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脱光衣服坐入桶内之后,风语的心思甚至还没有完全收回来。
木桶不高不矮,正平她的下巴,坐下来之后,桶内的温水恰恰漫到胸际之上下巴之下。
泡了一会,只感到身周毛孔开张,舒爽无比,这也难怪,好几天没有洗过澡了,汗津津地粘在身上的确不舒服。
地上有放有专供旅途之用的长筒皮靴桶边的木凳子上也有事先放好的毛巾,毛茸茸的,拿在手里便有一种细腻而温软的感觉。旁边更有一个小瓶,拿起来一看却是精制的香草液,美其名曰“天香百合”。
风语心神一动,解散秀发,将头埋入水中连根浸湿,拧开瓶盖倒出一丝天香百合涂在秀发之上,揉搓一阵,立刻感到一股异常的清凉自头皮透散开来,脑海中神智清明,爽透无比,真是妙不可言。洗过之后,秀发居然根根飘散,直坠坠地垂落下来,风语便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秀发的坠感,那种纷散而下飘浮在水面的感觉,照样爽得要命。
这种东西一般人肯定是用不到的,风语暗想,云和一定在起歪心思,否则一路上就不可能对唐门众人如此破格相待。想起他第一次拜访无量山,居然敢单独一个人携带龙凤天子剑拜山,实属胆大妄为。
更不可思议的是,居然将多情环那样的珍宝赠送于她。
风语心里其实明镜似的,清楚得很,多情环的本意即是象征着情意相悦,也只有互相惊慕的男女情人才会相送,象征着知音、幸福、亲爱、情侣、不弃不离。两环相应,单独不鸣。此中寓意,往深层想又似乎象征分离之后则孤独无依、默默无声。
女人多是感性的,连风语也不例外,不觉着那只吊于颈上的多情环拿了起来,细细观看。
当初为了表示拒绝云和赠送多情环的本意,她已经做出了一个破格的举动,将之一分为二,另一个送给了云战,以此来表示,自己心爱的男子是云战,而非云和。可是现在看起来,云和并没有死心,细心的风语早就看出来了,他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总是不一样。
每当这种时候,风语总是在心里恼恨地想,“我是云战大哥的未婚妻,你看什么?”
此时,她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但也许是因为泡在温水之中激发了某种想象的缘故,心情复杂起来,比平时想得更多,云战英郎的面容只是在脑海里驻足一会儿,突然她又想起了唐斗,想起了自己的身子已经被那个该杀千刀的逆天战魔占有过。
疯狂的一幕浮现脑海,风语的心又抽痛起来,感觉唐斗曾是那样用力地充满她的身体,瞬间的疼痛令她难以呼吸,她只能忍住极度的疼痛接纳着他的巨大,而唐斗就是那样不可思议地进入了她,在她意识模糊、思绪混乱、暗中以为他是云战的情况下,一下就进入了她那二十年来从未被打开过的身子。
风语心里那个恨啊,咬住嘴唇差点哭出声来。
她不仅恨唐斗,也恨自己。
恨唐斗的趁人之危,更恨自己不能控制。
除了唐斗和自己,他还恨薛魂龙。
只因这件事的发生,归根结底是她受了薛魂龙法术的蛊惑在先,之后激发了**,才引发了一系列的事件。
假如那天她不去那个劳什子的山洞,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风语又恨又悔,两道无声的泪水流下脸庞。
想要留给云战的**,现在已经没有了,远在他乡的云战,此时此刻还完全蒙在鼓里。
万一让他知道了会怎么想?他会不会嫌弃?
其实早就理解云战为人的风语知道,云战不会怪她,也不会嫌她,云战本来就是一个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奇男子。但越是这样,风语越加地恨自己。
为什么那个晚上要去呢?
为什么要去呢?
她在心里无比难过地自问着,突然再度将头埋入水中,很久很久,直到再也憋不住了才冒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这时候她又流泪了,秀发上的水珠和着泪水流下。
咬了咬牙,她又暗想道,“罢了,我的身子已经被人占有过了,大哥,你另外找一个比我更好的罢。”
刚一想罢,脑海中却闪出云战的影子,无比恼怒地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去另外找一个?你不知道我今生今世喜欢的就是你吗?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事实上,后面那句话曾是云战跟她说过的,让她至今记忆犹新,才在她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联想起这些话语来。
风语一阵感伤,终于忍不住,竟低低地轻泣起来。
她怕别人听见,慌忙又将头埋入了水里。
好久好久,依然冒出头来大口喘息。
不知喘了多久,呼吸早就平静下来了,但风语还在发怔。稍后便听到云羞在外面问话,“风语,风柔,你们洗好了没有?”
又听风柔的声音答道,“娘,洗好了,这就出来。”
风语心中一动,知道风柔也在伤心。
风语知道,在整个无量山,跟风柔最玩得来的,自小到大就只有风灿一人。
说来也怪,不论风柔说什么,自小到大风灿也都听她的,端的将她的话奉为圣旨,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达到了某种奇特的境界。
自小,唐天时就想将这个毛病改过来,可是怎么劝都不见效,只得由着他们了。
他们两个玩耍了那么多年,俨然一人,如今其中一个突然离去,另一个焉能不悲?
风柔肯定也会像她一样,在浴桶里暗暗的哭过。
从她刚才回答云羞的语腔,风语就可以听出来。
想到风柔的悲伤,风语自己的伤痛倒减轻了不少,一边回着云羞的话,连忙将全身都洗了一通。
桶的后面,恰恰置立着人高的大镜子。
风语面向着镜子站起身来,上半身立刻已映入镜内。此时镜子受热气影响,在镜面凝结成一层薄雾,看起来朦朦胧胧,更显得美丽无穷。隐约可见镜中人湿漉漉的长发,雪嫩嫩的肌肤,淡淡的月眉,正挺的鼻子,鹅蛋脸儿羞落人间花开。
风语向着那面镜子泼水一浇,那层薄雾被洗去,又现出了风语真实的面容,冲映着流动的水影。但是此时的她,面容之上掩饰不住地带着一丝憔瘁,眼皮微微有些发黑,眼神也有些恍惚,她知道这是自己一路上想得太多所致,连忙定了定神,暗叹一声出了浴桶,将毛巾拧干,擦干秀发和身上的水珠。
披上衣裳,正好合体,浑身洁白得像一朵不染任何杂迹的白云。
按丁影笑的说法,这套衣服是仿着小天女风雪的身材做的,看来她风雪的身材基本上一致。只是她生的是鹅蛋脸儿,风雪的脸蛋却圆圆的,像个红透的大苹果。
风语的心事还会隐藏,风雪却将什么都写在脸上。
风语早看出来了,风雪又爱了唐斗,爱上了那个曾经占有过她身子的逆天战魔。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什么都敢表现,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与逆天战魔在一起,可是逆天战魔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逆天魔女,具体地说也就是风铃,而且亲属关系来说风铃跟她还是堂姐妹,她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呢?
想起有关唐斗的这些事,一向喜欢穿白衣的风语格外地烦心起来,忽然对穿在自己身上的这套白衣烦得要命,恨不得两把将它撕作碎片丢到一边。
云羞又在外面问话,“风语,你好了没有?”
风语连忙收敛心神,强颜欢笑,答道,“好了,马上就好了。”随手拿过一侧一个小小梳妆台上的梳子,将秀发梳理了一番,再将根根飘散的秀发于手中一握,灵活地挽个发髻,穿上长筒鞋,打开小门走到外边,当然没有忘记拿着她那个药包袱。
其他人早洗好了,全在等她。
风语一看,云羞穿着的是件淡金色的衣裳,压着紫边,既显得高贵华美,又显得气度不凡,竟不再像以前无量山那个娘亲了。她的脸上还是带着慈祥的微笑,眼睛里却透着兴奋的光。
那分明是一种过度的欢喜。
风语暗想,“娘亲必是怕我们伤心,故意作出欢喜的样子让我们看的。真是难为娘了,我们还是不要伤心了,不然娘的心里会更难过的。”
想着嘴角带上一抹笑意,“娘,你穿上这身衣裳真合身啊。”
云羞满面都是笑,“快别笑娘了,娘老了,哪有女儿漂亮。”
风语笑道,“娘穿上这件衣服,看起来年轻得很咧,哪有老啊。”
云羞又笑了,不答话,眼睛只是在风语一身上下不停地看。
风柔蹦过来道,“姐姐,你看我的衣裳漂不漂亮?”
风语细心一看,一股爱美之主油然而生。风柔穿的是一件淡绿色的衣妆,上面还绣了精致的三五片竹叶、零星小花和一支蓝信子,显得无比的清新雅致,充满青春活力。头上拱着两个小丫,嫩细的小脸隐含一丝憔瘁,眼圈有些发红,但却很开心地笑着。
她也是一个小美女了。
她肯定也有自己的心事。
风语想起了妹妹曾经站在无量谷的蓝信子林前,说完那个有关蓝蝴蝶的故事之后,眼睛湿湿的情景。
她的笑也是笑给别人看的,要不然她的眼圈就不可能发红。
风语知道,她肯定跟自己一样,也在沐浴的时候暗暗哭过。
“云夫人,倪夫人,你们洗好了吗?”外面有个声音在问。
云羞赶紧答道,“已经洗好了。”
门帘一挑,从门口闪进一个人来,不是丁影笑,却是一个女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