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微晚上下班回家,连着两天碰到了那辆坚守在自家楼下的高档轿车,一时好奇,便透过汽车玻璃往里看了一眼,不过,车膜贴的好,她根本就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虽然有些忿然它占了自已的车位,可看在她这两天体重有点超标的份上,就大方的不跟它一般计较了。
叶微微心里暗腹着,转过脸径自朝楼道走去,脑子里想着,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还是她孤家一人度过漫漫长夜,哎……
“小姐,你好。”
身后有车门打开的声音,还有一道略微暗哑的温润男声响起,叶微微走向楼道的脚步未停,心里却想着,要是这个年代不看脸,只听声音的话,估计这男的能凭一把好嗓子迷恋不少小姑娘。
“叶小姐,请留步。”
呃?
指名道姓?
叶微微顿了,在迟疑了半秒确定不会是流氓搭讪的时候,微微诧异的转过了身,单手握住背包的肩带,眸子里透着淡淡打量的回望过去,“你,叫我?”
一边开口,叶微微一边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已的鼻尖,然后又拿眼睛睃向四周,偏巧没有一个闲杂人往来,那么,站在这里,姓叶的,就只有她一个了?
陈婺源客气的点了下头,并不在意叶微微眼里的忖度,开口直接挑明自已的意图,“囡囡,我是说,周郁今天会不会回来?”
习惯叫周郁的小名,在看到叶微微一脸疑惑的时候,陈婺源下意识的改了口。
“你是她,什么人?”叶微微挑眉扬了扬下颌,双臂抱环,一脸怀疑的态度,不过这也无形中默认了她和周郁认识。
什么人?
真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是什么身份答什么身份就行了。
但是,陈婺源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眼神一个恍惚,像是找不到自已的定位,迟疑了半晌,才犹豫道:“是她很重要的人。”
大概有一分钟左右吧,陈婺源的眼里飘过恍惚、坚定,再到目光咄咄,一双复杂多变的瞳仁渐渐恢复了平静,然后,他再看向叶微微时,眼神只余笃定。
不过,他的笃定却没换来叶微微的信任,虽然她并未读懂他眼里的神思变化,可是女人的直觉让她猜想,这个男人或许跟周郁之间发生过什么,至少,清淡如水的关系不会有这样复杂多变的眼神。
在没有确定陈婺源与周郁的关系之前,叶微微不打算在不通知周郁的情况下,出卖室友的信息,所以,她瞳仁一闪狡猾的光芒,脚跟在不动声色倒退的同时,快速的说道,“既然是很重要的人,她的行踪,自然该了若指掌,抱歉,我还有事儿,先上楼了。”
叶微微转身的动作很利落,踏上台阶的声音更是急促匆忙,陈婺源压根就没想到叶微微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错愕不已,在他怀疑自已这张脸是不是因为没经过打理,而看起来更像是恶人的时候,叶微微已经快速的打开了自家的防盗门,紧接着,整个楼道都响起了防盗门被用力带上的声音,“砰。”
“到底是住的楼层低,连逃跑都这么方便。”站在玄关,叶微微愉快的吐了吐舌头,得意的自言自语。
换了鞋,坐在沙发上喘匀了气,抬手想拿水杯的时候,才想起自已的包还在身上没拿下来。
“还是给周郁打个电话吧。”叶微微心里想着,手已经伸进包里,翻找到了自已的手机,在电话本里找到了周郁的句字,按了拨号键,响了三声,听筒就有声音传来,“微微——”
周郁的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朦胧,下午睡了个回笼觉,这会儿才醒,正赖在床上醒神呢,就接到了叶微微的电话。
抬手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气,想着昨天晚上委屈在沙发上的一夜,周郁真觉得自已这腰怕是再睡下去,早晚就要断了。
年纪轻轻她就腰间盘了,也着实够让人无语的。
“周郁,你在哪?”叶微微因为想着楼下还站着一个找周郁的男人,所以,并没注意到电话彼端周郁的语气是否朦胧,这会儿她起身朝着厨房走去,透过厨房的窗户可以看清楼下的动静,不过,她没有光明正大的站到窗户前,而是斜倚着墙壁,脚尖点着地面,把自已隐在楼下看不到的位置,眺眼观望着还在时不时抬头向上看的男人。
电话那端的周郁眨了眨眼,几乎下意识的想说自已在哪儿,然后又瞬间打结了。
她没跟叶微微提过她跟凌晨的关系,当然,她也不认为她跟凌晨会有什么关系,于曾经,她们是债主和欠债的,如今……
想到如今,周郁慢慢坐了起来,目光掠过这间色调单一却充满了男性气息的卧室,黑白风格优雅十足,简约又不失精致,虽然与资本家表现在外的放荡不羁大相径庭,可是这种低调奢华的感觉却让人的心情更加舒服,简单。
周郁不知道自已这样理解,对不对,可是至少,从她第一次走间这栋公寓,到如今对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里的摆设都熟悉到如数家珍,她在这间栋公寓里所感觉到的,就是心里所想的,舒服,简单,哪怕白天的工作,再累,再苦,再忙,回到这间屋子,都可以简单的倒头大睡,脑子里不再会被烦扰的公式所累,也不会为商业合同上一个小数点的利益而机关算尽。
“喂,怎么不说话,在听吗?”
叶微微目光依然紧盯着垂首站在楼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身上,心里好奇,嘴上不免有些着急,“你要是有工作,先放一放,我跟你说件事儿。”
“好,你说吧。”周郁暗暗呼了口气,回过神时,悄悄的庆幸叶微微没有再追问她在哪儿。
其实叶微微不过是视线被楼下的男人吸引走了,所以压根就忘了之前她问的话,这会儿,她眼角的余光瞄着楼下的男人一动身,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里,然后,汽车启动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在她以为这个男人要离开的时候,那辆高档轿车也的确动了两下,也只是两下,就又不动了。
叶微微一时想不明白这男人欲动不动,到底是几个意思,便低声嘀咕起来。
“你说什么?”
叶微微的声音有点含糊,周郁只知道她说了男人,然后别的,她就听不明白了。
“啊?”
叶微微一个惊讶,叫出了声,她刚刚就是自语,没想到会说出去,不过,说出来也好,索性就直奔主题了,“楼下有个男人,自称是你很重要的人,开了个高档轿车,我看这两天一直在楼下停着,刚刚我回来的时候,他下来跟我打招呼,然后向我打听你。”
“打听我?”
周郁的声音里听不出怀疑和好奇,叶微微想,看来,这个男人没有撒谎,“对啊,不过我可什么都没说。”
先把关系搁浅,周郁才继续描述,“不过,这男人提到你名字的时候,眼神挺纠结的,好像,怎么说呢,好像心里藏了很多事儿,挺忧郁的,后来又想是想明白什么,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反正等我上来的时候,我觉得他眼神挺笃定的。”
叶微微很少在周郁面前这么细剖一个男人的心思,如果是平时,周郁或许就打趣她一句,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啊?
不过,这会儿周郁显然没这个心情。
叶微微在那话那端又说,“你说他天天把车停在楼下,到底是几个意思,我瞧着他那样子,下巴上都有青色的胡茬了,不会这两天,他就在车里住的吧?”
电话里依然静默无声,叶微微眼睛依然停留在楼下的男人身上,语气陡然一转,意味深长的调侃道,“周小姐,你这眼光不错啊,这男的看上去绝对有绩优股的意思,怎么样,要不要勾搭一下?”
“勾搭什么,他是我哥。”
周郁语气里夹杂着不轻易示人的心伤与无奈,却没有挣扎,那是时过境迁,放弃妥协的一种心境。
“不会吧。”叶微微不禁调高了语调,简直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谈,就冲刚才楼下男人与她说话的时候,提起周郁,那眼神,那语气,怎么看,也不像个哥哥。
叶微微晃了晃头,脑洞瞬间有一道光飘过,突然蹦出的一个词在没经大脑过滤的时候,就脱口而出,“不会是情哥哥吧?”
话出口,叶微微越想越觉得自已说的没错,心里忍不住得意的泛着小花,嘿嘿的想着,哎呦喂,小白兔就是成了精,也斗不过大灰狼。
虽然是歪打正着,可那早就已经成为了过去。
周郁并没有急着否认,或许是因为情哥哥这三个字像一把尖锐的匕首闪着亮光,锋寒无比的直刺她的耳道,在她以为受伤的只有耳朵时,却不曾想,匕首手柄处竟然暗藏玄机,无数只被打磨锋利的小针又幻化成星雨一般,快速不流余地的穿过耳道,直插她全身四处。
那些细密的小针上或许是淬了毒,亦或者,只是撒了盐,闯过心口时,有意无意的刺开了她的旧伤,然后,新的痛感,合并了旧的痛感,在她想像着那一片血肉已经被淋淋鲜血布满的时候,额头上已经不自知的见了冷汗。
直到一滴汗流过鬓角,落到她执着手机的食指上,她才发觉,她竟然静默了这么久。
电话彼端的叶微微不知道被什么牵住了视线,竟然也没有急着追问她要答案。
终究给了自已缓口气的时候,周郁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像是心口的淤血被她从气息间吐出,刚刚痛的冒汗的身体也渐渐得到了恢复,她缓缓掀开了眼帘,眸色的复杂被清淡的疏离遮掩,连同她的音色,都附上了一层凉寒,“不是,他只是我哥哥。”
她说只,没有说真,一字之差,既像是强迫,又像是妥协。
周郁无力的眨动眼睫,羽翼般的睫毛很快就染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她面前,一定会看到她眼里的瞳仁也像是被水洗过一般的润泽。
叶微微最不喜欢咬文嚼字,更不会随便的刨根问底,即便感觉周郁这话有异,也没有不识识务的追究下去,只不过在心里终究是有些遗憾的感慨道:“真是暴殄天物了,这样的男人要是当老公,估计嫁给他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呵,幸福吗?
周郁淡声笑了,那是没有经过的人无法理解的一种复杂。
年少无知,她何曾没做过这样的美梦,每天看着他的笑脸度过未知的岁月,畅想经年之后,或者白了头发,或者皱纹爬上面颊,他弯了腰,她躬了背,可是还能紧紧的牵着彼此的手,拥抱,笑着讲述在一起的许多年,共同经历的美好。
只可惜,那不过是梦,太短,亦太伤。
电话拿离了嘴边,周郁悄悄吸了吸鼻子,仰起下颌,望着喷了白漆的棚顶,瞧瞧,多看书总没坏处的,书里说,当眼睛觉得酸胀的时候,就要这般高高的仰起,那些酸胀的感觉很快就会消失。
唇角勉力扯出一抹笑,那是她在走出陈家之后,一直努力生活的目标,她的声音,已经没有了酸胀,只余平静,“微微,没事儿我要挂了。”
“哎,等会。”
叶微微瞠大了眸,看见停驻半晌的车子,突然开了车门,之前钻进去的男人,这会儿重新走了出来,关上车门前,她清楚的看到他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或许是心虚,或许是怕偷窥被发现,叶微微几乎是瞬间就把身体向墙壁靠了过去,整个背都贴到了墙上,过了两秒,她试探着再往楼下看的时候,除了那辆车,哪还有那个男人的影子。
可她不会傻的以为,车在,人走了?
果不其然,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跟周郁说的时候,门口已经传来了敲门声。
叶微微几乎一瞬间就断定了来人是谁,连忙喊住了要挂电话的周郁,急切的问道:“那个,你哥哥好像上来了。”
言下之意,我这是迎接,还是不迎接?
既然是哥哥,哪有不迎接的道理?
周郁轻轻的对叶微微说,同样,也是对自已说,“你开门吧。”
其实,就算叶微微不开,陈婺源今天也是一定要从这里找到突破口的。
他不是没给周郁打过电话,不过,除了机械的提示他对方无法接通,或者不在服务区外,他找不到其他的能联系到她的方式。
在S市他虽然也有一点人际关系,可因为区家的关系,他宁可找私家侦探多花点钱,打探周郁在S市这几年的行踪,也不会兜着圈子让那些人给他打听消息,一但被区家知道,只怕,周郁以后会有麻烦。
陈婺源摇了摇头,他情知囡囡不接他电话的缘由,却不想就此放弃,不然,曾经的舍弃,这两年的隐忍,还有求全,又让他如何找到出口?
“那他问我,关于你的事儿,我怎么办?”叶微微一边朝着门口走,一边小声的问着周郁,总要先对个口供,有什么她能说的,有什么她不能说的吧。
“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周郁微微收紧了手指,心里有了另一番打算。
叶微微松了口气,她最不擅于处理这种哥哥妹妹的问题了,能得到周郁自已解决,着实让她感觉自已好像扔出去个烫手山芋。
“叶小姐——”
“周郁的电话。”
几乎在门开的同时,叶微微和陈婺源同时开口,不过,显然叶微微这句话的效果更好,陈婺源只在怔愣瞬间,就已经伸手拿过了叶微微的手机,目光急切的扫过上面的号码,微闭下眼,隐去眸光中的复杂之色,透过电波传递的声音,带着情不自禁的紧张和压抑,“囡囡……”
“婺源哥哥。”
“你进来说吧。”
叶微微适时的退后,把门口的位置留给陈婺源,示意他可以进来接电话。
陈婺源指了指手机,礼貌的向周郁点了下头,表示感谢,然后又指了指楼下,顺手从怀里掏出自已的钱夹,朝着叶微微递了过去。
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叶微微看明白陈婺源的意思时,心理实在是哭笑不得,这男人,还真是,难不成会以为她怕他拿着自已的手机跑了,留下钱夹做抵押?
难得在晚饭前遇到这么搞笑的事儿,叶微微眼里的笑意明显有掩不住的趋势,不过,瞧着男人急着打电话的样子,她也不做恶,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已不要,然后挥着手,表示你可以自便,或是下楼,或是在这儿,都无所谓。
不过,陈婺源还是按照自已的意思,转身下了楼。
叶微微想,或许是他不想让她听到他和周郁的通话吧?
电话里传来男人皮鞋踩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回响很空洞,消失的也很快,因为二楼到室外的距离很近,周郁静默的等待着,直到男人皮鞋踩踏的声音停了下来,随后有车门关合的声音传来,她才轻声开口,“婺源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囡囡怎么失约了?”
陈婺源单手搭着方向盘,目光落在仪表盘上一个小盒子上,脸上隐隐透露着志在必得。
“失约?”周郁的声音微显意外,原本以为陈婺源开口会诸多纠缠,却没想到他会用这样随意的口吻,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偶然在异地碰到了,然后两人约定了什么,却因为一方忘记,对方包容一笑,问她,怎么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