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戳着大红印章的精神类疾病鉴定书被司马雪莲得意张狂的展现在莫建国、许梅,莫骄阳的面前,那种恣意的姿态,就像是她手上正持着一道杀人无罪的免死金牌,那是一道畅通无阻的通行证,因为它的存在,就可以免去她所有的过失。
对,于别人是恶意,与她,就是过失。
正常人的过失或许还会判个罪,罚个款,可是一个带有精神类疾病的患者,就像是前一刻拿刀把人捅死了,后一刻还能笑容明媚的在阳光下生活,这就是司马雪莲的算盘,早早就算计好的一步。
莫建国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或许是没想到生活在枕边二十几年,接近三十年的女人,会是这样的心思缜密,歹毒如蛇蝎。
许梅只是浅浅的叹惜一声,她到更愿意相信司马雪莲是真的有了精神病,不然,等到依岚那孩子醒过来的时候,听到这样的消息,又该情何以堪?
屋子里最镇定的莫过于莫骄阳,瞳仁里的光在看到那个大红印章的时候,也不过是挑眉轻嗤,连讽带嘲,“司马女士这般的机关算尽,疏不知还有一句话,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什么意思?”对于莫骄阳,司马雪莲到是不敢大意,尤其这会儿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似在看着跳梁小丑做着最后的挣扎一般,司马雪莲直觉,她之前的算计,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司马女士这般聪明,怎么这会儿到装起糊涂来了?”不答反问,讥讽之意非但未减,连嘴角都挂上了嘲弄的笑。
“骄阳,你的意思是?”
莫建国毕竟是在官场上行走的人,关于法律,即便不算专业,可是工作需要,再加上这些年偶尔也会碰到几起精神病人伤人的案子,民事儿也好,刑事也罢,即便当事人不需要承受刑罚,可最后为了避免当事人再犯罪,法院都会强制性的把当事人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说实话,莫建国的心情有些复杂,以至于他看着司马雪莲的目光,不自觉的染上了怜悯。
或许这会儿她的精神还处于正常状态,可进了那种地方,再好的人也会被逼疯的。
“骄阳,要不……”
莫建国也不知道这会儿要说什么了,或者说,他最初只是抱着和司马雪莲好聚好散的心情,只是没想到司马雪莲的偏激,固执会执拗到这样的田地。
如果还是这般放纵司马雪莲的话,以后的日子里还会不会重新上演这样的戏码,甚至造成比现在还要严重的后果,那个时候,他还会于心不忍吗?
莫建国纠结的情绪,还有眉眼间偶尔闪现出来的绝决,那样危险的气息,都被司马雪莲收进了眼底,这个时候,后背突然上涌着一股股寒意,她仿佛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莫建国,你敢,你们这样是犯法的,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刚刚还自信满满的女人,这会儿因为身体颤抖而抬起的手指只给人一种虚张声势的假象。
明明这话是对着莫建国说的,可是莫骄阳却是冷嗤淡嘲道:“虎毒食子,司马女士还是想想,自己的报应什么时候来吧。”
冷然转身,原本不想插足的戏码却因为司马雪莲越过了他的底线,而改变了最初的轨迹。
“莫骄阳,你这是挟私报复,你是恨我害死了你的孩子,所以才拿着道貌岸然的借口来惩罚我。”
司马雪莲是真的怕了,如果是莫建国,她还能够期望他念几分旧情,放过她,可是莫骄阳,司马雪莲不敢赌,虽然是婶婶,可是她们的交集真的不多,要说感情,也未必有多深厚,更何况,她现在连个婶婶的身份都没有了,莫骄阳原本对她的隐忍,也已经到了极致。
“呵呵……”
冷笑回眸,莫骄阳停下脚步偏头睨着司马雪莲,无波无澜的眼神慢慢被阴鸷所替代,墨眉飞扬带出一丝与身份无关的痞气,甚至在这份痞气里,又丝毫不掩其间的狠辣,这般复杂的变化,不过是几秒钟的转化,就被他定格在了脸上,及至话音出口的时候,那语气里的毛骨悚然仿似七月十五洞开的鬼门一般,阴气逼人。
“能听到司马女士亲口承认,还真是,不容易呢!”
明明是森冷的语气,却被他表述成了朋友间的揶揄,只是揶揄之后的后果,又岂是那般好承担的。
“司马女士想来是良心不安,夜夜难眠,所以才精神失常的吧?既是这样,那么我到不介意跟精神病院的院长打声招呼,让他,好好照顾照顾你。”
莫骄阳刻意咬重叠加的照顾二字,就像是在司马雪莲未来的命盘里既定了结局一般,那眸潭深深的漩涡正在把苦苦挣扎,想要逃离掌控的司马雪莲困住,让她求救无门。
“莫骄阳,是你自己护不住自己的种,有什么脸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冯雅倩对你有意,你却放纵她接近你,是你给了她害死你孩子的机会,与我有什么关系?莫骄阳,我是你二婶,是你最爱护的妹妹的亲妈,你这样对我,就不怕依岚醒了会恨你吗?”
垂死挣扎,司马雪莲要不是双腿打颤,这会儿一定会不顾形象,不顾身分的抱着莫骄阳的大腿求情的。
可是她已经被莫骄阳吓的双腿打颤,连抬一步都要被摔倒,就算是用爬,也未必能近得了莫骄阳的身。
司马雪莲第一次认知到了自己的错误,她低估了莫家人,她算准了莫建国的优柔寡断,算准了老爷子的自恃身份,算准了莫首长不在家,而且就算是在家,一个大伯子也没有插手兄弟跟兄弟媳妇矛盾的,要是传出去,好说也不好听。
她算准了所有人,包括贾美云和杜若,没有一个人对她构成威胁,可是她却漏算了莫骄阳。
这个人的眼底除了对姓莫的有不可抹煞的亲情,对她,一个姓司马的外姓女人,哪怕顶着他二婶的头衔将近三十年的光阴,却一样不掩其狠戾的手段,凉薄的本性。
怕不怕,恨不恨,这样的问题,莫骄阳都没有给司马雪莲答案,也不屑再与她做口舌的争辩。
出了房间,走廊里一直守着的谢朗就迎了上来。
没有进屋,是因为里面处理的是莫家内部的事儿,他进去不好。
不过司马雪莲的声音不小,该听的,不该听的,谢朗都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看着莫骄阳冷若冰霜的面颊,心下一紧,小心的问了一句,“莫书记,刚刚朱市长打电话过来了。”
“给精神病院那边打个招呼,让袁大头过来把人处理了。”
“莫书记?”谢朗神情一紧,他没想到莫书记真让他去办这事儿?
“怎么?”莫骄阳冷眸轻眯,侧眸看着谢朗的时候,眸光传递着他的质疑。
谢朗心下一凛,连忙正了神色,不再多话,痛快的点头,“我知道了,莫书记,马上就办。”
收回目光时,莫骄阳问了莫伟天的位置,知道还在隔壁的房间,原本已经越过去的步子,又调了回来。
谢朗看着莫骄阳进了莫伟天的房间,站在走廊里拿着电话便一个一个的拨了过去。
莫骄阳迈步进来的时候,顺手就关了房门,第一眼就看到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目光凝望着窗外飞雪的老人,挺直的背脊仿似压不弯的脊梁。
“爷爷,我送你回去吧。”
沉稳有力的声音多了几许柔和,还有亲情的温暖,大步迈到莫伟天的身边,双手提了一下裤子,便在老人的身边蹲了下去。
一双温厚的手掌覆在了老人有些凉意的手背上,眉头一蹙,目光再度落到窗口,才闪过一抹了然,原来,刚刚救莫依岚上来之后,那扇窗,一直没有关。
“爷爷,先送你回家,我再去医院。”
莫伟天没有坚持,只是在起身的时候,重重的叹了口气,“以后,莫家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不许再提离婚的事儿。”
呃?
莫骄阳大抵是猜到了老爷子的心思,这会儿怕是还在后怕呢。
“好,爷爷,不离,我们都好好的。”
莫骄阳耐心的哄着老爷子,其实要不是二叔折腾了这么一出,莫家也没准想过会离婚。
至少,他爸跟他妈,他跟杜若,是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莫骄阳没让谢朗跟着他,而是让他回单位忙去了,他这边一会儿还要去医院,今天是不可能再回单位了。
交待了谢朗有事儿给他电话,下了楼,便分道扬镖了。
莫伟天听了莫骄阳对司马雪莲的处置,并没有言语,仿似默许。
到了莫家大院,莫骄阳没有下车,看着老爷子迈上了台阶,进了玄关,踩了油门,便一路疾驰,目标,晨光医院。
路上给凌晨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了一下情况,只是冻坏了,手臂上的勒痕虽然重了些,可是多涂几次药膏,也没什么打紧的。
“骄阳,我现在更担心依岚醒了之后情绪会受到影响。”
凌晨不好多问莫家内部的事儿,不过他在冷莫璃那得来的信息,对于生命没有危险之后,更担心莫依岚醒过来之后的精神情况。
莫骄阳也知道人要是受了刺激,精神会受到影响,或轻,或重。
他不好用自己的心态去评判莫依岚醒过来的反应,这个时候,自然需要更专业的人士来帮他解答。
“有没有什么好方案?”
凌晨也不含糊,“我刚才跟贾姨和小若若说了,最好是给她找个心里医生。”
“心理医生?”
莫骄阳直觉有些排斥,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战友们出任务回来,偶尔也会有心理医生来给他们做治疗,尤其是那些做过卧底的战友,更容易在情绪上一时转变不过来,心理医生便成了首长对他们的关爱。
不过那种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剖析在阳光下,没有一丝一毫遮拦的治疗方式,他一直不喜欢。
以凌晨对莫骄阳的熟悉,轻易就能捕捉到他口气里的轻蔑,还有不赞同,却并不急着劝解,而是循循善诱,“贾姨和小若若对这个方法还是很肯定的,她们是医生,更有话语权。”
凌晨很狡猾,虽然想帮忙,却不会把自己的主观强加给别人,当然,他也不会真的袖手旁观,在这个时候,他知道把杜若搬出来,相信,只要杜若认可了这种治疗方案,莫骄阳就算是反对,声音也不会太大。
凌晨在心里忍不住为自己的智商加分,瞧瞧,明明是关心,还得玩上斗智斗勇的戏码,他这一天,可真是不容易啊。
果然,莫骄阳没再多说什么,只看着路况说了一句,我快到医院了,就把电话给挂了。
凌晨抽了抽嘴角,这男人,附和他一次又不会死人,干吗一点成就感都不给他?
贾美云和杜若隔着一道玻璃,看着莫依岚的身上被插满了各种显示生命体征的管子,床头床尾的各式仪器都在显示着通过那些管子得来的数据。
贾美云心下微松,瞧着那些渐渐趋于正常的数据,缓了口气,“这次,可真是凶险啊。”
杜若也跟着点了头,她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感觉比电视里拍的警匪片真实多了。
“妈,依岚还要多久才能醒?”
杜若两只手扶着玻璃窗,眼睛不敢从那些数据上离开一点,生怕偶然情况的突发。
贾美云摇了摇头,“这个还不好说,刚刚冷莫璃不是提了,除了被冻伤之外,她的后脑受了重物的撞击,目前还看不出来这个撞击对她的苏醒有没有影响。”
杜若眼圈一红,后脑的撞击不用想,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一想到司马雪莲这般对待莫依岚,不顾一切后果的砸下去,她就替莫依岚心疼。
声音微颤,带着哽咽,“妈,你说,依岚醒了……”
贾美云把手搭在了杜若的肩上,未语,却心下潸然,没有一个孩子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吧,哪怕天性乐观的莫依岚,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利用也就罢了,那一下重击,若是没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或许还可以假装视而不见,一但造成伤害,后脑,那是多么重要的位置啊,脑袋里那么多神经线,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造成终生都无法挽回的后果,她真是不敢想像,司马雪莲是在多么疯狂的情况下,砸下去的。
“若若啊,依岚这孩子瞧着有点没心没肺,其实,心思也重着呢,有什么话,也不跟家里人说,不过也是家里没个女孩子,如果你好歹是她的嫂子,以后,还是多关心关心她吧。”
“妈,你放心,我会的,依岚对我一直都很好,是我,没当好一个嫂子。”
杜若鼻子酸酸的想要流泪,可是一想到这种时候,流泪或许会不吉利,便勉强的压了下去。
“贾姨,小若若,你们还没吃晚饭吧?”凌晨提着几个打包的饭盒,从走廊里走了过来。
贾美云和杜若听到声音都把身体从玻璃窗边离开一些,然后目光都看向了凌晨的身后。
整洁微带嘈杂的走廊,男人稳健有力的皮鞋踩踏声仿若千军万马来袭,任何杂音,都不过是他心情舒朗下的纵容,如果他不愿,哪怕竖起一根手指,都可以立刻让那些杂音消失。
心口一直被莫依岚牵动着情绪的杜若,突然在这会儿,不再隐忍自己的泪水。
之前还有些泛红的眼睛,这会儿雾气氤氲,仿似一个轻眨,便会有泪珠儿从眼底滑落。
偏偏,她一眨不眨的,努力将双目瞠的更大一些,看着那个朝她走来,修长挺拔的身影。
及至他步履稳健的站在自己半臂就能够得到的位置,及至他慵懒带着宠溺的声音响彻在她的耳际,那一刻,她才敢把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担心,害怕,通通的释放出来。
没有放声痛哭,可是扑向莫骄阳怀里的一瞬间,眼泪已经如珠般垂落,阴湿了他胸前的大衣。
双手不知羞涩的圈紧了他的腰,凭生力量,仿似都用在了这一处,紧紧的圈紧,生怕这个人从自己的手臂间流失。
莫骄阳如何会感觉不到杜若后怕的颤抖,从进屋救人,到人被救上来送到医院,他的小女人一边担心着依岚,一边又在担心着他,这期间承受的煎熬,她都以默默隐忍的方式藏下了。
这会儿,要不是心里忍受达到了极限,又如何会不顾人前便失了情绪。
学着她的样子,收紧了双臂,其实只要用力一提,他就可以把她抱起来,与他对视。
可是他没有。
身子低俯,两片薄唇贴合着她的耳阔,轻声调侃,“不害羞了?有好多人看着呢?”
医院的走廊总不会像学校的走廊一般,还有静寂无声的时候,即便是重症监护室,附近一样会有病人和医生来回的走动。
莫骄阳原本就是那种气场强大的男人,哪怕什么也不做,只随意的往那一站,就会招来不少异性暧昧的目光,更何况,这会儿还抱着一个女人在怀,原本停留在他身上打算做着臆想的目光都不禁好奇起了被他抱在怀里的女人的身份。
若是平时,杜若一定会觉得不好意思,可是这会儿,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恨不得怀抱再紧一些,“你没事儿,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