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你……”
“对不起,这是周郁的手机,请问,你是找她吗?”
于丹乔一愣,电话里,女人的声音陌生,可她又表明了这是囡囡的电话,她踯躅了一下,缓了心下的急切,放柔了声音,礼貌的问道:“我找周郁,请问,她在吗?”
“正在做检查,请问你是哪位,一会儿她检查完了,我让她打给你。
”
果淑慧听着电话彼端的女人指明了找周郁,眼睛隔着诊室的半截帘子,只看到里面一双脚来回走动,心知周郁还躺在检查床上没下来。
听到检查,于丹乔微愕,诧异的问道,“她怎么了?”
对方的疑惑掺杂着关心,果淑慧以为是周郁相熟的人,便没隐瞒,“阿郁怀孕了,在做产检,你要是有急事儿,可以先跟我说。”
“怀孕了?多长时间了?孩子健康吗?囡囡怎么样?”
一句接着一句,连珠炮似的提问,于丹乔面色紧张,透着习惯的关心。
这么明显的态度,果淑慧自然能听出来,脸上绽笑,高兴道,“挺好的,两个月多点,这是第二次来检查,还有十几分钟应该就结束了,你要是不忙,就等过会儿再打过来。”
“那好,我一会儿再打过来。”
于丹乔压根就忘了这通电话的初衷,这会儿,生怕慢一步耽误了周郁产检似的,来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就掐断了电话。
“怎么样?囡囡怎么说?”
陈秉成一双眉头蹙紧,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回过身,刚巧看到于丹乔收了手机,因为心有所盼,语气不免就显得急切。
于丹乔转过眸,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比昨日又多了一些,心里不免又是一疼,可疼过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还没来得及说。”
懊恼的拍了下脑门,过了中年的女人站在那里,一副做错事儿的模样。
“啊?”
陈秉成被她说的一愣,有片刻的反应不及,待到看清她眼底的愧疚时,到了嘴的责怪,又快速的被压了下去。
吁了口气,上前两步,拉着于丹乔的胳膊一同走向沙发区,坐了下来,“囡囡没接你电话?”
心思翻转,他想着,周郁不可能不接于丹乔的电话,那所谓的没来得及说,可能是的手机没在她手里。
不过,于丹乔到是否认了,“接了。”
接了?
陈秉成蹙紧的眉头刚刚因为心里的笃定松开些许,这会儿又聚拢成堆,叹息道:“唉,是我强人所难了。”
于丹乔一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岔了,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咬着唇,摇头,“电话是别人接的,囡囡在做检查。”
“检查,什么检查?”
陈秉成陡然锃亮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紧盯着于丹乔,好像在她身上能看出花来。
这几天,已经适应了他的沮丧和颓唐,像这种精神翼翼的样子,还真是没见着。
于丹乔一时犹豫,似乎在想着该不该说。
“难道,囡囡生了什么病?”
陈秉成看着于丹乔咬唇不语,一副为难的样子,自以为真相了。
说实话,从心底来讲,于丹乔是不想麻烦周郁的,毕竟,在凌家那种环境里,她没什么背影,虽然揭开了她的身世,可陈家,在那天之后,又何曾管过她一分?
就是大哥,这孩子的亲生爸爸,在前几天陈氏危机之后,也把手里仅有的那些股份,产权什么的,都过给了汤文艳,没给周郁留下一分半分的。
于丹乔到现在也弄不明白,当年,陈文渊跟付兰曦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是陈文渊主动的,那囡囡,他为什么不认,纵然不认,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不给孩子留点东西?
于丹乔的心里矛盾极了,觉得陈家处处对不住周郁,之前危机的时候,已经跟周郁开过一回口了,虽然两年就还上了,可这次……
她说不好。
她不懂生意,知道的,都是皮毛。
她想让家里的人度过难关,想维持住这个家,更想尽快将困在看守所里的儿子保释出来,可每一样,都像是陷入了困局。
“汪家那边,真的不能通融了吗?”
引狼入室,哪成想娶进门的儿媳妇,会策反了儿子身边最信任的人,以至于公司重要的资料外泄,再加上这场矿难,媒体的大肆渲染,生生为陈家现在的困境,又添了一重大山。
陈秉成哪里看不出于丹乔这是不想找周郁,可但凡能有机会,他又何曾愿意去跟她打道?
“丹乔,家里还有些现金,趁着现在公司还没进入死局,要不,咱们把离婚办了?”
“你说什么呢,再这么说,我就……”
于丹乔霎时通红了眼圈,鼻间满是酸酸的水渍,心里难过,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只能称之为幻想,咬了咬唇,她的声音带了泣意,“咱们说好的,这辈子,穷也罢,富也罢,能在一起,便知足。”
陈秉成呼吸一滞,一双疲惫的眸子里,不免也染了几分憧憬,声音却失了力气,“本来想着,咱们俩能有个合美的晚年,含饴弄孙,可哪成想,我竟引狼入室,如今闹的两房都受了拖累,唉……”
于丹乔哪受得了陈秉成这般自责,所有的责任都一人身上抗,就算再强的男人,也要被压垮的。
她重重的握紧了他的手,尽量让声音柔缓下来,低低的劝慰着,“汪家野心勃勃,咱们是防不胜防,再加上,当初云天娇为了婺源,做了那么多执着不回头的事儿,哪成想,现在,竟然闹成这样?”
闹成这样,怨得了谁?
陈秉成活到这个岁数,从来没被男女情事牵扯过,心里对妻子既尊重,又爱护,家里的事业也算是蒸蒸日上,之前那次公司的帐务危机,也咬着牙走过来了,如今,到是没想到,比之上一次,这一次他竟是连翻身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一想到走到今时今日的罪魁祸首,他心里又不免生出了几分怨怼,“云天娇当初就知道婺源对囡囡的心思,我以为,她会为了爱婺源,忍得下之些,哪成想。”
“只怕,是那十几天,让这孩子,心灰意冷的。”
于丹乔说的十几天,是周郁身份被揭,陈婺源一去不返的十几天,到底反生了什么,作为母亲,她到现在也不知道。
女人仁慈,容易心软,看问题,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
陈秉成到底是在商场上淬炼的,心里却不以为然,对这次汪家施在陈家身上的手段,他不相信,没有云天娇的功劳,对待这样的女人,没有必要给予半分同情,如果陈家有能力再重新翻身,汪家,云家,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大哥给大嫂备足了退路,早上过来的时候跟我说,公司流动资金已经不多了,让我赶着银行查封前,能挪就挪出来,丹乔,我跟你交个底,这些钱,也不过百十来万,保你后半辈子生活无忧不足,可目前,我也只有这个能力了,所以,下午,咱们先去民政局,等到离婚手续拿到手,我让财务给你转帐。”
“我不去。”
于丹乔刚刚酸涨的眼角,强忍的泪,这会儿到底决了堤。
她情绪有些激动。
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在大难来临之际,首先想着护她安好的男人,于丹乔无法不动容,哪怕之前打电话给周郁时,心底还有那么一些些的不情愿,可这会儿,为了这个家不散,她不得不狠下心,收起自己的不情愿,祈盼周郁能帮着周转一二。
她想上次陈氏的危机,周郁借给她的钱,不出两年,便还上了,这次,大不了再多两年。
一想到刚刚打电话时,电话彼端的女人告诉她的讯息,这会儿,她握着陈秉成的手,眨掉了眼睫上的最后一滴泪,声音微哽,带着坚定,“秉成,你听我说,刚刚打电话,不是囡囡接的,对方说囡囡怀孕了,在产检,让我过一会儿再打过去。”
“怀孕了?”
陈秉成原本坚持要带于丹乔去民政局的目光,陡然一转,惯于算计的眸子开始快速的运转起来,之前周郁布满的颓废之气,也快速的消失了。
周郁怀孕,凌家第四代第一个孩子,这绝对是受凌家重视的,这个时候,如果周郁能念着情分,再加上顾及着她生父就是陈文渊的事儿,能对陈家施以援手,那……
“你电话响了。”
就在陈秉成走神的时候,于丹乔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口袋里的手机正不停的叫着。
陈秉成之前打了好几通电话,有接的,有没接的,这会儿回过来的,就是之前没接的一位生意上的朋友。
对方似乎对陈家现在的情况也有所耳闻,只是,歉意的说了自己的难处。
“怎么样?”
于丹乔等着他挂了电话,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阴云密布的脸色,心下一涩,轻声一叹,上前伸臂抱了他一下,状似鼓励般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没事儿,再过一会儿,我给囡囡打电话,总会有希望的。”
陈秉成这会儿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到了周郁身上,偏偏,他知道不能表现的太激动,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情绪,让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受挫后的苍茫,重重的嗯了一声,拿着手机落寞的转了身。
于丹乔心疼的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被刚刚的电话伤到了,里面男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她听的出来,是跟陈家走动的比较近的一个合作伙伴,这个时候,哎……
夫妻敌体,这种时候,她心里再没有顾虑了,只想着回头无论如何都要从周郁这里拿到钱。
“对了,婺源。”
焦头烂额之余,于丹乔到底还没忘了今天去看儿子的事儿。
家里这两天事多,佣人只留了一个心腹,其余都打发了,这会儿,她先去了厨房,看了一眼午饭准备的情况,拿着两个保温饭盒装好,走前交待道:“先生在家,等再过一会儿,你上去把先生的午饭送进去,如果先生问起我,就说我给婺源送饭去了。”
“好的,夫人,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佣人麻利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副随时都可以出发的样子。
于丹乔哪里肯让家里离人,连忙摆了手,“不用,你就在家里,外面有司机,他送我过去,你帮我照看点先生,有什么事儿,给我电话。”
“唉,夫人,知道了,我送你先上车。”
佣人提着两个保温饭盒,送着于丹乔先上了车,看着车子驶出大门,这才转了身,觑着时间,赶在中午十二点前,把午饭送上了楼。
h市临时看守所,陈婺源正被羁押。
这是他在里面的第五天,因为煤矿突然坍塌,引发重大事故,作为矿主,还没等他及时处理,那边新闻媒体便大篇幅的报导出去,原本律师在二十四小时内可以将他保释出去的,可汪家那边施压,律师团的保释被驳回,他便只能困在这里。
不过,虽然人困在这,但一应设施到也没委屈了他。
单独的会见室,于丹乔或许是习惯了踩着一日三餐的点过来,看守所的人对她态度到是挺好的,不为难,不刻意收好处,当然,她早在事发的时候,就已经打发人送了好处过来。
“妈,不是说了,不用这么麻烦,最慢,明天下午也能出去了。”
陈婺源这几日虽然没受什么委屈,可呆在这种地方,自然少了外面的意气风发。
所谓患难见真情,他在看守所这几日虽然不能坐阵指挥外面的动作,可不代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云天娇背着他干的那些事儿,律师团都已经跟他一一说了,哼,真没想到,这女人的心计竟然这么深。
于丹乔一边摆着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陈婺源眼底的青黑,明显没睡好觉的样子,心里泛着疼,脸上却勉强带了笑,“快来看看,妈今天中午准备了你爱吃的菜,多吃两口,一会儿回去睡一觉,什么也别想,外面的事,有你爸,你大伯撑着呢,再不济,妈也能帮帮忙的。”
“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陈婺源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让母亲担心了。
一脸愧疚,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当的真是不尽职,公司自从交到他手里,总是状况百出,如今,竟然还牵扯进这么大一桩案子里,还有,公司的重要资料被窃,也是他识人不清的后果。
重重心事压在心头,陈婺源拿着筷子就有几分食不下咽。
于丹乔每天亲自送饭,无非是想让他吃的好一些,让自己的心里放心些,这会儿瞧着他一脸难受的样子,眼睛一眨,又忍不住想掉泪。
怕被他看出来,连忙转了身,抬手不经意的擦过眼底,滑过水痕,转身时,故作无事般的说道:“儿子,先吃点,别太上火,妈回头就给囡囡打电话。”
“妈,别打。”
陈婺源略拿着筷子的手,突然就紧了一下,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扣上了自己的眼睛,遮住了里面复杂难堪的光。
好半晌,等到掌心的水意消退一些,他才吸了两下鼻子,抬臂,侧身抱住了于丹乔,把脸埋在她身上,嗓音低哑,“妈,我们别打扰囡囡了,好不好?”
一想到,心就疼。
堂兄妹的身份界定了彼此无法再继续相爱,哪怕周郁已经不再爱他了,可他心底残存的那份念想,也被这个身份,打的七零八落。
接连半个月的醉生梦死,他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繁花落尽,他除了一颗心千疮百孔,些微余下的完好部分,也因为心疼大伯对囡囡的不理不问,而变得怨怼起来。
如果大伯对囡囡哪怕生出一点亲子之意,是不是他和囡囡就不会走进这样的误区。
现在想来,他其实挺庆幸的,庆幸两人没有发展成不可挽回的地步,庆幸这个社会,还不会有人对他们的关系指指点点,庆幸,她现在有了爱她的人。
就在他埋首在母亲的怀里时,于丹乔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抬手,拍了拍他的背,于丹乔像是哄孩子一般的说道:“妈接个电话,乖,你先吃饭。”
陈婺源到也没纠缠,放开了于丹乔,垂着头,在她转身的时候,用手背擦过了眼角的潮湿,抬手,拿过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嘴里送东西吃。
于丹乔从包里翻出了手机,习惯的看了一眼上面的号码,囡囡两个字,跳动在屏幕上,她脸上一喜,心下不免松泛了一些。
“囡囡。”
周郁早就做好了检查,因为鲁大夫多嘱咐了几句,再加上果淑慧碰到个熟人,约了喝午茶,这么一耽误,就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喝完午茶出来,果淑慧才想起来这么一通电话,跟周郁一说,两人这会儿在车上坐着,周郁便给于丹乔回拨过来。
“阿姨,你给我打电话了?”
于丹乔嗯了一声,眼角的余光撇见刚刚还勉强往嘴里咽了两口菜的陈婺源,这会儿又情不自禁的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心里喟然一叹,知道有些事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只能装作没看见,温声问,“听说你去做产检了,结果怎么样?现在几个月了?孩子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