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一百零六章

“老李, 你回府吧,今儿晚上我在庄子上住,明儿一早来接我。”老李驾了车把嘉玉几人送到了庄子上, 嘉玉想来想去也只有此处较为合适。下得车来看了老李:“算了, 就说我想在庄子上住两日, 明儿你把映菱接过来, 来时顺便去把同仁堂的老大夫请来。”

马车上下来两个女子,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古板一个妩媚。嘉玉一身男装带了两人进得庄子, 迎面便走来一个婆子,虽然吃惊于嘉玉的打扮, 可总是看过的, 便也认得出, 再看其余两人的扮相,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只道:“今儿晚上可是要歇在这儿?”

嘉玉扯下身上的大氅,交到那婆子手中,迈步朝自己房里走去:“打扫两间客房出来。”芫儿和燕子瞻跟在嘉玉后头,燕子瞻头也不敢抬,把头埋得低低的, 就担心谁把他认出来。

那婆子送嘉玉进了屋, 又把帘子扯下来:“今儿只我与老头两个守屋, 热水一会儿就送来。”嘉玉嗯了一声, 那婆子便退出了屋子。嘉玉这才转过身来把燕子瞻他细打量了一遍:“不输芫姑娘。”燕子瞻脸色也许因着涂料脂粉, 显得很是白,那唇却没有太多的血色, 整个人看起来高大的,实则让人觉得很是虚弱。

燕子瞻早已寻了位置坐下,看向嘉玉时的眼神也略带了些柔弱。若不是嘉玉知道他有伤在身,恐怕会以为他这是故意装出来。燕子瞻看向嘉玉,知道她不信他,可他实在没有多少力气,只道:“萧大小姐可比在京都时更伶牙俐齿了。”

嘉玉冷哼一笑:“还能开玩笑,看来伤不重。”

“看不出你倒是挺狠得下心。”芫儿似科不能忍受嘉玉如此奚落燕子瞻,看他一副无力还击的样子,起身抚着燕子瞻的背:“你大老远跑来就是来受气的?她不先问你的伤,不问你为何来这儿,你说你这是何苦来的?”

燕子瞻闭了闭眼。嘉玉看他实是有些痛苦,心下也是不忍,看外头婆子似乎已经在候着了,便道:“芫姑娘若是不介意,还是随了那婆子先下去休息,他的事儿他自己会看着办。”

燕子瞻听嘉玉这么一说,便看了芫儿道:“去吧,我和萧大小姐单独聊聊。”

芫儿这才恋恋不舍的看了燕子瞻几眼,掀了帘子出去,正碰上端了热水来的婆子,两人便往另一间厢房里去了。

“说吧,来这里做什么?”怪不得嘉玉如此问他。如今宁睢城里各处各派的人都有,谁有什么目的谁又会真的清楚。宁睢是个关口,想要进攻京都就必得从这里过,虽然也有另外的路可以选择,可不仅耗时耗力,说不定还会遭到前后夹击,任何一个想要攻击京都的人都会聚到这儿来。

燕子瞻虚弱的看了看嘉玉:“你以为我来做什么?”

嘉玉冷冷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燕子瞻知道自己在京都时把嘉玉得罪不轻,可那时他真的没有过份的想法,他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他哪里会知道会真的喜欢上嘉玉,也不会想到,还有向萧家求救的一天。燕子瞻顺了一口气,说道:“你其实并不恨我,对不对。”

嘉玉实也对他恨不起来,而且还挺有好感,如今听他说得这一句,心里不禁叹了一声:“世子爷,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身上的伤口不下十处,虽然芫儿给包扎了,也用了药,可伤口却实实在在的在我身上,痛也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得到。我为了大燕,便是没了这条命也没有任何怨言。”燕子瞻说话时气很虚,可他其实没有性命之忧:“可是......我担心你。”

嘉玉蹙眉道:“你担心我作什么,我好好的。倒是你,虽然保住了命,可我看,伤得挺重的。”

燕子瞻也是把眉头一拧:“玉儿......我......我怀疑......”“你怀疑什么?”嘉玉看他那痛苦的样子,更是不明白他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燕子瞻重重叹得一声:“我怀疑萧家军谋反。”

嘉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怔怔的看着燕子瞻,然后‘呵呵’一笑,道:“世子爷,你伤得太重,连脑子也坏掉了,看来明儿那老大夫来了还得给你好好检查一番。”

燕子瞻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把自己知道的真相告诉于她。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那样互相看着,许久:“我收到的可靠消息,我怀疑过,所以也验证过。不会错。”

嘉玉一听这话,怒从心中起:“世子爷,你伤得重,我不与你计较。可这谋反的话可不好乱说。还是等明儿大夫来看了再说吧。”说着嘉玉便想起身把外头侍候的人叫进来。

燕子瞻看她如此激动,起身来想阻止她叫人,可没想到嘉玉却一手把他甩开。若在平时,嘉玉这点子力也不足以把堂堂世子爷给撂倒,可这会儿的世子爷可是虚弱至极,便是轻轻一股力便有可能把他打翻在地,何况嘉玉又练得一身武,这力气可不比一般人要大些。

嘉玉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冲动,不过是轻轻一甩手,怎么燕子瞻就会撞在了椅子上。看燕子瞻脸色虽然痛苦,可毕竟没叫出声儿来,嘉玉知道他这样一撞到椅子上肯定撞疼了,可她却没想到,当她过去想要扶他时,椅子把手上竟还留下了一丝血渍。再仔细一看,燕子瞻衣服上已是让血染了一大片。

嘉玉心道不好,赶紧扶了燕子瞻坐下:“你到底伤哪了?怎么会这样?你可带了药?”燕子瞻没出声,只沉重的点点头。嘉玉这才看见他还带了一个小包袱,赶紧拿来打开,里面是十几瓶药。可总不能在这儿上药吧?

嘉玉一咬牙:“你搭些力,我扶你上.床。”燕子瞻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嘉玉。嘉玉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便道:“我不过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你若在我这儿伤着了,她知道了可不得怎么生我的气。我还挺喜欢她的。”

燕子瞻苦笑一回,由嘉玉扶着上了床。看才看他血渗出来的地方,似乎是在腰上,可这上药之事,他俩个孤男寡女的,要怎么办?燕子瞻刚躺上床,就觉得一股疼痛钻心而来,疼得眼都睁不开。嘉玉心下一横,尴尬道:“我要给你把衣服脱了,这伤口得上药,否则感染了就不好了。”

燕子瞻垂了眼,点了点头:“麻烦你了。如果......你觉得不方便,还是把芫儿叫进来吧。”

嘉玉正想着,外头婆子便道:“大小姐,热水来了。”嘉玉顾不得对他说什么,扯了嗓子道:“放在那儿,我来取。”外头听了又应道:“好的。”说了这两字便再没了声音。

嘉玉把水端进来,正好可以给燕子瞻擦拭伤口。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燕子瞻,叹得一声道:“还是我来吧。我倒是欠了你两兄妹似的。”这会儿她哪还有心思与她说什么谋反不谋反,只希望这燕子瞻没事儿,再把谋反一事问清楚了。她再了解她爹不过,她爹便是对新帝没了任何信心,也做不出谋反之事。

燕子瞻练武之人,体格自然健壮。可这衣服一脱,才真正是吓了嘉玉一跳。他整个上半身,旧伤新伤,重重叠叠。嘉玉一时间想到前世的夫君和儿子,哪一个不是伤痕累累,哪一个不是为国而战,为国而伤。她对这样的人,打心眼儿里是敬重的。

“这些伤......都是这次留下的?”嘉玉熟悉的拿出了药,又熟练的为燕子瞻上药,包扎,一点儿也没觉得这些伤疤可怕,也没有被这些重重叠叠的伤给吓到。

“你不怕吗?”燕子瞻很意外嘉玉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深宅小姐,在看到如此恐怖的伤口时,竟还能如此冷静的给他包扎伤口,而且手法极是熟练:“你怎么会包扎伤口的?”

嘉玉一心给他上药,从刚才撞伤那处到需要换药的伤口,一处也不放过。听到燕子瞻如此问自己,便道:“我爹和大哥也经常受伤,母亲去得早,多数时候都是我在给他们换药,什么伤没见过。”说着又停顿了一下道:“不过像你这么多,还真是少见。那边儿,真的打得很厉害?”

燕子瞻丝毫不觉得嘉玉这是在探听军机:“每半月就有一次进攻,他们准备得很充分,我们虽然以逸待劳,一开始还可以,越到后面越没了士气。而且,那些人可不是一般的谋反者,看起来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嘉玉仔细给他检查伤口,上药后又包扎:“所以,你才怀疑是我爹和我大哥?”

燕子瞻摇了摇头,‘咝’的抽了声,虽然很低,可嘉玉还是听见了,手上的动作不禁放得更慢了。燕子瞻道:“我看到了你家二公子,凌睿。”

“凌睿?你怎么认识他的?”这个弟弟从来深居简出,在萧府露面的时候就少,外人根本不知他是萧家的二公子。

燕子瞻不说话,似是不想说他为何会认识凌睿,只道:“反正是他不会错。我看他和那些反贼一起,虽然只有一次,可我非常确定,他们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既无真凭实据,嘉玉倒放了心:“他确实经常在外面跑,接触的人自然多,偶尔说上几句话也是有的。你可不能凭着那一两眼便定了萧府的罪,这个罪萧府可承受不起。”

燕子瞻叹得一声:“我知道你不信我。如今我也知道你并不知道那些事。可我并不是多疑。”说话间,燕子瞻上半身的伤口都被重新包扎了一遍,忍了痛把衣服穿上,靠了枕头上,说道:“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他们再不注意,到时发现的便不是我一个人。蒙将军可不是好欺哄的,若是他逮着这样好一个机会,便是无事也会生出事,把萧府连根拔掉。”

“你来说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嘉玉不可思意的看了他,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是那边的重要将领,如今到这儿来便只是告诉我这些?”

燕子瞻沉了眼,心里思量着该如何与她说其他的事。

“玉儿,你幸福吗?”不能说其他的事,可他总还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那个叫公孙良的人究竟疼不疼她。为什么会让她一个人半夜出府,他直觉告诉自己,嘉玉过得不好,那个叫公孙良的人对她不好。

嘉玉大大方方露出一个笑脸:“我挺好的,很幸福。” 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儿。”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倔强丝毫不输从前。

燕子瞻讪讪一笑:“我接到父王的来信,得回去一趟。正好又碰到我受了伤,主帅便让我回京都休养,我想着反正也是回京都,迟一两日也没关系,想来看看你。”

嘉玉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可他既然说了,便没打算告诉她真相,燕子瞻要回京都,必是有新帝的允许,可似乎蒙将军又不知道。到底燕子瞻为什么要回京都呢?

嘉玉还没说话,燕子瞻又问道:“玉儿,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萧将军真的做出谋反的事,你会怎么办?”

嘉玉怔怔的看了燕子瞻,不知该如何回答。可她却没有犹豫:“我爹不会谋反。” 如果是凌珩,她不敢保证,可若是说萧景山,她却是万分笃定。

燕子瞻看着嘉玉,并不理会她的回答,只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要告诉我。”你要告诉我你是反还是不反,无论你是反或者不反,我都站在你这边。燕子瞻好想这样告诉嘉玉,可这余下的话,他始终没说出口。

嘉玉沉沉叹出一口气:“世子爷,你放心,没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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