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徐褪,躁意渐消,妖猎森林原属金山的那片区域彻底改了模样。
周边四百里平地,中间一个微微隆起的天然巨坑,如一口边沿宽阔的井。
战事结束后,这一带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没有火毒侵扰,反倒增加了一种莫名之力,吸收后对元神滋养大有好处,效果几不输名贵丹药,堪称神奇。
放在以前,金山肯定会引起一番争夺厮杀;眼下情况特殊,魔修以无尽鲜血染红这片土地后,分别占据最好的几处位置,正抓紧时间修行调理。
没有人和他们抢,也没有人敢和他们抢。
四方联军,魔修军团总人数不过四百,大能仅余五位,其中还有两人重伤,是最弱的一方。但经历半年鏖战的洗涤,魔族修士身上煞气滔天,杀意如实质,眼神中爆射的锋芒与冷漠难以形容,堪称铁血之师。
无论从哪个角度,此时的魔修军团,理应获得足够尊重,以这块让他们铭记终身的土地作为奖赏再合适不过,无人提出异议。
大先生仍记着传功崖约定,与接替天谕成为魔军主事者的木长老笑言道:“比邻而居,日后若与道友切磋剑技,方便了不少。”
木长老哈哈一笑,坦诚自己亲眼看到大先生施剑,不敢与之争锋,但如有意论道谈法,本座自该舍力相陪云云。
“若有此事,先生务必传信剑阁,老夫愿做个见证。”
燕山老祖目光凛凛,言语大有深意。咔吧新任神师随之符合,明确表示愿为大先生做保。有资格参加商谈的大拿纷纷开口,流露的多为大先生做保。甚至有人笑言开设赌局,欢迎各方博幸等等。
谈笑间四方欢愉,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未流露出半点忧虑;单看场面的话,颇有几分英雄相惜、一笑泯恩仇的意味;心里真正所想的,却是另外一码事。
这是态度。是不太方便表露、或是尚不能于此时表露的态度,其核心无非四个字:远近亲疏!
ωwш•ttκǎ n•C O
……
金山之战,不客气点说,从根本上扭转了妖灵大陆的格局,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四大星域虽然强悍,如论持久作战的底蕴与实力,终究难与能够源源不断补充兵力的四方联盟相比。
这里不是什么外星空,而是妖灵大陆。是主场!
燕尾咔吧就不说了,沧浪星潮汐入口处,每隔十年都会有一次小型波动,会形成一些空间裂缝与通道;虽不能像一年前那样整批降临,但也不是绝对不能通行。换句话讲,灵魔队伍的实力同样可以得到补充,不像猎妖使,上千年才能降临一回。
总结起来就是。胜利是必然的,区别仅在时间长短;那么在各位大佬心里便要考虑考虑将来。要考虑驱逐猎妖使之后,胜利的几方如何相处。
很残酷,很现实,但它一定会发生。
考虑的结果很明显,三亲一疏。
说起来很有意思,四方联盟之所以形成。至少有一半原因要归结在一个人身上,之所以造成这种亲疏有别的局面,同样是因为一个人:萧十三郎。
合纵之功不去说它,单就金山之战而言,假如没有最后那场大火。罗桑古木天下无敌,联军根本拿不下这一仗。就算不考虑古木,猎妖使若与四方拼死作战,近千名高阶修士亡命反扑,必定带来重大杀伤;其结果之惨,甚至会直接导致这个尚未经受真正考验的脆弱联盟崩盘。
拥有一名即将跳出化神境界的大能,猎妖使军团不是谁想捏就能捏的软柿子,而是一块实实在在的硬骨头,无论谁想吞掉它,都可能崩断牙齿。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从无到有,从救人到成势,萧十三郎居功至伟,假如把联盟看成人的话,说恩同再造亦不算过分。
然而奇怪的是,战后欢呼声刚歇,绝大多数人不太愿意提到萧十三郎,即便言语无法避开也都一带而过,仿佛他是路人甲乙,可以无视一样。
人们只在心里想:那场大火到底咋回事儿?那股威严代表着什么?萧十三郎到底干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有没有……仙人传承?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金山剧变,瞎子都能看出有内情,奈何十三郎避而不谈,眼下这个当口也没有人能逼他就范,只好埋在心里。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十三郎遇到谁得到什么都不重要,要紧的是,他肯不肯拿出来分享?
和你,和他,最好当然是和我!
没有人敢问,但有人敢想,很多。
……
“枉我等修炼千年,见识还不如一个娃娃,此事若能早些发生……”
燕山的话说出绝大多数人心中所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每个人心里都忍不住要问,妖灵大陆真的容不下灵魔修士么?
要知道,这块大陆不仅仅有燕尾咔吧,还有面积更加宽广、几可用无尽来形容的蛮荒之地。假如几方真能携起手来,灵魔固然求之不得,便是咔吧与燕尾两族,何尝不是一次开疆拓土的机缘?
“道院教导出来的学子,自然不同凡响。”
大先生与燕山同游,话语神情透着骄傲,还有几分嘲弄暗讽;身后袁朝年轻咳两声,示意老师看看远处。
燕山适时轻笑,抬手轻点说道:“先生看那里。”
此时金山周围,各方修士正组织人力打扫战斗,从渐渐冷却的岩浆石块中挖掘尸骸与空间宝物。对灵魔两族修士来讲,这是他们战斗的最直接动力,比打怪寻宝实惠得多。
不远处的一座山坡,十三郎与霞公主并肩而立,言谈颇为欢悦;远远望去,霞公主低头垂目漫纱轻动,温温柔柔楚楚动人;十三郎身姿笔挺气势彪悍。不似以往那般温和,却更增几分男儿气。
好一对天造地设。
大先生神情微动,展颜笑道:“老祖放心,将来道院娶妻,一定不让公主失了面子;本座以剑尊身份保证,绝对……”
燕山老祖大摇其头。不等大先生说完,开口道:“先生错了,霞儿乃燕尾嫡系血亲,剑阁传人,将来需要继承大位,岂有外嫁之理?”
“不外嫁?那你想干吗?”大先生愕然问道。
“不外嫁,自然就是招婿。”
燕山老祖捻须微笑,信心满满说道:“老夫担保,萧十三郎入阁后。功法随意、宝物任选,丹药无穷无尽,老夫愿祭拜先祖,将其列入燕氏门下,亲传道法,绝不令其受到半点委屈;老夫还可以……”
“岂有此理!”
大先生哪里听得下去,俊朗的面孔上满是嘲讽,说道:“只见过燕尾剑法耍得美。老祖想事都这么美,美得冒泡!”
这般粗俗的话讲出来。别说燕山,连身后的扶椅的袁朝年都面红耳赤,心里想老师真不像话,人家是燕尾老祖剑阁长老,不是卖菜大婶拎刀屠户。
燕山老祖晕头转向,脸孔青一阵红一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心想道院是个什么地方,怎么能教出这等泼徒;亏了老夫刚才还在魔修面前替他说话,早知如此,应该动员那个姓木的一掌打死他才对。
“看啥看?我说的有错?”
大先生振振有辞。说道:“我告诉你,咱们道院有规矩,不管学子与谁双修,只能对方进来,从来没有学子出去的道理。”
老祖大怒说道:“你有规矩,难道我燕尾族就没规矩!”
大先生不屑说道:“那些沉规陋习怎值得遵守,本座以为,你们早就该废了它。”
“胡说八道!你……”
“我什么我,我说的不对?在凡间,女子出阁叫不叫出嫁,而是叫“回家”,意味着什么懂不懂?”
“我们是修士,管他们凡人怎么想,况且燕尾族规……”
“道院也有院规!”
“这里是妖灵大陆,不是你们道院!”
“是啊,是啊,燕尾郡都快被攻破了!”
大先生言辞好不犀利,说道:“这时候还讲族规,先把族护好再说。”
燕山反唇相讥,说道:“先生别忘了,魔修还占据着你们半壁江山,至今不还。”
四目相对,空中响起一连串噼噼啪啪的声响,宛如无数道利剑交鸣。身后袁朝年面如土色,心里不停叫苦,与叫骂。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
……
吵架是分不出输赢的,两位大拿斗鸡一样互相瞪了半响,大先生忽然微微一笑,摆手说道:“谁都不服谁,要么咱这样,按照最常用的规矩,拳头大的有理,咋样?”
“呵呵,老夫早想与先生切磋一番,既然你愿意……”
“等等,谁说我要和你打?”
“不是你说……谁拳头大谁有理?”
“是啊,可我指的是当事人,你参乎个什么劲儿?”
“……”
“明说吧,我不是不敢和你打,但不能因为这件事和你打,打赢打输都不作数,那有什么意思。”此时的剑尊哪里还有半点威严摸样,分明就是个泼皮无赖。
燕山老祖被气得脸色发青,大先生神态愈发从容,说道:“别说道院欺负人,你家公主是快进阶中期的元婴,咱家学生还是结丹;我可以做主,萧十三郎赤手空拳,霞公主随意使用宝物,只要她打得赢,就让萧十三郎入赘燕尾做他的驸马爷,怎么样?”
燕山老祖死死瞪着他,真心想反驳……就是说不出话来。
大先生得意洋洋,说道:“看看,刚才说什么来着?功法随意宝物任选丹药随便取用,还亲自教导……道院可不那样,咱们对学子一视同仁,就是管用。”
他转身问袁朝年:“教出个元婴打不过结丹,这种老师……道院有没有。”
袁朝年哪里敢搭腔,正好咬牙点头。
大先生不太满意,瞪了他一眼才回头,望着燕山说道:“不信?不服?不服把霞姑娘交给我,保管比你教的强。”
“老夫……”
燕山快气死了,满头白发无风自动,胡须都快要翘到空中。霞公主是剑阁弟子不假,她是老祖嫡孙也没错,可燕山什么时候亲自教过她?
他是剑阁大长老,不是指导低级修士打坐练气挥剑的教习,大先生在这件事情上和他较劲,明摆着污蔑,楞没办法分辨。
“没话说?没话说就好……嗯?”
大先生正在得意,忽然看到一幕极不愿意看到的情形,目光脸色微凝。燕山老祖同样留意到那一幕,神情变得越发难看,脱口骂出声来。
“又来个搅屎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