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磨刀?”
十三郎说道:“程长老还没厉害到那种程度。”
这话带有骄傲意味,实际情况也是如此,百年追逐到现在,这边兵越强马愈壮,相反六族那边撞壁连连,人手、声望、乃至于大势全都趋向衰落,如今已是焦头烂额,还损失了很多人手。
磨刀磨成这样,程长老罪无可恕,应天打雷劈。
“除非......”十三郎想到什么。
“除非什么?”
“除非反过来,程长老想以我们为刀,借追杀之名观察、并不断打熬。”
说着自己都笑了,十三郎连连摇头。
“那怎么可能。”
“除非他疯了。”邵林应着。
“也不能说疯。”
血衣杀者首度开口,说道:“要么别有所图,要么成竹在胸。”
十三郎点头说道:“问题就在这里,今日今时,除非上界再将大能,我看不出其信心何在。”
百年风云,血衣破境成为劫修,邵林摆脱心魔之后突飞猛进,堪堪快要摸到生上境,以泼风杀的强悍威力,纵与临劫修士面对也有一拼之力,单单这两条,程长老凭什么信心十足?
那就是别有图谋,邵林不想费脑筋,问道:“是不是想借刀杀人,对付仙灵殿?苏四想吞并十六苏,原先我们实力不够就算了,现今有了底气,势必会帮忙。”
血衣杀者赞同这个看法,说道:“前提是,程长老断定苏四与我们......结盟。”
结盟一词有点意思,站在程长老的位置,估计只能这么想。
程血衣说道:“有证据表明,如今李顺的状况古怪,行尸走肉好像失了魂;假设一下,当年李顺回归后没说实话,或者程长老不相信他的话,用某种法子强行提取信息,进而知晓二苏合体。再假设,仙灵殿与六族不和,程长老没能审问四老板,索性也不让苏大过问李顺与楚胖子,因此造成仙灵殿误判。”
邵林眼神微亮,说道:“合二为一,通了。”
十三郎摆摆手,说道:“程长老确有可能是想利用我们,但其原因......比这些复杂多了。”
仙灵殿与六大族,两者间关系复杂莫名,可以肯定地讲,六族绝对有过想法把仙灵殿赶出去,只是不敢、也不能。
顾忌太多,比如星盘只是最简单的一项,十三郎得到吃苏的那块完整星盘,这些年没少花时间研究,结果越研究越怕,干脆熄了念头。再比如锁天阵,用脚想也知道仙灵殿埋有厉害手段,施展出来不定引发何种后果,万一造成飞升之地就此崩溃,与下界失去联络怎么办?
相比这些,仙灵殿的实力反而是次要的,因为那些都太远了,六族连眼前麻烦都解决不了,有什么资格谈及大势。
假如是真的呢?假如六族已经有法子解决这些难题,大势环境也具备呢?六族会不会动这样的念头,摆脱仙灵殿的控制与盘剥?
不用想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即便条件具备也不能一蹴而就,雷霆一击之前,六族必会采用稳妥的方式、试探着进行。
比如借刀。
“眼下,六族真有这样的机会。”
说着从怀里拿出信符,十三郎分别交给两人,说道:“这是内线传来的消息,也是我把你们叫来的原因,看看。”
“内线?可靠吗?”血衣杀者没着急看去看内容,微微皱眉说道:“什么人比我的消息来得还快。”
“这你不用管。”十三郎信心十足说道:“准确度,好比程长老就在对面,亲口对我讲一样。”
“......那样最好......你,还有你的内线,不怕被程长老察觉?”
“这是最最奇怪的地方。”
“怎么讲?”
“比如你,至始至终没被斩断根基,总能通过忠于你的人得到消息。难道是程家做不到?显然不可能。”
“意思是?”
“第一种可能,程家上下,全都是蠢蛋。”
“......”程血衣该不知说什么好。
“呵呵,说个笑话。”
别人不乐自己乐,十三郎脸上看不出一点尴尬,继续说道:“第二种可能性大,老祖确有两手打算,需看你的情况决定立谁为嗣,而不是纯粹为了一件宝物。最后一条比较古怪,有长老级人物暗中相助,比如那个程默。”
程血衣冷冷说道:“我根本不认识他。”
十三郎平静说道:“帮你忙的人未必需要认识,没准儿还是敌人、或别的什么。别奇怪,我就遇到过这种例子,而且不止一个。”
邵林疑惑说道:“有这好事儿,我怎么没遇到过?”
没人理他。
星漏渊战后,背斧汉子带着一丝警惕沉浸破魔,后来醒转、性情却依旧没有回复,变得爱说话,身体也维持着精瘦摸样。现在的他,拉个过去的熟悉当面都未必相识,俨然就是两个人。
十三郎等自然担心,询问后得到答复,说是劫后心关开放,冥冥中邵林认为,维持这种心态更利于成长,尤其能够规避邪魔。
据实而论,修真界并非没有过这样的例子,有人悟道性情突变,与凡人受了刺激的道理差不多;就邵林的情况看,他以生中破劫关,刺激可不是一般的强。
话说的老严重,不管是被吓着还是无能为力,十三郎、程血衣均不打算再干涉,由他去。
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邵林嘀咕两声索性不再听下去,自顾将精神投入灵符。
这边程血衣默默思索,说道:“然后?”
十三郎说道:“然后就是现在、我们。程长老屡次错失良机,又不想法子改善,怎么看都像是纵容。想来想去只有刚才说的:借刀杀人,希望我们与十四苏火拼。”
稍顿,十三郎幽幽说道:“说句心里话,假如你和程默有什么关联,我甚至认为他因为身份不便,才刻意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什么。”
血衣杀者坚定摇头,说道:“上溯十八代,周围无数人,我与程默绝无关联。”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话不要说太满。算了算了,之前说怪就怪在这里......看看信符中的内容,稍后再谈。”
“我的个天!”
未等血衣杀者开口,旁边忽然一声大叫,背斧汉子神情大变,豁然站起。
“这么狠!”
“星域大战,不是你我他,不是六族,甚至不是仙灵殿所能决定。六族星空位于火焱前沿,征战一开,在座各位、包括本座在内,谁都逃不掉、避不开、躲不了,唯有死战求活一途。”
喧哗过后厅堂寂静,程长老妩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感觉像一万头女鬼呻吟。
“矫情的话不必讲了,什么仙途道业也好,亲族朋友也罢,还有什么家国义气,宗门传承,还有个别自诩良善、道统纷争、邪魔禁术等等,平时这些东西很重要,但在星域大战面前,他们都变成小事情,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战争只有胜负,胜负便是死活,此类大战,规模无尽,时间无从估量;除非发生天大意外,在一方被彻底抹平、或以主仆之约签订之前,战争不可能停下。”
“躲避一时躲不了一世,迎战需与对方攻杀,想避战的人,本方不过放过他,会面临极重处罚,甚至会被炼化成宝,最终仍用于战场。”
“这种事情历史上曾经有过,不要指望有谁替你出头。所以奉劝各位,万一战争来临,谨记本座一句话:宁可决死沙场,切勿脱逃远走。”
稍顿,程长老环顾四周,缓缓说道:“参战之后如何?是否真的死路一条?”
“对星域而言,能够杀灭对方、攻星拔域才算是赢,然而对个人而言,只要能够活下来,你就是胜利者。为了这个目的,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可以使用任何神通、禁术,甚至可以投降。”
啊!
全场哗然,近百修家望着这位名分上的领袖,无法相信他能公开说出这样的话。
“别奇怪,假如能够确保活命、又没有什么苛刻条件的话,本座第一个举手投降。”
程长老脸上平静的很,当然,就他那张脸,不平静别人也看不出来。
“可是不行啊!”
迎着满场质疑目光,程长老说道:“本座一生醉心修炼,真没经历过什么大战;在座不少飞升道友,有些曾为一方雄主。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们比本座更了解战争规则,当能知道,战争中遇到降者会怎么用?”
无人回应。
沉默不代表不明白,事实上,此时坐在场内的修家,有不少人亲手处理过那类情形,首先当然是施禁操控,之后命其交代一切,看看有没有特殊处可以利用,有则最好,没有便命其重上沙场,做炮灰还是活下来,听天由命。
真有命一直活下去,最终结果也不会好,为奴做仆那是轻的,没准儿被人认为其身上有气运,施展种种怪法抢夺。
总之一句话,战争不同于势力互斗,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叛徒没有好下场。
“本座把话说的太重了。”
周围气息沉闷,程长老自责之后说道:“大家不要太担心,一来战争虽然临头,最终打不打还是未知数。纵然真打,我辈修士敢与天争,哪个不是从无数凶险中熬过,何须怕它。今日把真相说出来,本座是想提醒大家,从今日起,各位每提高一分实力,战争中活下来的希望越大,今日每积攒一点功勋,将来起步位置越有利。那些退缩不前,或为义气踌躇不决之人,本座会一一记在心上,虽不处罚,但会如实上报。等将来,战争真如预料中到来的话,本座保证,这批人会是第一波。”
没有凛然,没有厉责,甚至没有具体要求,程长老的口吻至始至终都很和缓,听在耳中却如玄寒之气浇头到底,冰凉彻骨。
“最后七年,重奖重酬,追缉叛逆,这是各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