我马上飞到北京,我知道那个贱人在医院等你,她是不是跟你有了?去北京做人流?”
“你别乱猜。”
“你一个小孙猴子,敢跟我如来佛玩儿心眼?我告诉你,有人已经告诉我了,你正与那个贱人幽会,你以为在北京就躲开我了?”
“文雅,你有话慢慢说,小点儿声好不好?”
“不好,我要报复你!你再不回来,我让电视台开除你!”
“亲爱的,你听我说……”
“你马上给我回来,我不听你放屁!”
“最快也得明天到家,这会也不开了?”
“开个屁会?你今天不回来,我跟你没完!”
“文雅,你这不是在难为我吗?火车票不好买,飞机票今天的航班也没有了,你要我怎么回去?有急事吗?”
“你马上去北水市政府,驻北京办事处,让他们给你搞票,你今天必须回来,否则,后果自负。”
对方挂断了电话,常有志一个人站在走廊中,拿着手机发呆。
谁告的密?难道真有特务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一点儿自由也没有了,一点儿幸福也没有了,我还是人吗?监狱犯人还有放风的时候呢!
回去?回去就与她离婚!这日子再也没法过了!就让我去浪迹天涯!体会生命的本质与人生的真谛吧。
常有志正在发呆时,只见冷向阳笑呵呵地从外面走过来,手里拎着几个盒饭,对他说:“走!进去,我们吃盒饭,你饿了吧?”
“没有。”
常有志跟在冷向阳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想:会不会是他告的密?他吃醋?
不可能,我对他问心无愧,我一直在帮助他,难道他真是一个小人?不然,丁小美为什么对他恨之入骨?他这个人可会翻脸不认人。以后不要再来了。
尚芳出院后,我再也不来找她了,否则,自己岂不两面不是人?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病床前,冷向阳打开饭盒,热情地让常有志吃饭。
尚芳冷静地在旁察言观色,问常有志:“刚才是
文雅打电话给你?”
常有志点点头。
“她知道你来北京看我吗?”
“不知道,我是来这儿开会,顺便来看看你这个老同学。”
“什么会?”
“广告方面的。”
“快吃吧,一边吃一边谈,要不,都凉了!”冷向阳热情不减。
常有志毫无胃口,他问冷向阳:“大夫说还得住多少天?”
“得观察几天,这些日子,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你如果没有时间,就不用挂念了,我代尚芳谢你了。”
丁小美也在旁说道:“尚芳有你这个热心的同学,我真高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真过意不去,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大婶,不要说客气话,你们有困难,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如今,这世上的好人越来越少,父子还反目成仇呢!”
“以后我没有时间,就不来看你们了,但有事你们就打电话,我们保持电话联系。”
“你太客气了,等小芳出院以后,我们接你去我们家那儿玩几天,春天桃花一开,很好看呢!有的电视台还去那里拍过广告片。”
“到时候我一定去。”
冷向阳也说:“你帮了她们母子和我不少忙,大恩不言谢,来日方长……”
“不必说了,你今天对我怎么也这么客气?”
“那好,不说别的,你们多吃点儿饭吧。”
冷向阳指着饭盒,对常有志说:“这是我从全聚德买来的烤鸭,就热吃,味道跟北水的不一样。”
“北京的大碗茶有名,这几次都来去匆匆,也没工夫去喝,不知道还有没有?”
常有志转头看尚芳一眼,她也正注视着两个男人。
此时,她又感到疼痛难忍,额头出汗,忍不住哼出声来。
常有志见状,关心地问:“尚芳,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有点儿。”
冷向阳见状,对她道:“汗都出来了,我去找大夫?”
“不用,你们吃你们的,我刚吃下药,过一会儿就好了。”
丁小美见女儿脸色苍白,心中不安,担心地问:“真要疼,你就喊出声,别人也不会笑话你!”
尚芳疼痛加剧。她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哼叫出声。
“看你的脸色苍白,我去叫大夫来看看。”冷向阳说着,匆匆忙忙出去找医生。
常有志也放下筷子,走到尚芳床边,关切地问:“疼得厉害吗?”
尚芳点点头。
“哪儿疼?”
“就这儿。”
丁小美与常有志不约而同,顺着尚芳的手指方向望去。
尚芳的身体对新移植的肾脏产生了排斥,经过几次抢救治疗,大夫坦言地告诉冷向阳和丁小美:她在世的时间不多了。
丁小美背着女儿大哭了好几次,她身体也刚刚恢复,更不肯离开女儿左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让她一个女人痛苦品尝。
几天来,冷向阳身心疲惫,他托葫芦岛的朋友低价卖掉海边的别墅,为尚芳最后存留在世,过几天舒服的日子。
他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天利曾告诉他,有事去北京找他,他不忍再开口,他不想再去麻烦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