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郁终究妥协的陪着资本家一块吃了早饭,草草的收拾了饭碗,重新走到玄关换了鞋,拿着包,等着资本家不急不缓的一块出门。
虽然她心里对资本家磨磨蹭蹭的作态很有微词,可谁让人家现在掌控着她的下一个采访对象呢。
她可不会认为,人家朱市长这十分钟是专门预留给她的。
两人出了门,凌晨似乎没有邀请周郁与自己同车的意思,自顾的走向地下停车库,然后按了中控,拉开车门,发动。
周郁在下楼的时候,还是主动的给张学宽打了个电话请假,当然,这会儿她的理由比昨天要充分许多,“学长,我尽量争取能多采访一会儿,不过,朱市长那么忙,到底能不能加时间,我也不知道。”
每间杂志社都盼着拿S市两大政坛人物的独家,张学宽得知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也不愿意放弃,只叮嘱周郁,“你见机行事儿,毕竟是市长,有些话题如果太敏感,就算了,不过,要是能扒一扒他的私生活,估计也会直升销量的。”
毕竟老百姓爱八卦,尤其爱扒这种平日里瞧着高高在上,不接地气的政坛高层的私生活,仿佛扒过之后,就能显出两种人的地位平等似的。
周郁对于这样的心里揣摩的比张学宽还要透,毕竟她早期还做过狗仔,专干扒明显绯闻八卦的事儿,所以在采访的重点上,她也有想过往这方面侧重,不过,一想到朱市长那张看着不太友好的脸,她其实也不敢打包票,只能勉力为之。
“好了,学长,我时间不够了,这次的采访本来是通过朋友搭的桥,这会儿人家要走,我得快点追过去。”
再不追过去,资本家的车就要开了。
张学宽听着手机那边周郁喘着气小跑,想问问她是什么朋友,怎么搭上了这样的桥,不过,这会儿显然时机不对。
周郁堪堪在凌晨车子划出地下车库的时候,拉开了副驾的门。
“走吧。”
凌晨:“……”
这是拿他当司机了吧?
“对了,你顺路吗?”车子驶上路面,周郁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眸子偏向凌晨这边,打着商量,“十分钟是不是太短了点?”
“不短了。”凌晨忽视了周郁的前一个问题,直接对她后一个问题做出了评判。
“可是我准备的好多问题,十分钟真的不够啊。”周郁苦恼的皱着眉,咬着下唇看着资本家,想跟他讨价还价。
凌晨觉得女人得寸进尺用到这上头,好像真不怎么受男人待见。
前方路况不大好,他挑了个小路绕了一下,车子刚拐进去,他不着痕迹的问道:“你想要多久?”
“最少也要半个小时吧,要是四十分钟到五十分钟的话,那就更好了。”周郁没有看到凌晨眼里邪魅的光芒,不设防的按着自己的思路说着。
“六十分钟怎么样,或者,一个半小时?”孤寂的小道因为路面整修的情况不好,偶有断层和鼓起的地方,凌晨这款车的底牌不算高,碰到断层还勉强,可碰到鼓起的凸凹不平处,难免会传来一声声刮蹭底盘的声音。
周郁刚想回答太好了,可身体因为底盘的一个刮蹭连带着倾向了车门的一边,手肘和后背不免都受了碰撞的苦,好在安全带系在身上,撞的也不是很疼,缓了一会儿才道:“当然最好了,只是,一个半小时,会不会久了点?”
“只要需要,就不会。”凌晨勾着嘴角,说的意味深长。
“呃……”周郁隐约觉得这句话里的味道不对,可因为车子正好出了小巷,她透过前挡风玻璃,已经能看到市府的办公楼了,一时视线被转移,她顾不得再去消化凌晨话里隐藏的意思,而是抓紧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找着她很早以前就准备采访朱崇的材料还有提问点。
马沙拉蒂并没有开进市府,而是停在了市府对面的马路上。
周郁原本以为凌晨会下车,可是坐等一会儿,发现他没有下车的意思,忽然开口,“你打电话约的吗,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她以为凌晨有所忌讳,毕竟商人的身份,开着豪车,进出这样的地方,被老百姓看了,免不了会添些口舌八卦,于他,于朱崇,似乎都不太好。
她表示理解,反正最初想跟着他一块过来,无非是想再请他帮忙,给争取点时间。
周郁自以为有了充足的时间,就可以撇开凌晨这座桥了,所以,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犹豫,推车门下车,过马路,在市委门口做了来访登记,报了自己的身份,提出了要见的人是谁,等到门卫这边给楼上通了电话,就放她进去了。
一切,顺利的超乎想像。
周郁有种严阵以待感觉,心里澎湃着誓要完成一场精彩的采访的雄心大志。
只是,理想的丰满与现实的骨感,撞击的她深深为这次机会仅拿到那么一点点的爆料而后悔不迭,早知道被资本家误导,她还不如直接就奔主题不兜那么多圈子呢。
“周记者,你好,朱市长已经在会客室等你了。”
接待周郁的人很客气,不过,也只是语言客气。
对于这种领着公粮,天天把眼睛放在头顶,自以为拿着国家津贴就高人一等的工作人员,周郁早就领教过他们的目中无人,每每碰壁也多有抱怨,可今天她心情好,没办法,能拿到独家,一想到月底的奖金都有可能翻几番,这日子简直美好的让人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
所以,她笑眯眯的不以为意的样子,落在接待人员的眼里,反而看成了她急于见朱市长而表现出来的花痴。
没办法,S市的政坛风云人物,趋之若鹜的又何止这么一个小记者。
朱崇看到周郁,眸光里闪过一缕笑意,一丝了然。
“朱市长,你好。”周郁主动上前握了手,看着正襟危坐的男人,哪还有那天在帝豪金座碰到的半点随意。
“凌太太好。”朱崇浅浅一握,松开的时候,也回敬了周郁一个称呼。
只是这个称呼,周郁宁可没听到,她很专业的好吗?
周郁在朱崇的示意下,坐到了他对面那张沙发上,双扶手的单手沙发,位置摆的刚刚好,正好能捕捉到采访时,被采访者脸上的表情。
周郁表示满意,直接翻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支笑,还有一个记事本,两腿交叠的时候,她看着朱崇请示,“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朱崇半眯着眸,点了点头。
“朱市长,请问坊间有传,您跟您的私人秘书正在发展恋情,这条消息准确吗?”
呃——
朱崇被她的出其不意问的怔了一下,半眯的眸子缓缓转动起了兴味的流光,一双瞳仁意味不明的打量起故自镇定,却因为握笔的手指太过用力,而昭显了心底紧张的周郁,眸光落在她的指尖,看到那里因为用力而犯着白,忽尔一笑,“凌太太应该知道,我跟凌晨的关系,还不错吧。”
言下之意,你这么坑我,你男人知道吗?
周郁咬着下唇,开始纠结自己先兵后礼的策略是不是失败了,可是那些歌功讼德的事儿要是占了整个篇幅,这份采访的价值维持的期限显然不会太长,所以,秉持着高尚的职业道德,周郁充分发挥了她的专业素养,不急不躁的说道:“看到朱市长为了S市的欣欣向荣每天操心受累,作为一名普通市民的代表,我相信,大多数人和我一样,都是于心不忍的,只是咱们人微言轻,即便想为朱市长分忧解劳,也不得其法,所以,大家其实都盼着朱市长身边有位知冷知势的解语花,能在朱市长疲劳之际,送上一杯温茶,送上一碗软硬适中的米饭,甚至在冬日为朱市长送上一件外衣,夏日为朱市长准备一把遮阳伞。”
“呵呵,凌太太这功课到是做的足。”
朱崇虽然在笑,可是他的语气却不辩喜怒。
周郁自然准备的足,她所说的,正是这两年来,朱市长身边发生的,被大众捕捉到的,每人一个画面拉凑起来的,就是一组有力的证据。
所以,她口中的坊间传闻,其实,也不是空穴来风。
至少,她认为不尽然是。
不过,她用一名普通老百姓的期盼来表达这些发生过的画面,自然不能坦然的接受朱崇这句看似恭维,实则暗讽的话,所以,她假装自然的撩了一下耳旁的发丝,让飘到颊侧的头发归顺了一点,才道:“为了得到能采访朱市长的机会,我的确准备了许多的功课,不过,这样的画面,都只是普通老百姓心里共存的期盼,所以,朱市长其实不必这般避讳的。”
你要是避讳了,我就拿不到有价值的资料了,所以,您真的可以畅所欲言的,难道男人不该为背后默默付出的女人撑起一片天吗?
周郁心里默默的祈祷着,祈祷朱市长良心发现,能赶紧从正面的角度回答她的问题。
不知道是她的祈祷生了效,还是朱崇看在凌晨的面子上,良心发现,给了她一个特大独家,在她以为,他还会避而不谈的时候,他突然就笑了一下,笑的轻松与畅快,那是他卸了伪装之后的模样,周郁见过,在帝豪金座,所以,这会儿她完全可以断定,他没作伪。
“你们杂志是全国发行的吧。”
“是的。”周郁点头的时候,脑子已经快速的旋转起来,“如果有不方便发布的,朱市长可以直接避开,或者等我最后成稿的时候,把内容给朱市长看一眼,等您过了目,我再发,可行?”
朱崇眼里闪过一抹赞赏,嘴上不吝称赞道:“凌太太这份敏锐,到不负这个职业。”
“呵呵,朱市长过奖了。”周郁谦虚的应着,心里犯着小激动,心想,这是要爆料的节奏?
“如凌太太所问,我和私人秘书,的确……”
朱崇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研究措词。
周郁不敢开口打扰,生怕扰了人家的兴致,直接把这个话题绕过去,尼玛,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喽。
大概有两秒钟,也或者是一秒半吧,周郁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不畅了,才听到朱崇再度开口,“凌太太知道怎么形容喜欢未及爱这种关系吗?”
喜欢未及爱?
周郁有片刻的感同身受,一瞬间的走神让她忘了去回答朱崇的问话,或者,她也回答不出来。
喜欢未及爱,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
朱崇其实也不需要周郁的回答,因为他自己已经在回答自己了,“男人谈爱,通常都是由喜欢开始,可是喜欢到爱之间,需要经历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和我的秘书,现在就享受在这个过程中,目前,我还处于对这个过程的享受中。”
言下之意,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我可不可以问一句,朱市长和你的私人秘书,关系发展到哪一步?”周郁这个问题有些不合时宜,而且完全不在草稿之列,可是她脱口而出的时候,竟是那样的浑然天成,没有半点犹豫。
朱崇今天很照顾周郁,对于这种完全属于个人隐私的问题,明明可以拒绝回答的,不过,他却很爽快的说了,“凌太太是想问,我们有没有上过床,对吗?”
周郁点了点头,目光紧随而至,不想错过朱崇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男人过了十八岁荷尔蒙就进入了活跃期,在确保这个人身体没病的情况下,上床不过是一种交往途径而已。”
朱崇说的轻描淡写,完全颠覆了周郁对男人和女人做这种事时,那种神圣的心态。
“不觉得这样对女人不负责不公平吗?”她的声音被情绪影响,已经没有了初初开口时的理智,这个问题,更是由心而发,不被过往的总结引领。
朱崇看着周郁的目光带了几分好笑,甚至,在周郁眼里,那份或许是善意的好笑反而更像是嘲笑,嘲笑什么呢?
“看来,凌晨还是挺幸福的,游走花丛,竟然能得到凌太太的第一次,果真是眼光独到啊。”
“啊——”
周郁即便再走神,也被朱崇这句话拉回了现实,跟被采访的对象谈论这样的问题,真是让她脸颊躁热的想换个地方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十分钟到了,今天的采访就到这儿吧,至于发文吗,凌太太整理成材料之后,再拿给我看一下吧。”
朱崇掐着时间站了起来,在周郁错愕的目光下,客气的点了下头,自己离开的时候,特意叫了刚才安排的接待人员送周郁出去。
“不是说好的一个半小时吗?”
周郁把这声嘀咕放到了门口的人能听到的音量,既不会太大,让自己尴尬,又不会太小,让别人听不见。
可是听见了跟没听见,有什么区别?
朱崇回眸看着周郁的时候,目光里分明承载着你误会的意思,“凌太太,你说什么?”
“没,我是说,我会尽快整理,整理之后,会给朱市长过目的。”
周郁虚情假意的朝着朱崇躬了下身,垂首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被咬牙切齿的狰狞所取代,她愤愤的想着,她又被资本家摆了一道,早知道就这么点时间,她玩什么文艺,当什么知心姐姐,探讨什么喜欢不及爱啊?
“周记者,这间屋子十分钟后要开个会。”
等在外面的接待人员虽然没有直接进来请人走,可话里的意思,也很不客气了。
周郁咬了咬唇,看着自己笔记本上,空空如野的空白,真想推开这扇门板,飞奔向朱市长的办公室,跪求他老人家再发个慈悲,多少说两句吧,尼玛,这可怎么写啊?
朱崇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好整以瑕的拿着手机,玩味的看着楼下一步一步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挪向大门口的身影,对着电话另一端的男人说道:“你这太太,再有这样的采访,你还是看着点。”
“她说什么了?”凌晨慵懒的靠着车门吸了口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跟我说了一段坊间传闻。”朱崇的语气,透着阴谋得逞的诡谲。
凌晨笑声浅浅,“那不正合你的心意。”
“到也是。”朱崇并没有被凌晨挑破心思的尴尬,眸光一转,看着楼下已经踏市委大楼的周郁,他突然好心的提醒一句,“忘了跟你说,你太太问我和私秘的关系时,我说了喜欢不及爱。”
凌晨握着电话的手一紧,未及张口,已经看到了周郁走出来的身影,没有再跟朱崇多说一句,便挂断了,然后探手进车里,先按了两声车喇叭。
刺耳的喇叭声直接惊扰到了马路对面,准备去找公交站点的周郁,她心里忿忿不平,偏偏,脑子里还回绕着那句喜欢不及爱,男人只要确定女人没病,就能拉着上床,这次采访,除了第一个话题是她有备而来,其余的,都成了一场临时谈话,而且,回味起来,并不怎么让人高兴的临时谈话。
她的情绪不算好,所以,在看到马路对面的凌晨时,她明明还想抱怨他,说好的一个半小时呢?
可是刚刚想抱怨的话才在脑子里绕了一圈,就因为撞到了喜欢未及爱而被捶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