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圣殿石门轰然落地。
在被与世隔绝之前,拼命抱住白凤隐的窦天斌瞥见,风南岸和夏班双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再看看殿内。
凤鸾受了致命重伤,此时匍匐在地上,眼中已经没有光泽,眼看就要气绝;空荡地面上还残留着容定尘留下的血泊,黑紫色的血液令人触目惊心。
而白凤隐,她的骨骼被可怕的神魔之力摧残着,仿佛已经不能够继续支撑瘦弱身子的重量,噗通跪倒在地,耳朵里流出一股暗红色的鲜血。
“白老板?白老板你怎么了?”窦天斌仓皇呼唤着,蹲下来不停摇晃白凤隐肩膀。
也不知哪下用力过猛,他竟然听见咔嚓一声,似乎弄断了白凤隐的骨骼。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啊……”窦天斌绝望悲鸣,不争气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明明说好要一起回去的,我还要等卓然回来……大家都不该死在这里……”
任凭他怎么哭喊,白凤隐始终没有半点反应,即便跪在地上,仍旧固执地向前爬行。
那双血红色的眼眸里,同样有血泪留下。
这具身躯,已经到能够承受的极限。
在无人可以救赎的绝望之中,窦天斌忽然听到一声叹息。
一声男人的叹息,很轻,很沧桑,却清晰无比。
“谁?”窦天斌吓得忘记哭泣,惊慌四顾,然而圣殿之内除了他和白凤隐之外,再没有看见第二个活着的人。
鬼吗?
窦天斌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阎罗王等代表死亡的形象,上下牙直打架,心里的恐慌根本不受控制。
安静片刻,叹息声又穿透地动山摇的吵杂声,再一次清晰传来。
这次,窦天斌听得清楚,那声音就发自白凤隐口中!
白凤隐还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动作,凌乱发丝遮挡住脸颊,看不清口唇是否有动作。窦天斌跌坐地上已经没有哭的力气:“白、白老板你别吓我……我快被你吓死了……”
白凤隐的动作陡然停住,一瞬仿佛静止。
少顷,那道叹息的男人声音开了口。
“救她。别再让我的族人受到伤害。”
从白凤隐口中发出男人的声音,这情况实在诡异。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窦天斌觉得那人的声音语气饱含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蛊惑,或者该说是想要相信他的冲动。
可是,这个不知来头的声音,能够相信吗?
窦天斌有些犹豫,转念一想,又觉得信与不信没多大差别,白凤隐已经成了这幅模样,再坏又能到哪里去呢?
深吸口气一咬牙,窦天斌拿出半辈子积攒的所有勇气:“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白老板?”
那声音似乎是在拼命抵挡什么才能说话的,每一个字听着都有种费力的感觉。又是一阵沉默后,那声音多了几分感激之意:“唤醒她,别让她迷失。她牵挂的,无法割舍的,那就是她的生路。”
窦天斌歪头想了想。
白凤隐最牵挂,最无法割舍的是什么?是谁?如他所知,那自然是容定尘,可她之所以受到刺激不惜牺牲自己,不正是因为亲眼目睹容定尘被刺伤濒死吗?
那么除了容定尘之外……
窦天斌眼眸忽而一亮,嗖地窜到白凤隐身边,用力握住她滚烫手掌,不停大叫。
“白老板!快醒过来啊!想想孩子,想想你和王爷的孩子!那不是你们相爱的证明吗?千万别放弃,你死了,孩子也就没有希望活下去了呀!”
一声声呼唤不停响起,落下。
窦天斌从没有如此卖力做过一件事,直至喊得声嘶力竭、喉咙沙哑,他还在努力挽回白凤隐的意识,就好像唤回了她,一切绝望就都会出现转机,希望重燃。
他所认识的白老板,他喜欢的人最信赖的白老板,是个能够化腐朽为传奇的人啊!
漫长的呼唤在轰然巨响中显得那么渺小可笑,而不管窦天斌如何努力,白凤隐就是没有清醒的迹象。她的力量在崩溃,在肆虐,以至于整个腾凰山都被撼动。圣殿已经残破不堪,棚顶几处条石彻底塌落,其中一块不偏不倚砸在窦天斌背上。
窦天斌只觉背后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嗓子一甜,哇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栽倒在地。
事到如今,还能从哪里寻找希望?
窦天斌不想放弃,只是他真的、真的再没有力气去呼唤。他用最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爬到白凤隐身边,用自己瘦弱身躯覆盖住她,为她抵挡不停落下的条石,而后慢慢闭上眼睛,唇角噙笑,轻声呢喃。
“卓然……我就快……见到你了吧……”
他闭眼太早,所以并未发现,白凤隐眼中的猩红血色正在缓缓退去。
此时的相距数千里的青冥山正沉浸在一片夜色之中。
舟不渡还在烛灯下烘干药草,额上一层细密汗珠沁出,脸上却难得地带着淡淡笑意。这味药是给蒹葭配的,已经坚持让她服用近一年。这一年里,蒹葭的眼睛逐渐好转,已经能够看到朦胧影像,坚持服用的话,也许有一天她能重见光明。
烘药是项很复杂的工序,需要耐心与认真,最怕受人打扰,所以舟不渡才选择在夜深人静时进行。
往常这时间鸽子都已经睡下,山中有没有其他什么人,安静得很。这晚也不知道怎么了,屋子外面的老鸦不停啼叫,还有闷雷在山顶低吼盘旋,无端营造出一种不祥气氛。
就在舟不渡有些不悦,微微抬头看向窗外阴沉夜色时,一连窜哒哒脚步声急促传来。
咚,鸽子撞开房门,一头扎进舟不渡怀里。
舟不渡无奈放下药草,轻抚鸽子的头,柔声道:“怎么,做恶梦了?”
鸽子呜呜哭泣,紧抱着他不肯撒手:“我梦见阿娘和定尘爹爹出事了……定尘爹爹身上好多血,阿娘变得很可怕……可是她的表情,那么悲伤……呜……爹爹,阿娘和定尘爹爹呢?我想他们……”
舟不渡的心一沉。
若只是个噩梦,他大可安慰鸽子几句后放任不管。
然而在相处中他发现,鸽子不仅有着能够通过嗅觉分辨毒药的异禀,她还拥有另一种听起来有些可怕的能力。
她的梦,往往预示着某些事情即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