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汤祖臣病房门由内向外拉开,走廊里的三个人均把视线投注过去。
汤父垂首而出,脸上不掩痛悔之色。
随手带上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失了力,单手需要倚着墙壁,才能支撑住身体的重量。
“哥,你”没事儿吧。
汤文艳目光痛其不争的看着自己的亲哥,一改刚刚在周郁面前的咄咄逼人,语态放柔,带着几分叹息,“哥,你先回去吧,今天晚上我在这儿。”
“妹妹。”汤父痛悔的目光仿佛徘徊了许久,才找到焦躁。
他眼神凄惶的看着汤文艳,瞳仁深处有希望的光芒乍然闪耀,一瞬间的冲动想要表达什么,却又像忌讳什么,而终究没开得了口。
“哥,有我呢,祖臣会没事儿的。”
到底是亲兄妹,再不争,也是自己的亲哥。
汤文艳心里叹气,可终究还是抬手在哥哥的肩上拍了拍,像是无言的安慰。
“我们也走吧。”
在汤父擦过凌晨身边的时候,他揽着周郁的手又施了力,明明是轻言细语,却因为手上的不可抗力,让周郁没有反驳的机会,就已经被他带着转了身。
“她,不能走。”
汤文艳一改刚刚恢复的柔软,这会儿,语势强硬,甚至带着几分迫切,仿佛一个她字不足以指明说的是谁,随着语声落,她翘起的食指,指尖已经堂而皇之的指向了周郁。
“呵”
不动声色的按压着周郁的肩头,阻止了她欲开口的话,凌晨轻蔑的回转目光,上上下下,不算客气的扫过颐指气使的汤文艳,眸光渐冷,嗤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
呃
哈
汤文艳真是好久没遇到这么无理的年轻人了,一时到被气笑了,眸光翻转间,若有似无的撩过周郁的眉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轻弯,一抹了然的笑,赫然爬上了眉眼,意有所指的讽道:“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呀。”
呃
有其母
“你,什么意思”
周郁实在忽略不了汤文艳在她脸上撇过留下的憎悟,一时忽略了肩头上的重力,这会儿目光疑惑的盯在她脸上,心底,隐隐有道期盼的声音,悄然响起。
可,怎么可能
周郁不可置信的瞠大了眸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否决了这道声音的存在。
她在陈家生活十几年,与汤文艳交集算不得多,可日常往来,总还是少不了的,那么多的日子,她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过一句,她的生母如何,时至今日,又怎么会
兀自的摇了摇头,她嘴边若有似无的划过一道失落的痕迹。
眼看着这道痕迹就要消弥于无形,却不曾想,汤文艳竟是抓住了这道痕迹的尾巴,狠踩一脚,“想知道什么意思,今天晚上就留下来。”
话落,转身,汤文艳没再多留一秒的推开了汤祖臣病房的门。
“她”
周郁踯躅在原地,目光犹疑不决的眨动着,她仰着下颌,侧身与凌晨对视,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被他捷足先登,“明天早上过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想知道什么,过了今晚,一样会知道。”
凌晨笃定的截断了周郁犹豫不决的话,幽深晦暗的视线,意味不明的扫了一眼汤祖臣所在的病房,嘴角扯出冷冽的弧度,一抹幽光,在周郁看不到的地方,悄然绽放。
被强迫拉离医院,周郁几度开口,都被凌晨找了话题堵了回去,直到两人径自穿过马路,走到医院斜对面,不远处的一所假日酒店。
“今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看看结果再说。”
带着周郁从前台拿了房卡,一边朝着电梯间走,一边条理分明的说道。
目前来看,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周郁选择了妥协,身体也不再绷紧。
感觉到肩下女人的服从,凌晨不着痕迹的勾起了浅笑,眉梢之前褶皱出来的痕迹,好像都随着笑容,淡去。
虽然是假日酒店,可凌晨包下的房间,却是整间酒店最好的,不过,内置的设施只能差强人意。
在卫浴间里打量一番,出来的时候,他蹙了下眉,看着攥着手坐在沙发上,心事重重的周郁,重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
这一声叹息,到底是把周郁的视线吸引来了。
凌晨不动声色的委屈抱怨着,“浴缸什么功能也没有,卫生间的条件也不大好,床上的用品,好像也有股子味”
诸如抱怨般的言语,喋喋传来,周郁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看着男人皱着眉又开始挑剔沙发弹性不松软的时候,忽然就反应过来,以他的身份,出行,怕是都住星级以上的总统套房,像现在这般,的确是委屈了。
“要不,我帮你搓背吧。”
混沌的脑袋竟是忘记了之前去艾滋村的时候,她住的酒店条件,比这个还不如,凌晨去找她的时候,也没见嫌弃并分。
不过,她没想起来,却正如了凌晨的意。
他不着痕迹的扯开嘴角,瞳仁里闪耀着得意的光,转身时,痕迹消弥,蹙起的眉头,已然有了褶皱的痕迹,勉为其难的开口道:“那,好吧。”
所谓搓澡,提议的时候,明明很单纯,可事态的发展
只能说,大灰狼算计小白兔,算无遗策。
连续奔波一天,又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周郁的体力严重超支,身体刚刚挨到温软的大床,整个人就已经疲惫的睡去。
没有急于起身,凌晨挨着周郁又躺了一会儿,感觉到她呼吸绵延,没有半点醒转的迹象,才悄悄掀开了被边,慢腾腾的挪转着身体,下了床。
出来的急,除了身上这套衣服,并无半件可换洗的备品。
以前这些小事儿,都有尹啸给他操心,这会儿,尹啸被他派去了艾滋村那边
他有些嫌弃的扯过床头的衬衫,随意的套在身上,下身只空荡荡的围了条浴巾,轻手轻脚的推开卧室的门,走到了客厅。
躺倒在沙发上的裤子,口袋朝下,重物垂落在沙发上,手机之前被调了静音,这会儿点开,屏幕上已经提示了两条短信,和两个未接来电。
不疾不徐的拿起电话,先绕过沙发椅背,从茶几上拿了根烟,点燃,随着青烟缭绕,他一边朝着露天的阳台走去,一边回拨着电话。
第一通电话是唐七打过来的,唐佳蕊说好长时间没见到周郁了,问他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去。
凌晨敷衍了一会儿,唐七可能听出了他这边有事儿,也没多聊,便挂了。
第二通电话,是回给尹啸。
“总裁。”
尹啸疲于奔命般的挨个领导家走了一趟,这会儿还跟奚彤君行走在夜色中,缓气。
之前那通电话是想跟总裁报备,这边的安抚工作,进展不错,应该没什么后续问题了。
“查查那个闹事儿的人。”
凌晨言简意赅的吩咐着,哪怕他没多说什么,尹啸也嗅出了总裁这通亲自过问的电话,意犹不同。
他目光下意识的偏侧过去,看了一眼眉眼间疲惫不减的奚彤君,以眼神示意她等下,然后,他脚步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放的有些轻,小心谨慎的说道:“总裁是不是怀疑什么”
“嗯。”
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这么一个字,就足以让尹啸在后半夜,继续辛苦周转。
不过,时间虽然不短,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夜色将过,天边泛着朦胧白的时候,凌晨置于床头的电话,亮了起来。
睡前调了静音,这会儿只屏幕一闪一闪的,不过,在拉了厚重窗帘的卧室里,足以让他清醒过来。
起床的动作依然不快,像是怕太过急切,引起床垫的震荡,会惊扰周郁的好眠,他握着手机,轻手拈脚的打开了房门,依然走到了露天阳台的位置接听。
“说。”
一个字,嗓子仿佛还透着晨醒的干哑,却丝毫不掩饰里面的利落。
尹啸不多迟疑的复述着,“用了点手段,那个人招了,是收了别人的钱,打算把家里没染病的孩子送到外面去读书,听说,有人在他们中间散布说这次活动,杂志社这边只是为了作秀,提高知名度,外面飞如雪花的捐款,远比他们村里公布的数额要大,因为村长的同流合污,所以”
“说重点。”
凌晨抬腕看了眼时间,不着痕迹的捏了捏眉角,只怕再过大半个小时,就要叫周郁起床了。
尹啸听懂了凌晨的意思,也不多赘言,只挑简要的报备,“根据他的描述,派出所那边专门负责画罪犯人像的,给勾了一幅人像画出来,眉眼隐约跟杂志社那边的严组长有几分相似。”
“几分”嗤冷嘲讽,即便隔着手机,尹啸都听出了总裁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不过,冰刃再锋利,也不会割到他。
所以,他忍着打呵欠的冲动,有条不紊的继续说道:“据我了解,以严组长的个人情况来说,一下子拿出一大笔封口费,应该会有些困难,清晨的时候,我让人查了一下严组长的帐号,还有最近来往的人群,有一个人,很可疑。”
“谁”
“骆楠。”
似乎是意料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
凌晨掐断了手机,眸光眯紧,暗眸凌厉,视线若冰。
事情有了眉目,虽然于结果无易,可这般被人算计不还手,也不是他的风格。
不过,这件事儿,目前,到是不急。
他沉了下眉眼,习惯性的手伸向腿边,想从裤子口袋里掏烟,可这会儿下半身只着了浴巾,动作,戛然而止。
星级酒店有帮客人代购的服务,快捷酒店虽然在这方面服务欠缺了些,可只要钱给到位,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交代了酒店吧台衣服送来的时间,凌晨又看了眼腕间的手表。
早上,六点二十分。
还有点时间。
回到客厅的时候,只手搭着沙发椅背,他静听了一会卧室的动静,没有蟋索的声音传来,他想,再让周郁多睡一会儿,大不了一会儿定份早餐送过来。
心里转变了主意,这次到是没犹豫的从茶几上拿过烟包,捡起打火机,转身,又去了露天阳光。
地暖铺在脚底,冬天多了一层玻璃罩的露天阳光,这会儿到是成了欣赏晨景的好地方。
只不过,凌晨的心思,显然不在清晨太阳初绽的景致上。
昨天晚上临睡前,还是给唐七发了条信息,汤文艳,陈家大房的夫人,这次替周郁挡了一劫的汤祖臣的姑姑。
从周郁透露给他的信息中,他挑着可用的,发给了唐七,让他好好查一查这个人,总觉得,这个人身上,藏了一些对周郁有用的信息。
女人靠直觉,男人靠细节。
凌晨之所以能在商场上绝胜千里,又岂是只依赖莫家的关系那般简单
周郁这一觉睡的沉了些,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二十了。
“醒了”
凌晨手上提着一套女装,这会儿拿在手里比划着,似乎在研究这颜色穿在周郁身上,会不会太沉闷了
藕色偏深,不是他要的淡藕色,如果不是时间和人手的关系,他是一定不会给周郁穿的。
“什么时候买的”
周郁这会儿还没恍惚过时间流逝,只觉得屋里光线暗沉,想来,她也没醒的太迟。
昨天忙于奔波,身上那套衣服又是跑医院,又是跑机场的,说实话,她也不怎么想穿了,至少,也要洗过了再上身。
这会儿有新衣服等着被穿,哪还会在乎颜色,只要干净就行。
不过,周郁气质算不得跳脱,这会儿衣服上身,颜色虽然有点偏深,却也不违她的气质,甚至还添了几分稳重大气。
凌晨轻点着头,抬手捏了捏她衣服的肩领,舒开了一道轻褶,手掌顺着她的手臂下滑,握住她的手心,拉着她朝着门口走去,“先去洗把脸,早餐已经送来了。”
呃
这么早,这么周到
周郁刚想说一句谢谢,在脚步迈出卧室,踏进客厅,迎来一室清亮的暖光时,霎时变了脸色,眸光的急切与懊恼几乎同时扑面而来,“都这么亮了,现在几点了”
她慌乱的四下看着,想要第一时间捕捉到能显示时间的东西,可不知为何,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墙壁,沙发,茶几,床头,还是腕上,都没有任何一件能代表时间的机器存在
“先去洗脸,吃早餐。”
相比于她的急切,凌晨到显得井井有条,不急不缓的。
拉着她的手劲未松,径自朝着卫生间走去,拉开门前,先按了开关,看着晕黄的光线点亮,才推着她进去,“刷牙的时候别把衣服淋上水。”
呃
如果不是周郁急于赶去医院,或许,她会撒着娇的拉着凌晨的胳膊问他,我又不是小孩子,至于让你这么不放心吗
可这会儿,她想亲自陪着汤祖臣走完检查的过程,没有心思再去调侃、戏谑,看着男人堵在门口,一副你不听话,就甭想出门的样子,她只能在心底叹气,手上的动作,不免的加快。
能听话,就好。
凌晨并未挑剔周郁解决个人卫生问题用的时间比平时短了三分之二,看着她擦干了脸,连润肤的东西都忘了抹,也没去提醒,因为他也没有。
早餐摆在了茶几上,清粥小菜,简单,味道却很好。
周郁原本没什么胃口,可或许是昨天折腾的累了,也或许是她怕吃的少了,又要被凌晨数落,索性就一次性达标。
凌晨到也配合着她的节奏,随着她筷子落下的时候,他的筷子也放到了茶几上。
“走吧。”
“你也去吗”
周郁其实有点高兴,语气里都掩不住微扬的尾音。
有凌晨在,她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凌晨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不曾从她眼里看到这般切切殷殷的目光,一时只觉得无奈,心口软软的,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声好语的哄一哄。
她,一定是吓坏了。
即便她什么也不说,可她眼里的担忧,自责,又如何逃得过他的眼睛。
说实话,他都要感谢自己踩住了时间,如果,昨天晚上在医院,他若是晚一步,她脱口而出应承了汤文艳,那
呼
应承又如何
他的女人,岂是别人想胁迫,便能胁迫了的
凌晨冷蔑的暗哼着,一口刚刚翻涌上来的气又被他按压下去,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她上前。
拿过衣架上她的大衣给她穿上,帮她系扣子的时候,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别给自己添压,记得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到了那儿,别轻易开口,有什么话,先跟我说。”
“可,到底是因为我”
到底是心存愧疚,一提及,周郁的鼻子便酸了,眼眶也控制不住的红了。
凌晨就知道周郁会如此,轻叹了摸了摸她的头,单臂搂过她的肩,一手托着她的下颌,迫使她的头,微微向上仰着,目光,正好落入他的眼底。
“阿郁,你不是一个人,对吗”
他瞳仁里,晶晶亮亮闪烁的,都是她的倒影,昨天晚上,彼此交融,互相纠缠的画面不期然的就撞进周郁的脑海,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凌晨嘴角忽尔绽笑,像是满意周郁的听话,声线轻佻,“所以,有老公不丈,岂不是资源浪费。”少了,又要被凌晨数落,索性就一次性达标。
凌晨到也配合着她的节奏,随着她筷子落下的时候,他的筷子也放到了茶几上。
“走吧。”
“你也去吗”
周郁其实有点高兴,语气里都掩不住微扬的尾音。
有凌晨在,她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凌晨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不曾从她眼里看到这般切切殷殷的目光,一时只觉得无奈,心口软软的,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声好语的哄一哄。
她,一定是吓坏了。
即便她什么也不说,可她眼里的担忧,自责,又如何逃得过他的眼睛。
说实话,他都要感谢自己踩住了时间,如果,昨天晚上在医院,他若是晚一步,她脱口而出应承了汤文艳,那
呼
应承又如何
他的女人,岂是别人想胁迫,便能胁迫了的
凌晨冷蔑的暗哼着,一口刚刚翻涌上来的气又被他按压下去,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她上前。
拿过衣架上她的大衣给她穿上,帮她系扣子的时候,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别给自己添压,记得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到了那儿,别轻易开口,有什么话,先跟我说。”
“可,到底是因为我”
到底是心存愧疚,一提及,周郁的鼻子便酸了,眼眶也控制不住的红了。
凌晨就知道周郁会如此,轻叹了摸了摸她的头,单臂搂过她的肩,一手托着她的下颌,迫使她的头,微微向上仰着,目光,正好落入他的眼底。
“阿郁,你不是一个人,对吗”
他瞳仁里,晶晶亮亮闪烁的,都是她的倒影,昨天晚上,彼此交融,互相纠缠的画面不期然的就撞进周郁的脑海,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凌晨嘴角忽尔绽笑,像是满意周郁的听话,声线轻佻,“所以,有老公不丈,岂不是资源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