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透风的墙,但皇宫不一样,因为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地方。莫彦是带刀侍卫,自然进得去,也收到了里头的风。
巳时还没到,冷沐真便从宁国府回来,满面幸福的表情,还在回味今日的早餐。这是宁蝾昨晚答应她的,破例给她做一顿正常的早餐。
吃了三天的补药,今天终于开了胃口,冷沐真自然高兴。
但在看到莫彦后,又恢复了平时的严肃,“看你的样子,刚从皇宫出来?里头出事了?”
莫彦连忙行礼,行礼之际左右一看,避着人向冷沐真禀报,“小姐,宫里有准确消息,帝青宫大火,皇上的寝殿卧房被烧得不成样子!”
“这么快?”冷沐真第一反应自然是惊讶,而后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对呀,刘笙还没有稳定朝政,势力方面更是刚刚起步,现在还不是他下狠手的时候呀,他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一旦查出皇帝的死,与他有直接关系,他势力全无,是要死无全尸的呀!”
说着,大胆猜测道,“难道是刘漓按捺不住了,狠心杀了皇上?”
不管小姐说得对不对,莫彦都得道一声英明,之后才说正事,“属下的想法与小姐一样,应该不是太子和五皇子动的手,或许与八皇子有关。昨儿晚上,太子已经血洗了帝青宫,将皇上驾崩的事全面封锁,可属下还是收到了风。属下以为,是有人故意要散播出去!”
冷沐真呵呵一笑,“除了刘漓,没人会想这么做!”
莫彦点头应声,“属下也是这样想,但是八皇子的散播行为,并不能证明是他杀了皇上。皇上那边,虽然伺候的人少了,但监视的人不少,八皇子根本靠近不了!”
这些都只是猜想,并不能断定人是刘漓杀的,或不是他杀的。反正猜想无用,冷沐真干脆换了一身衣裳,叫上莫彦,一同进宫察看帝青宫。
冷沐真不是带刀侍卫,没有传召,自然不能随意进宫。
所以他们先去一趟宁国府,让他们放信进去,由宁墨兰传召他们进去。其实可以直接传信给刘笙,但冷沐真不想他烦她,所以找了宁墨兰,耳根子能清净一些。
正好宁墨兰也想查一查皇帝是谁杀的,所以跟着冷沐真、莫彦一起去了帝青宫。
幸好急救及时,帝青宫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烧了一大间卧房,再没了之前的龙威。
由于封锁消息,刘笙还没有找人来修葺,现场都还保持着原样。
莫彦先进去探路,以防主子们有危险,所以先让两位主子站在外头。
两人站在外头,宁墨兰自然不会闲着,一边看着被烧焦的门框,一边调侃似地问于冷沐真,“混小子忙着武状元的收尾,顾不上你了?你可要当心一些,这次的科考不如往常,都是些女进士!”
刚刚从宁国府回来的事情,冷沐真和宁蝾两人都没有声张。听到宁墨兰的担忧,冷沐真也只是低声一笑,“姑婆婆放心吧,正燚不是那样的人!”
都说夫妻之前最重要的是信任,其实完全信任另一个人,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如今看到丫头这么信任宁蝾,宁墨兰自然由心一笑,“混小子能有你这样的伴儿,本宫很放心!”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锦盒,小心将它开启,“这对和田玉镯,之前你不想要,如今总可以收下了吧?”
这个锦盒很眼熟,几个月前她便见过。
这对和田玉镯更眼熟,初见宁墨兰,她便说这是燕王妃留下的,让她转交给燕王府的儿媳妇。
以前,她没了记忆,也不愿接受宁蝾,自然不能收下。如今他们已经那么亲密,他也认定了她就是唯一的妻子,她自然可以收下。
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冷沐真还是微微一愣,理清了思绪,才伸手接下。这一刻,没有说什么,却好像什么都对宁墨兰说了。
宁墨兰自然一喜,“之前听兄长说,冷府传来消息,你们已经大喜了。因为宫中消息不灵通,我还以为又是哪里的传信,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每每说起大喜,冷沐真便是一脸羞色。
见她如此,宁墨兰更是由心底地开怀,“看看本宫,粗心的什么礼物也没准备。不过你放心,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了你,回宫之后马上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冷沐真笑了笑,取出那对和田玉镯,一手一个佩在了手腕上,“娘娘带来的和田玉镯,就是送我最大的礼物了!”
说完,莫彦也探好了路,请了两位主子进门。
没有经过收拾的卧房,各处都是焦炭,简直比柴房还乱,与表象的帝青宫简直天差地别。
瞧着这令人讽刺的场景,宁墨兰不由感慨,“这才像个皇宫的样子,任凭外表怎么光鲜,里头总是阴暗无比又脏乱不堪的!”
冷沐真笑笑,“再怎么脏乱不堪,起码娘娘是干净的。宁国府那边,让我给娘娘带一句话,天下大变,宁国公会保娘娘全身而退。所以在太子变更天下之前,还请娘娘不要再与太子牵扯任何事情,然后以归宁为由,尽快回到宁国府上!”
到头来,还是娘家眷顾自己,宁墨兰感动一笑,“本宫知道了,到时候会想个归宁的由头,回到宁国府的!”
说完了话,三人都开始察看卧房。
宁墨兰不如莫彦的侦查能力,自然看不出什么,只能从表面想事情。
冷沐真与莫殇三年,又与莫彦待了一段日子,自然学会了一点侦查本领。拿起地上一个金烛台,细细闻了闻上头的气味,便听莫彦分析,“小姐英明,大火的源头,应该就是这金烛台上的蜡烛。”
怎么这么快就查到大火源头了?宁墨兰微微一惊,几步上前一看,“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动了这支蜡烛,才致整个卧房的大火?”
莫彦点头,宁墨兰才仔细去观察那个烛台。可惜蜡烛早被大火烧尽,不过即便留着,宁墨兰也看不出什么。
冷沐真却能查出端倪,“宫里的人都爱焚香,外头不焚香或是焚不起香的人都不能进宫,所以杀皇帝的人,一定会留有香气。可这屋子里,除了皇帝的龙涎香,并没有其他香味!”
这么细微的东西,她居然闻得出来?宁墨兰也闻了闻,“许是待在宫里太久了,我早就对这些平淡香气无察了!”
堂堂皇后,居然像她一样蹲在地上,冷沐真瞧着一惊,连忙吩咐莫彦,“去外殿,拿一张椅子给皇后娘娘坐!”
“是!”莫彦应了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外殿。
这才注意到自己蹲着,全然没了平常的凤仪,宁墨兰起身,难为情地笑笑,“哪里这么娇气?本宫坐不坐都无所谓的!”
莫彦的动作很快,宁墨兰还没说完话,便已经搬了椅子,放在宁墨兰的身后,“请皇后娘娘入座!”
宁墨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再看看外殿依旧光鲜的椅子,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还是坐下了。
打从她做了妃子,便没有站过太长时间,要她一直蹲着、站着,确实勉强了她。幸好冷沐真细心,不然要她娇气地开口,难免有些难为情。
入座之后,三人又开始细查烛台。
宁墨兰依旧查不出什么端倪,冷沐真却分析得头头是道,“帝青宫的蜡烛,都是用灯罩盖好,且固定加固的,风再大也不会发生烛台倒了的意外。如此,就是有人刻意为之。”
说着,看了看莫彦,“你得到的消息,当时宫中有几人?除了皇上,还有别人侍奉左右么?”
这事,宁墨兰知道,随即替莫彦回答,“打从皇上病重,侍奉的人就都被遣到了外殿,卧房内殿只有李佺一人侍候着。但昨儿晚上,并没有发现李佺的尸体,只有一具穿着龙袍的尸体。”
龙袍?冷沐真一下便听出了端倪,“大晚上的,皇上又是病重,穿着龙袍做什么?最后一次留恋皇位?”
冷沐真的语气是否定,宁墨兰却不以为然,“他一向喜欢皇位,知晓自己快不行了,自然日日夜夜穿着龙袍,也算有一些心理安慰吧!”
这是一种可能,但根据现场的观察,冷沐真并不那么以为,“明明应该有李佺,为什么不见了?他是唯一侍奉皇上左右的人,帝青宫大火,他应该是向外求救的第一人,可报告的人却不是他!”
宁墨兰有些跟不上思绪,“你的意思,李佺杀了皇上,然后畏罪潜逃了?”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对了,本宫记得,李佺与皇上是有仇怨的,这或许就是他杀人的动机!”
冷沐真自然好奇,“什么仇怨?”
宁墨兰解释,“本宫也不知道详尽,只听人说过,李佺一家都是皇上杀死的。当年李佺侍奉皇上,也非李佺情愿,好像是抢了皇上的情人,所以被皇上强行阉割的!不过这些只是传闻,几分真、几分假,本宫并不清楚。”
真若有仇,那李佺可算是忍者神龟了,居然忍了几十年,都没有杀死皇帝!
换句话说,也是皇帝的手段厉害,居然可以让一个跟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侍奉自己几十年!
冷沐真只是听听,并没有在意,“几十年都没有动手,可见李佺不是心急的人。反正皇上死定了,以李佺的算计,又会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何必争一夕痛快?他完全可以等着刘笙杀了皇上,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何必给自己扣一个屎盆子?听娘娘这么说,我倒想着皇上的动机。”
宁墨兰听得一愣,“皇上能有什么动机?”
冷沐真一笑,像是看清了一切,“仇恨都是相互的,要么一方死了,不然双方都会一起加深仇恨。皇上对李佺的所作所为,必有自己的情绪在内,就算这些传闻是假,李佺如今的行为,也早惹了皇上不满。
李佺得知皇上被害,非但不替皇上脱身,还左右逢源,试图为自己博取最大的利益。他发着皇上即死的财,皇上自然对他深恶痛疾。帝青宫有刘笙的三重保卫,刘漓不可能进来。经过咱们的观察,也没有别人进来过的痕迹。
如此,要么是皇上杀了李佺,要么就是李佺杀了皇帝。而我们方才已经做了推论,李佺不是心急的人。那么,就只有皇上自导自演的可能了!”
这才明白冷沐真的意思,宁墨兰花容失色,吓得连忙看了看周围,“你是说皇上根本没死,死的是李佺?”
冷沐真点头而笑,“皇上自导自演,让李佺穿上龙袍,做一个假皇帝,为的就是金蝉脱壳!”
宁墨兰难以置信,“皇上若真金蝉脱壳,那应该早就金蝉脱壳了呀,怎么可能到现在病入膏肓,才试图金蝉脱壳呢?就算如此,他如何逃得过太子三重护卫?”
据方才的观察推断,莫彦是赞同主子的,随即解释,“皇上一病,便是卧床难起。这段时间,应该还在自身疗伤。如今疗伤得差不多了,便用了一招金蝉脱壳。至于如何逃脱,属下在宫中多年,曾观察宫中各处的地形,其中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像是多余的道路。依属下推论,应该是连接某处的暗道!”
皇帝果然聪明,原来早就给自己留了逃生的暗道!
连宁墨兰都不由佩服,“人与人之间,果然最难做到的就是信任,皇上连自己的儿女都不信。想必那条暗道,就是为今日这种情况准备的!”
在事情证实之前,一切都只是推论,冷沐真随机吩咐,“刘笙不想张扬这事,一定没有惊动验尸的人,你知道尸体在哪里吧?马上去查一查,看看那人究竟是皇上、还是李佺,究竟是被火烧死的,还是另有原因!”
“是!”莫彦应了一声,轻功而去。
想到皇帝神通广大,宁墨兰都有些害怕,连忙从椅子上起来,“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看来皇上疯了,本宫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疯事来!”
不管什么人,都没有一个将死之人可怕。那些人是最不惜命的,也是什么事都敢做的人。
宁墨兰明白,但她是惜命的人,所以牵起冷沐真的手,便要离开帝青宫。
刚走了几步,便有一股力量一扯,冷沐真一瞬消失,宁墨兰顿时花容失色,“来人!来人!”
这里是帝青宫,刘笙吩咐了不让任何宫人靠近,自然没人回应宁墨兰。
人凭空消失,宁墨兰自然吓坏了,连跑带走地离开了帝青宫,找了个由头往宁国府而去,想尽快把这件事告诉宁蝾。
没过多久,莫彦便查实了冷沐真的推论,死的确实是李佺。并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被利器捅死的!
看那个力道、伤口的形状,应该是皇上的手法,也是皇上的兵器。莫彦正要向主子汇报,便听宁墨兰的贴身侍女向他传话,“大小姐不见了,娘娘吩咐,请莫二公子赶紧去一趟宁府,一起调查这事!”
这才离开一会儿,怎么就不见了呢?莫彦一惊,“怎么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
侍女摇头,“这些奴婢都不知道,娘娘也没细说,总之莫二公子快去宁国府吧!”
莫彦应声,以最快的速度往宁府而去。
而冷沐真,则经过一团黑暗之后,终于见了阳光。
见到阳光时,周围已经不是京城的光景,而是城外的绿色。
瞧着面前熟悉而又威严的脸,冷沐真不屑一笑,“皇上有意思么?绑了我,刘笙就肯乖乖交出江山?”
周围青山绿水,环境很好但是人烟稀少,皇帝还记得,这里是他年轻时相会情人的地方。
那个情人,就是宁梨。可惜最后成了冷轩的人,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办法挽回宁梨的心。
看到这里的青山绿水,仿佛想起了年轻时简单的生活,皇帝的目光多了一分纯净,“江山大变,事局已定,朕改变不了。只是朕在暗道中,恰巧听见你的分析猜想,朕觉得你很聪明,朕还是很欣赏你!”
冷沐真依旧不屑一笑,“原来皇上也是偷偷摸摸之人!”
皇帝并没有计较,而是一眼望去,将青山绿水尽收眼底,“梨儿与你提过这个地方么?”
冷沐真摇头,“祖母不曾说过,她好像不喜欢这个地方,每每要经过,都会绕道而行!”
“是吗?”皇帝一笑,但笑得有些悲心,“这里是朕与梨儿经常相会的地方,这里有朕与梨儿很多回忆。后来梨儿被冷轩抢走,她是个守妇道的女子,自然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难得他还会为宁梨说好话,不过冷沐真并不动摇,“皇上带臣女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皇帝吸了一口纯净的空气,喜上眉梢,转向冷沐真,像是在宣布一件大喜事,“今晚、在这,朕要与你洞房!”
“什么?!”冷沐真大惊,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