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她是不在意他的,所以才会忽略他的一切,只专注于 自己的伤痛。
她伸手将眼角的泪痕拭去,返回马车内去找药包,为防路上出 事,买下这辆马车时,他们不光备了充足的水和干粮,还买了不少 药带着,而路上闲来无事,沈千寻也自制了一些伤药,以备不时不 之需。
她将龙天锦叫进来,取了药膏小心翼翼的给他抹上,又把马车 里的小炉子挑开,动手给他煎药,龙天锦站在一旁愣看,边看边笑 。
“笑什么?有什好笑?”沈千寻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就是想笑!”龙天锦回答,“千寻,你发脾气的样 子,很好看!你要经常向我发脾气,我腰上的伤,肯定会好得很快 !”
沈千寻啼笑皆非:“这可奇了,敢情你有受虐妄想症吗?”
龙天锦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也习惯了她时不时冒出的一些奇 怪的名词,他笑答:“千寻,你跟我发脾气时,我这才觉得,我们 俩如此亲近,不像以前那样,总是礼数周全,客套得要命!”
沈千寻看了他一眼,轻哧道:“你那脑子里,整日里竟转些乱 七八糟的念头!好了,别乱动了,趴那边休息一会儿,等我煎好了 药,你喝下去再动身也不迟!”
龙天锦乖乖点头,爬到塌上歇下了,脸贴在被褥上,眼却仍朝 着沈千寻的方向,沈千寻正拿火钳往炉里添炭,添完炭又细心的把 车窗打开,外头雨声哗哗,屋子里的炭炉哔剥作响,马车里凉凉的 ,却又暖暖的,就像他的一颗心,有些微的酸,也许满满的甜。
沈千寻调整好火候,便双手托腮坐在那里看守着药罐,炉火很 旺,很快,便有清苦的药味儿溢出来,龙天锦嗅着这气味,心里说 不出的安稳恬静,他趴在塌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见他睡着,沈千寻拿被子轻轻的给他盖上,目光落在龙天锦的 手臂上,她心里又是一跳,他的手心竟然也有一道暗红的伤口,同 样是肿胀不堪,与另一只清瘦苍白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对比如 此强烈,让她难过的扭开了头。
龙天锦醒来时,发现手掌上缠满了纱布,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 亦作了相应的处理,他微觉不安,问:“千寻,你……”
“是我帮你上的药!”沈千寻的声音传来,却是在车夫的位置 上,她淡淡道:“从现在起,马车由我来驾,你躺在马车里好好休 息,直到伤口痊愈!”
“那怎么行?”龙天锦一跃身跳了出来,去抢沈千寻手里的马 鞭,“我是堂堂男子汉,哪有让一个女人驾车的道理?”
“放开!”沈千寻厉声叫,“我不想跟死尸一起开始一段旅程 ,如果你不想成为死尸的话,就给我老实的待在里头!”
她显是生气了,柳眉倒竖,目光冷冽,龙天锦吓了一跳,伸出 去的手最终无奈的缩了回来。
“那……那你小心点!”他轻笑,“我是对你驭马之术不放心 ,你千万注意,别把马赶到河里头!”
“我有那么笨吗?”沈千寻语气稍缓,“等到了前面的镇子, 我们找个客栈安歇下来,这一路顺风顺水的,也没人跟踪追杀,想 来他确实忙得要命,没有那个功夫来管我们了!我们也终于可以喘 口气了!”
确认身后没有追兵,这段旅程倒也走得十分悠闲,他们也没有 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又不急着去做什么,这一路走街逛市,每过一 处,便会去品尝当地的美食小吃,倒也十分快活。
当然,那种快活,其实是属于龙天锦的,他是真正快活,灭门 之痛早在锦王府的艰难岁月中消磨殆尽,如今他像一只自由的鸟儿 ,随意飞翔,身边又有心爱的女子相伴,再开心不过。
看他如此自在快活,沈千寻也不想扫他的兴,虽不至强颜欢笑 ,但也不会过多纠结于自己的情感之痛,她努力用生活中的琐事和 新鲜的风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同时细心照料着龙天锦的伤势。
这么走走停停间,天也蓝了,水也绿了,野花吐露芬芳,嫩芽 儿舒展开来,风一吹,树叶儿哗哗作响,到龙宛边境时,已是春满 大地,处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像。
天初长,日初暖,好风光。
龙天锦身上的伤亦痊愈,一到边境,便兴冲冲的去找昔日的故 人,没过几日,便扮成皮货商人,驮着一马车的皮子进入大宛的南 离城。
虽是头一次经商作贾,但因为价格公道,又舍得下本,品种齐 全,花色多样,这头笔生意做得十分顺利,小赚了一笔。
龙天锦捧着生平第一次通过自己双手换来的银子,兴奋得像个 孩子,沈千寻亦笑:“恭喜你了,从今往后,就算不靠吃祖业,你 也饿不死了!”
龙天锦使劲点头:“是啊是啊,千寻,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过两天再在大宛四处走一走,看看大宛的风光,如何?”
沈千寻应了一个字:“好!”
两人寻了一处客栈住下来。
春光正明媚,南离城内,到处都是踏春赏花的人群,龙天锦自 然也不肯寂寞,兴冲冲的拉沈千寻去赏春景,孰不知,这烂漫的春 景落在沈千寻眼里,却令人愁肠百断,无限唏嘘伤情。
但她忍着,不动声色,午后回到旅馆,龙天锦觉得困倦,倒头 便睡,她则无声的走了出去。
她去了南离城的当铺。
临踏入当铺的那一瞬间,她有片刻的犹豫,下意识的将掌中之 物取出看了一眼。
青翠欲滴的碧雾镯,在春日的阳光下,闪着青碧色的光芒,其 间云雾变幻翻腾,煞是好看。
沈千寻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龙天语送她碧雾镯时的一幕,依然在这个春日繁花似锦的 午后,清晰的浮上心头。
春深似海,情深意重,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为权势而生的龌 龊无聊的骗局……
留它何用?
沈千寻睁开眼,欲待踏入当铺,这才发现,身边竟然聚了几个 人。
“姑娘,你手中这镯子,可是碧雾镯?”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 人兴奋的问。
“先生倒是识货!”沈千寻答,“正是碧雾镯!”
“啊?”那几人似惊又似喜,齐声问道:“姑娘站在当铺门口 ,莫非是想当掉这碧雾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