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祖臣终究学不会对汤文艳说不。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便出现在了汤文艳现在住的地方的门外。
铃
门铃按响,汤祖臣低垂着头,故作无事般的掩藏了心底的惶恐。
门板里面,拉动门锁的声音传来,很快,便被人从里面推开。
“祖臣,快进来。”
汤文艳像无事人一般让着汤祖臣进了房子,等着他换了鞋,便招手让他去沙发坐,“我去做菜,很快就好。”
“姑姑,我还不饿。”
汤祖臣下意识的起身,跟随在汤文艳身后进了厨房,瞧着流理台上已经切好的果盘,探手自然的拿过,“姑姑,先吃点水果吧,我来之前在外面吃过了。”
“没事儿,吃过了就吃点,姑姑难得今天有心情。”
汤文艳轻笑的抬手欲推汤祖臣先从厨房出去,似乎表明她一个人就能解决的样子。
原本,只是平常的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可汤祖臣却像是受了惊一般,脚步快速后退,将将在汤文艳碰上他的身体前,拉开了距离。
“祖臣,你怎么了”
汤文艳略带惊讶的语气,把自己的毫不知情表现的淋漓尽致,只是,她的心,这会儿却痛的滴血。
心里若说还想留有一丝期盼的话,那在这会儿,也全部化作了乌有。
眼圈止不住的泛红,潮意快速攀升,在她还来不及控制的时候,已然润湿了眼眶。
“姑姑,你”
汤祖臣略显尴尬的叫了一声,看着自己的位置,欲上前,偏偏,心里又克制着不敢上前的样子。
“呜”
汤文艳终究没法再演下去了,整个人崩溃了一般,大哭出声,带着绝望的脚步快速朝着汤祖臣扑了过去。
“姑姑,你别过来。”
汤祖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边连连后退,一边咬唇绷紧了面色。
“祖臣,姑姑不怕,你别躲。”
汤文艳张着手臂一步一步的紧追而至,目光里满满都是痛惜之色,随着眼泪成串落下,她的声音,也变的断断续续,“祖臣姑姑带你去国外国外的医学比国内发达,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姑姑。”
汤祖臣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方,后背贴着门口的墙壁,这会儿,眼看着步步紧逼的汤文艳,他声音透着惶恐,还有想要一双臂膀给予他温暖和希望的期冀,“姑姑,治不好,怎么办”
不确定的语气,连他自己说来都觉得心虚。
看着他一点点萎靡下去的身形,明明挺高大的一个男人,这会儿萎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汤文艳只觉得呼吸都变的困难,一只手,情不自禁的捂上胸口,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支撑她的理智。
身体,慢慢的下蹲,原本想要伸出的手臂,这会儿看到汤祖臣身体的颤抖,还有眼里的拒绝与恳求时,终究,还是妥协的放了下来。
她声线柔缓,带着无尽的慈爱,“祖臣,相信姑姑,姑姑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一定能治好你。”
陈家。
陈文渊没想到再次接到汤文艳的电话,竟是她要离开这个城市,远赴异国他乡。
整个人愣怔片刻,本就不太好的神色,这会儿越发的难看起来。
他声音微滞,像是反应不及,待神智渐渐清醒,才试图挽留,“你”
“我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会尽快卖掉,如果你想保留,那么,两天之内,我会给你第一购买权。”
并没有给陈文渊反应的时间,汤文艳已然声音冷淡的开了口。
“文艳,鹜德他”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陈文渊,当初既然你抱养他的时候,就知道他胎带体弱,如今,不过是承受这份结果罢了。”
冰凉无情的话语,再也找不到往日的半分温情,好像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辛苦付出,都不曾发生过。
陈文渊难过的闭了眸,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人过中年,那种力不从心让他在这个时候,好像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好,我买。”
“爸。”
陈鹜德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看着去而复返的陈文渊,只觉得这些天,他不复往昔的神采翼翼不说,整个人都透着岁月侵蚀的痕迹。
沉疴在身,陈鹜德脸上已经少有血色,这会儿看他勉强撑在脸上的那抹轻笑,陈文渊到底还是酸了心肠。
终究,是从小养到大的孩子。
心口一痛,他勉强让声音听起来不显哀意,“鹜德,感觉怎么样。”
其实,这句话问的颇显无力,病危通知已经下来了,除了陈鹜德,陈家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是妈打的电话吗”
或许是人在这个时候,感应超乎正常的灵敏,陈鹜德目光揣测的掠过陈文渊手里的电话,不着痕迹的掩藏了心底的失望。
陈文渊瞧着他红了眼眶,心情终究还是不好受的,只是汤文艳如今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
唉
心里沉沉的唉叹一声,他勉强笑道:“是公司打来的。”
“爸,给囡囡打电话吧。”
陈鹜德撑着手掌,几欲坐起来。
“躺好。”
陈文渊先一步按住了他的肩头,控制着他起来的姿势,“躺着说。”
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喘了几口,陈鹜德到也没再坚持,身体又归于床面,嘴角泛起了苦笑,重新提及刚刚陈文渊避之不及的话题,“爸,囡囡不会看着陈家垮掉的。”
“鹜德,陈家不会垮,有爸呢,你只安心的养好身体。”
像是知道这句话没什么可信度一般,陈文渊的声音也变的轻飘飘的。
陈鹜德扯唇一笑,勉强嗯了一声,垂起了眼帘,遮住了瞳仁里的无力。
如果他身体能顶用一点,何至于在这样的时刻,自己连伸把手,跑个腿的力气都没有。
“爸,我累了。”
“好,你先睡会儿,爸公司还有事儿,你有什么事儿,让看护给家里打电话,你二婶会过来。”
“好。”
陈鹜德勉强撑着笑,像是让陈文渊放心一般。
病房的门慢慢关合,不长时间,门口就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
陈鹜德闭着眸躺在床上,耳朵高高的竖着,听着门口渐渐走近的脚步。
差不多在感知到那双脚已经到床尾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陈先生,你醒了”
看护有些意外的看着陈鹜德瞳仁里多出来的光彩,心里叹息之余,动作不免小心翼翼了许多,悄声上前,探着身子,轻声问道:“是想喝水,还是想吃什么”
“把手机给我。”
呃
看护略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陈鹜德到也不急,抬手指了指她身侧口袋里鼓起来的东西,“手机。”
“噢。”
或许是因为之前陈鹜德从来没跟她提过这样的要求,这会儿反应片刻,才明白他要的是什么。
以为他要打电话,看护便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递过去的时候,顺便体贴的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拨”
陈鹜德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可是随着看护一日紧过一日的小心态度,他自己大概也知道了大限将至。
有些事儿,既然无力回天,那么,就趁着他还能喘息,还能交流,尽他所能的去做一些努力吧。
摇了摇头,他无力的伸展着手臂,接过看护手里的电话,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呃
看护得的吩咐是不能让这间病房空置,可是陈鹜德还是头一次跟她提这样的要求,一时间,百般为难。
“去吧,我就是给以前的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们听听我的声音。”
“好,你打,我这就出去。”
任是谁听到这样的话,也难免会心酸。
看护一时受不住,眼里泛了泪,又怕陈鹜德看到,心情不好,连忙抬手掩面,从病房里跑了。
下午四点,叶微微经过一番忙碌之后,终于做出一顿拿的出手的西餐先安抚周郁肚子里的小家伙。
“你的厨艺怎么进步这么多”
一边吃着盘子里的牛排,周郁一边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周郁,只觉得一段日子没见,她身上发生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尤其这厨艺
虽然以前她吃东西也不怎么对付,可味道上,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刮目相看了吧。”
叶微微正挥着刀叉的动作,透着点小得瑟的味道,切了一块牛排喂进自己的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里小家伙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能有这么高的待遇。”
周郁:“”
红酒,清水,两个女人各据沙发一角,周郁晃动着自己手里的清水,听着叶微微嘴上的高待遇,目光睃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嘴角微抽。
“让你喝水你还不满意了”
叶微微到是洞察的快,一语道破了周郁眼神里那点小心思。
周郁扯了扯嘴角,用力咬了下嘴里的牛排,“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瞧瞧,这态度。
“不识好人心。”
叶微微撇着嘴,嗤了一声,然后,继续慢饮自己的红酒,再有滋有味的嚼着牛排,只觉得生活小资的让人艳羡。
这个时间,正是夕阳漫天的时刻。
落地玻璃窗正对着沙发的位置,两个女人不知不觉,便被夕阳的霞光包围着,满室的红通通,透着喜人的色泽。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你们家那位不是说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吗”
叶微微听着周郁的手机铃声,不免打趣一句。
凌晨之前来了电话,原本约了周郁的晚饭,不过临时有事儿,向后推了,所以叶微微才临时做了顿牛排,先给她垫肚。
到没想到,这会儿牛排没吃完,人家的电话打过来了。
撇了撇嘴,心里哼着,要是礼物不合心,人就扣下了。
周郁被她打趣了一下午,脸皮也厚了许多,这会儿把手里的半杯清水放到了茶几上,连着膝盖上的盘子也送到了茶几上,一边拿着餐巾纸擦嘴,一边伸臂去拿茶几另一边的手机。
“怎么不接”
手机铃声不停,叶微微奇怪的看着周郁。
“号码不熟。”
周郁心不在蔫的说了一句。
“h市”
叶微微不知何时,已经动作灵敏的窜了过来,贴着周郁的肩膀,看着号码上面显示的区域,顿时,眉头蹙起,声音有几分讥嘲,“不至于这么紧追不舍吧,搞的跟你欠了她什么似的。”
叶微微以为是于丹乔来的电话。
“我先接。”
周郁虽然知道这个号码不是于丹乔的,不过,也怕是她换了号码打过来的,所以,还是按了接听键。
“你好”
因为不确定对方的身份,周郁客气的开了口。
“是囡囡吗”
呃
电话彼端,是个男人的声音。
周郁愣怔了片刻,有些反应不及。
陈鹜德小心的问过之后,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一时,又把手机从耳边抽开,看了一眼上面的号码,没错。
重新把手机贴向耳廓,陈鹜德带着试探的声音再次传了过去,“是囡囡吧。”
这次,到像是肯定多了一些。
能叫她囡囡,自然是陈家的人。
周郁大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能叫出这个称呼的人,几乎很快就断定了来电者的身份,“你是,陈鹜德。”
“以前,你还叫过我鹜德哥。”
陈鹜德状似回忆的声音,幽远的穿过电波,传进了周郁的耳膜。
那是有多久远的事儿了
虽然她们的年纪还不过三十,可那样的称呼,于现在的周郁,于现在的陈鹜德,似乎,都变成了记忆。
“你,有什么事儿吗”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陈鹜德的身体状况,周郁并没有冷默的挂断电话。
也正是因为她没有冷默的挂断,让陈鹜德在这般突兀的行为下,松了口气。
“谢谢你,囡囡。”
周郁:“”
“谁呀”
叶微微瞧着周郁眉眼愣怔的模样,小心的推了推她的肩膀,用唇语问她。
“陈鹜德。”
周郁单手捂着电话的传声筒,到是没有瞒叶微微的意思。
因为对周郁身上发生的事儿一知半解,叶微微还不知道这个陈鹜德到底是谁,只是听到他姓陈,脸色下意识的难看起来。
撇了撇嘴,她指了指周郁手里的电话,以唇语无声的说道:“陈家人,少搭理。”
如果是别人,或许周郁真的能狠下心做到,可因为是陈鹜德,因为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所以,她心里不免就柔软了下来。
手机静谧了几分钟,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或许是因为这句谢谢让周郁无以作答吧。
实在是有太多的心绪起伏,让她开不了口。
陈鹜德或许是理解她的,在静候半晌,她始终没有开口的时候,他轻声说道:“囡囡,我能见见你吗”
不比正常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他的气息,微弱的如果不是周郁把手机贴在耳廓边,恐怕都听不清。
“你”怎么了
刚刚要启口的话,似乎因为脑海里已经想到了什么,而让她说的半途而废。
偏偏,陈鹜德还听懂了。
他并不介意的坦言,“我可能活不了几天了。”
“你别这么说。”
到底还是没看惯生死,从小到大,除了记事以后,外婆的死让她难过了好久以外,别人的生死,她还没有经历过。
这会儿,心里不免也升起了几分难受。
叶微微瞧着她垂眸抿紧嘴唇的样子,撇了两下嘴,以为电话里另一端在打苦情牌,心下嗤讽,想跟周郁说,你别被他们唬了。
不过,显然,她还没这个机会。
电话里,陈鹜德的声音依然很轻,透着几分看破生死的从容,“囡囡,能在临死前,见见你,跟你亲口说上一句抱歉,还有谢谢,我想,就算是闭上眼睛,我也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不用,我不需要你跟我说谢谢,也不需要你跟我抱歉。”
周郁快速的开口打断了陈鹜德的话,纵使知道他病情难愈,可这会儿听他这么说,终究,还是不忍心。
“呵呵”
陈鹜德轻透的笑声,带着几分放松,他平躺着身体,目光仰望着病房棚顶的白墙,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如果我去s市找你,你会见我吧。”
“你”别来。
周郁心里是这样想的,可一个你字还未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感觉上,更像他怕听到她的拒绝一般。
“他是不是又求你帮忙了”
叶微微瞧着周郁拿下了手机,整个人神不守舍的样子,抬手推了推她,不赞同的哼道:“周郁,你就应该直接跟他说,想帮忙,让他们直接给你老公打电话,你现在只负责安心待产,其他的事儿,一概不管。”
周郁摇了摇头,嘴角无奈的轻扯一下,“没有。”
“什么没有”
没头没尾的,叶微微被她二个字闹的摸不着头脑。
周郁呼了口气,偏头,看着叶微微一脸的关切模样,牵强一笑,“他没说让我帮忙的话。”
呃
“真没有”
叶微微有些不确信的再度追问一句,像是怕周郁自己藏在心里一般。
“真的没有。”
周郁这会儿的语气,已然非常肯定了。
叶微微认真的盯着她的眉眼,几番确认之后,才有些不自然的向后退开了身体,一边退,一边含糊道:“算他们有自知之明。”
见叶微微终于不再刨根问底的追究,周郁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说到底,她还不想让自己跟陈家这些复杂的关系,全部坦白在叶微微的面前。
不是信不过,而是不必要。让她难过了好久以外,别人的生死,她还没有经历过。
这会儿,心里不免也升起了几分难受。
叶微微瞧着她垂眸抿紧嘴唇的样子,撇了两下嘴,以为电话里另一端在打苦情牌,心下嗤讽,想跟周郁说,你别被他们唬了。
不过,显然,她还没这个机会。
电话里,陈鹜德的声音依然很轻,透着几分看破生死的从容,“囡囡,能在临死前,见见你,跟你亲口说上一句抱歉,还有谢谢,我想,就算是闭上眼睛,我也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不用,我不需要你跟我说谢谢,也不需要你跟我抱歉。”
周郁快速的开口打断了陈鹜德的话,纵使知道他病情难愈,可这会儿听他这么说,终究,还是不忍心。
“呵呵”
陈鹜德轻透的笑声,带着几分放松,他平躺着身体,目光仰望着病房棚顶的白墙,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如果我去s市找你,你会见我吧。”
“你”别来。
周郁心里是这样想的,可一个你字还未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感觉上,更像他怕听到她的拒绝一般。
“他是不是又求你帮忙了”
叶微微瞧着周郁拿下了手机,整个人神不守舍的样子,抬手推了推她,不赞同的哼道:“周郁,你就应该直接跟他说,想帮忙,让他们直接给你老公打电话,你现在只负责安心待产,其他的事儿,一概不管。”
周郁摇了摇头,嘴角无奈的轻扯一下,“没有。”
“什么没有”
没头没尾的,叶微微被她二个字闹的摸不着头脑。
周郁呼了口气,偏头,看着叶微微一脸的关切模样,牵强一笑,“他没说让我帮忙的话。”
呃
“真没有”
叶微微有些不确信的再度追问一句,像是怕周郁自己藏在心里一般。
“真的没有。”
周郁这会儿的语气,已然非常肯定了。
叶微微认真的盯着她的眉眼,几番确认之后,才有些不自然的向后退开了身体,一边退,一边含糊道:“算他们有自知之明。”
见叶微微终于不再刨根问底的追究,周郁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说到底,她还不想让自己跟陈家这些复杂的关系,全部坦白在叶微微的面前。
不是信不过,而是不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