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郁听她一道道的报菜名,听的心尖每每都颤的发抖,那些曾经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像找到了绝堤的出口,倾泻而出,一时间,本已埋下的委屈,也像是得到了复苏,心情复杂的指尖都跟着颤抖起来。
“冷了。”
男人的手,温暖宽厚。
一只落在她的后背,像一道坚实的壁垒,给了她依靠,另一只,此刻将她的十指抓握在掌心,侧眸的视线里,瞳仁倒映着她的影像,微微勾起唇角,浅笑柔声的说着话。
颤意,好像得到了安抚。
好神奇的力量。
周郁咬了咬唇,刚刚还起伏变化的情绪,这会儿竟是慢慢的沉淀下来。
比自己预想中的,变了好多。
“还好。”
勉力一笑,周郁看着凌晨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无碍的眼神。
“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找个商场,添件衣服。”
凌晨略显抱怨的语气,似乎在嗔怪着周郁为了臭美,早上穿的少了,这会儿才受了这点罪。
周郁垂眸看着自己的外衣,其实很保暖。
“不用了。”
“咳咳”
沙发上意外闯入的一男一女,旁若无人的秀着恩爱,有些人看的感慨,有些人却看的碍眼。
汤文艳轻咳一声,像是嗓子不舒服,却成功的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
目光轻挑,转眸看向陈文渊的时候,不解道:“文渊,他们”
“我邀请来的。”
陈文渊的声音,并无多少起伏波动,像是在诉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儿。
但他用了邀请,这般举轻若重的语气,无形中显露了他的重视。
汤文艳眸光一颤,有什么压抑的情绪皲裂开来。
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某些想要埋藏的事儿,仿佛随时要水落石出。
难道
“阿晨,东西呢。”
阿晨
汤文艳因为这一句称呼,冷吸了口气,灌进肺管。
其他人虽然没有汤文艳反应这么激烈,可眼里各自凝起的疑惑,这会儿也都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周郁诧异的侧头看了一眼凌晨,虽然没开口说什么,可传达的意思,分明在说,“大伯怎么会这么叫你”
从凌少,到阿晨,这里面代表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可陈文渊话语里的亲切,她却能体会一二。
亲切
眸光生疑,她可不会自以为是的以为,陈文渊是因为她的关系,对凌晨亲切
所有人中,最淡定的,或许就是凌晨了。
没有急于回复什么,而是收了收揽在周郁腰间的手,目光偏侧,看了眼尹啸,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尹啸接收到了指令,绕过沙发后面,不急不缓的拉开了公文包,把里面几样盖着医院红戳的资料依次摆放在几排沙发中间的茶几上。
呃
“这是什么”
所有人带着疑惑的视线,都随着尹啸的动作,忽左忽右的移动着,及至,看到那上面带着医院红戳戳的证明文件时,陡然变幻了脸色。
“大哥”
陈秉成一声惊呼,带着诉不尽的惊惶,脸上神色带了几分微责的怪罪。
身为弟弟,原本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长兄的,可没办法,这些东西一但公布出来,牵涉到的,又何止是大哥一家,恐怕
他目光不无担心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当初,他做了恶人,直到现在,父子感情依然僵裂,可他不后悔,因为他疏于管教,才给了两个孩子发展感情的机会,所以,这个恶人,他来当,就好。
可是现在
陈婺源并非有意探寻什么,因为云天娇的一时好奇,不好自己表现出来,便推了他出去看。
那些摆在茶几上的证据,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戳进了他的心口。
个中滋味,纷繁杂呈,竟是让他捂着湫湫躺血的胸口,说不出一句质问的话来。
骨血亲缘。
竟然是兄妹。
“呵呵呵呵”
惨然一笑,他竟是再也无法在这个空间里呆下去,他怕自己再呆下去,会发疯,会发狂,会控制不住的做出伤害他人的事儿。
“婺源”
云天娇只注意到陈婺源突变的脸色,还有他出口的惨笑,未及发现什么,就见他已转身冲出了房间。
不及多想,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客厅里,少了两个人,似乎,并不影响其他人的视线。
周郁眸中带着好奇,想要起身看个究竟,可控制在她腰间的手,这会儿却加大了力道,在她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凌晨勾唇摇了摇头。
又是一记稍安勿躁的眼神。
明明是剧中人,可偏偏,他给她制造了一片安隅的空间,仿佛这会儿,她只是看客,只要安静的呆在这里,看别人演戏就好。
突然,一道凌厉的视线,直指凌晨。
那道光,来自陈秉成。
他这会儿若是猜不到这一切的根源来自于他,怕是这些年空长了岁数。
“你”
“二弟。”
刚要控诉,就被制止。
陈秉成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只恨不得把眸光化成利剑,刺向那个巍然不动的男子。
只可惜,别人的风起云涌,半点没波动到凌晨的情绪,他静若泰山般的安之若素,身体侧靠在沙发上,优雅的交叠着双腿,嘴角噙起的笑,似有若无,眼尾的光,时不时的兜转在周郁身上,似乎,没有任何人,任何情绪,能波及他关注在女人身上的注意力。
陈秉成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在耳朵闯进一道惊呼时,无力的叹息,湮灭在嗓子里,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不,不可能。”
汤文艳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张毫无血源关系的鉴定报告,目光一时转投向坐在上首一直没什么动作的陈文渊,颤颤的抬着食指指着他,“你,为了一个孽种,竟然做了这些”
呃
孽种
是的,周郁的存在,本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为了这一家的安宁罢了。
不过是一个不要脸的下贱女人生的贱种而已,不是孽种,是什么
第一份鉴定报告半点没掀起她的涟漪,可第二份
她几乎不敢置信上面文字的真实性,那两个刺眼的“没有”二字,这个时候,无异于凌迟的刀刃,每看一次,都刮的她血流不止。
怎么可能
一定是假的
她嗤嘲般的瞪视着陈文渊,时而目光又转向周郁,一时间,面部狰狞,意是透着不曾示于人前的恶毒。
“文艳。”
陈文渊叹息的看着汤文艳,眸底的愧疚不加掩饰,可失望同样夹杂其间。
相比于陈文渊的矛盾心绪,凌晨的语气,到显得尖锐锋利的多,“汤女士,虽然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我还是请你注意一下措词,不然,我不保证会启动法律程序为我太太讨个说法。”
一改刚才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嘴角绷起,视线若冰,冷冷的睨向汤文艳时,仿佛随时都能将她冻结。
只是,此时此刻,被刺激过头的汤文艳,只当他与陈文渊联了手,为了不让周郁贡献骨髓,所以才合演了这么一出戏。
此刻,她无比肯定的确认了周郁的骨髓配型,一定是与自己的儿子相通的。
不然,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煞费苦心
“哈哈哈哈法律”
仰头嘲笑,恣意欢态,眸光里飘荡着讥讽与毁灭,笑声收起时,她食指微颤的指向周郁,恶狠狠的说道:“如果法律有用的话,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在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该被活活淹死,掐死。”
周郁:“”
事情发展至此,周郁就算再想置身事外,似乎,也没办法逃避了。
她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刚刚被安抚下的十指,这会儿又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目光明明投递在茶几上,可身体,却仿若千金重,这会儿,一个站起来的动作,都被她做的极为艰难。
“阿郁,没事儿,有我呢。”
凌晨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不过是换了个位置,给她擎起一片安宁的天空,没什么大不了的。
几乎是把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到了凌晨身上,她已经软的没有多少力气的双腿,连支撑她身体都成了困难。
“大嫂,你别这样,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于丹乔这会以儿是顾得了一头,顾不了另一头。
怎么也没想到,周郁竟然会是大哥的骨肉,而鹜德
天啊,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一边安抚的半抱着汤文艳,试图劝阴她恶毒的诅咒,另一边,又以眼神看向自己的男人,想问问他,这乱糟糟的一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汤文艳这会儿已经歇斯底里了,哪是一句半句的劝说抚慰就能安抚下来的。
她目光依旧狰狞,每一下撩望,都带刺裹毒,这会儿,她奋力一拉,扯着手边呆愣的陈鹜德,直接推到了于丹乔的面前,“弟妹,你看看,鹜德明明从小就很像你大哥,也很像我,每个人见了,都说他这张脸,几乎是继承了我跟他爸所有的优点,怎么可能”
她像是找到了最有力的依旧,目光切切的盯着于丹乔,等待着她肯定的点头。
可是,那份报告
有些事儿,仿佛成了有迹可寻的证据。
比如周郁从小被托付给她的时候,陈秉成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并不曾反对一句半句。
其实,她是知道的,陈秉成不是个对孩子多有耐心的人。
尤其还是别人的孩子。
这么多年,好像,她从来没看他抱过了除了自家以外,别人家的孩子一下。
周郁在自家生活十多年,陈秉成虽然没在生活细致处表现的多关心,可该她有的,一样都没缺过,物质,精神,每一样都同婺源一个待遇。
再然后,周郁到了高中,她们意外发现了两孩子之间眉眼互动,隐有情谊,其实,最初,她到是并介意有这么个儿媳妇的,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心里多少放心的。
可,陈秉成的反对,竟是那样的坚决,没有半点转寰余地。
她以为,他只是没看中周郁孤女的身份,直到现在
“二弟妹,你怎么不说话”
汤文艳期待的目光渐渐抿灭了亮度,看着犹自不语的于丹乔,之前温暖的视线,霎时被冷芒取代,仿佛一下子,就把她列为敌人。
狠力一推。
“啊”
“丹乔。”
“二婶,你没事儿吧。”
只差一点,就撞到了茶几的犄角。
还好,陈鹜德从惊愣中缓过神来,手搭的够快,才免了于丹乔可能出现的撞伤。
陈秉成后怕的穿过混乱的人群,快速的走到于丹乔身边,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鹜德,你爸爸是骗你的,都是为了那个贱种,你爸爸跟那个贱人偷情生下的野种,都是为了他,她是看你身体不好,想回来夺走属于你的东西的。”
汤文艳眼里的视线突然闯入自己的儿子,一下子变成了悲情天后,拉着他的胳膊,一边安抚着他不要相信那上面的东西,一边把自己心里的猜测全都公布出来。
陈婺德目光微闪,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
那上面的证据,让他好像不得不相信。
可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叫了二十多年的爸妈,一下子变得没有任何关系,如何能让他接受。
“爸”
这一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陈鹜德的表情带着仓皇与无措,带着小心翼翼,一双眸子直直的盯向陈文渊的眼底,生怕错过他一分一毫的表情。
此时此刻,最有信服力揭开这一切的人,似乎,就只有陈文渊了。
“不是真的”
周郁蠕动着唇瓣,喃喃自语着。
怎么可能。
她手指微颤的拿起那张已经被人看遍的化验报告,怎么也无法相信,上面亲生血缘的认可。
眼睛,涩痛。
实在是不敢相信,上面的结果如果是真的,那么,她触手可及,看着她从小长到大的男人,怎么会忍心,像一个旁观者冷默的任由她成长,任由她放逐感情,差点发展成了一段不伦恋
太可笑了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吗”
她侧眸用仅存的勇气和力气,虚弱的看着凌晨,脑海里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似乎就只有身边的男人。
哪怕,这一切,他都不是一个旁观者。
早就预示到了这样的局面。
可还好。
她还没有崩溃到无法接受的地步。
凌晨安抚的点了点头,揽在她腰上的手,不由又加了些力气,“有我,别怕。”
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只这么简单的一句铿锵之言,仿佛承接了她所有的苦惑与艰难。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只要有他在,别人都不算什么。
能说,该是感激的吗
可孽种这样的字眼,是那样的刺耳,又让她感觉到耻辱。
可一想到她未曾蒙过面的母亲,外婆说,妈妈是为了生下她,才死的。
让她去责怪吗
责怪她不应该以这样的身份生下她
可她有什么资格去怪
去怪一个用生命给她生的希望的女人
可是不怪吗
她这样尴尬的身份,在暴光后,将受到多少世人的指点,哪怕她脸皮厚,不管不顾,可站在她身边,为她撑起风雨的男人呢
明明,她能为他做的,就极少,极少,可偏偏,她这会儿竟然连匹配他的身份,都没有。
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都没有。
目光,艰涩的投递上那个赋予她生命的另一个主宰者,默默无视她成长的罪魁祸首。
一儿,一女,此时此刻,他们的目光各有纠结,纷纷期待着一个答案,仿佛他一开口,便是命运的决择。
或沉沦,或迎接曙光,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事情,走到这一步,陈文渊亦有几多不愿,可没办法,如果不揭开,汤文艳就不会停止打周郁的主意,这孩子心地善良,就算能凌晨能防得了一时的算计,可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陈文渊不会忘记,电话里,那个守护在他女儿身边的男人,对他的质问,“作为一个给予她生命的男人,无论当时,你愿或不愿,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年的默然不管,放弃了为人父的责任,放弃一个男人该承担的责任,午夜梦回,你是不是也有片刻的后悔如今,难道还打算看着自己的妻子,置他的女儿于死地”
是啊,这么多年的默然不问,难道,在这一刻,还要选择放弃吗
人在年轻时的心境,与步入中年,进入老年的心境,终归是不同的。
如果,周郁一直安好,陈文渊一定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打破家庭的宁静。
可她的安好,成了泡影。
这个亲手打碎泡影的人,又偏偏是自己的妻子。
所有的罪与错,所有的责与怪,此时此刻,他身为男人,的确不能再逃避了。
沉声,一叹。
男人的眸光,有风起云涌的波涛,却又很快,隐匿起来。
他抬眸先是看向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却没有半分血源,又看向不曾理会过的女儿,身上却流着他的血。
“囡囡,爸爸,对不起你。”
“爸”
陈鹜德目光里仅存的那点希冀,一点点的碎开,直到一整片期冀的湖面,碎裂成一圈圈整合不起来的波纹,荡漾不停。
他面上凄惨一笑,事已至此,该说的,不该说的,好像已经不需要用任何语言来描述了。风雨的男人呢
明明,她能为他做的,就极少,极少,可偏偏,她这会儿竟然连匹配他的身份,都没有。
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都没有。
目光,艰涩的投递上那个赋予她生命的另一个主宰者,默默无视她成长的罪魁祸首。
一儿,一女,此时此刻,他们的目光各有纠结,纷纷期待着一个答案,仿佛他一开口,便是命运的决择。
或沉沦,或迎接曙光,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事情,走到这一步,陈文渊亦有几多不愿,可没办法,如果不揭开,汤文艳就不会停止打周郁的主意,这孩子心地善良,就算能凌晨能防得了一时的算计,可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陈文渊不会忘记,电话里,那个守护在他女儿身边的男人,对他的质问,“作为一个给予她生命的男人,无论当时,你愿或不愿,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年的默然不管,放弃了为人父的责任,放弃一个男人该承担的责任,午夜梦回,你是不是也有片刻的后悔如今,难道还打算看着自己的妻子,置他的女儿于死地”
是啊,这么多年的默然不问,难道,在这一刻,还要选择放弃吗
人在年轻时的心境,与步入中年,进入老年的心境,终归是不同的。
如果,周郁一直安好,陈文渊一定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打破家庭的宁静。
可她的安好,成了泡影。
这个亲手打碎泡影的人,又偏偏是自己的妻子。
所有的罪与错,所有的责与怪,此时此刻,他身为男人,的确不能再逃避了。
沉声,一叹。
男人的眸光,有风起云涌的波涛,却又很快,隐匿起来。
他抬眸先是看向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却没有半分血源,又看向不曾理会过的女儿,身上却流着他的血。
“囡囡,爸爸,对不起你。”
“爸”
陈鹜德目光里仅存的那点希冀,一点点的碎开,直到一整片期冀的湖面,碎裂成一圈圈整合不起来的波纹,荡漾不停。
他面上凄惨一笑,事已至此,该说的,不该说的,好像已经不需要用任何语言来描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