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一口酒含在嘴里,闻言‘噗’一声将酒全吐了出来。
坐于他边上的男人轻巧的侧身,将酒水避了开去,捂着嘴挑眉吃吃的笑,“怎么,难道公子不信么?”
“并非我不信,而是……”莫桑一手把玩着酒杯,动作优雅的将唇角的酒渍擦去,笑的有些意味不明,“太出人意料了些!”他料想不到,将帝都的人迷的七荤八素的人,竟然是个男人!
“哦……”萧晗拖长了音,也不笑了,施施然起身,他本就长的极美,此刻修身而立,眉梢隐隐含着几缕动人风情,偏只含了情,脉脉不语的看着你,让莫桑心弦莫名一铮,只觉得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有些重合起来。
他这才记起眼前这个‘花魁’是姓的萧,看着他眉目有些许云卿和枢念的痕迹,莫桑不由有些心烦意乱,直至捏着酒杯的骨节‘嘎吱’一响,才让他惊的回神。
萧晗瞪大眼盯着他手中的碎瓷片,忽然似笑非笑道,“我这出云楼的东西可真是脆呐。”
莫桑嘴角略略牵起一角,认真的摸着下巴,笑道,“是在下的错。”
他心中有了怀疑,也就越发仔细的观察着这个叫做萧晗的年轻人,眉目间就连藏的隐晦的痕迹也被他一一揪了出来,只觉越看越像,再深看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却又渐渐淡了。
正想进一步试探时,那虚掩的房门被人一把推了开来,长相甚是普通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进来,冲着莫桑先是作了个揖算作招呼,对向萧晗时,嘴角却隐约的抽了抽,“老板,单爷和宁爷回来了。”
莫桑奇异的发觉这个叫做萧晗的男人脸上是不做掩饰的欢喜,那出色的双眼此刻隐隐发着光,几乎是立刻抛下自己冲冲跑出门去。看着随着那人奔跑而翻飞的衣袍,他下意识眯了眼,刚才这人还恨不得将身黏在自己身上,每个动作每个表情,甚是连声音的起伏都是经过控制过的,这种身在欢场的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抓住恩客的心。
那么萧晗所为,便是欢场中的欲擒故纵吗?
他略有些迷惑的盯着自己桌前的酒杯,白瓷上映出一张冷峻的脸,清晰的透着他眼中的种种吃惊,疑惑,怔忪。
楼下的暗卫见这么久没有动静,早已找了上来,瞥见他一人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不禁都大大松了口气,一人凑上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莫桑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不由直起身随着来人走。
途径大厅,他倒是看到东北的那个角落聚着一群人,萧晗永远是那群人中的亮点,不消细找,一眼就能扫见,那样众星拱月出类拔萃的一个人,他微微摇头,心想,这人沦落风尘,可算是毁了。
才有了这个念头,便听到一个娇滴滴略带着委屈的声音嗔道,“单爷您瞧瞧老板,他又抢了碧瑶的身份去见客,这样子下去,碧瑶这个出云楼花魁还要不要做下去了。”然后便是一个无奈的呵斥声及那人巧言的辩解声。
莫桑遥遥看去,也只能瞥见那人得意反驳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是亮亮的,莫名的就让人觉得,就这样看着,再淡漠的心也会开满花。
“公子!”来人又在催他,脸色有些焦急。
他终于是转身离开,耳边听得老鸨奇特的揽客声,心头挥之不去的是陌生的熟悉感。
人是虞柳派来请他回宫的人,这天下,怕除了虞柳,还没有谁有这个胆子敢这样做。
一进了御书房,虞柳就迎了上来,“皇上……”他手里握着一份急件,脸色有些难看。
莫桑摆摆手打断他接下去的话,该知道的早在回宫途中他已听人说的清楚,随手接过虞柳手中的东西,他展开来仔细的扫视下去,渐渐的,那平静的脸上隐约浮现一抹怒意。
“混账东西!”恨恨的将东西拍在桌案上,气的肩膀不停的抖,南昆王太后简直是欺人太甚,竟在信中直言要将念帝的骸骨迁往南昆。虽说他和念帝一直不对盘,可南昆王太后是什么东西,也敢对念帝不敬,对端宥拍板。
“祁阳怕已是落入南昆手中。”虞柳脸色凝重,对于这个南昆王太后,显然他有些吃不消,什么样的女人,才会固执到这种疯狂的地步。
“小小的南昆和祁阳,就敢如此嚣张!”莫桑恨恨一掌拍下,瞬间那桌案便‘哗’一声矮了一大截,桌上的东西乒乒乓乓落了一地,惊得小太监慌忙蹲下去捡。
莫桑越看越觉得可恨,忍不住一脚踢了过去,“滚……”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太监忍着痛慌忙退了出去。
虞柳的脸色发沉,显然也被气的不轻。萧枢念毕竟是端宥朝的皇帝,于他过不去,便是和整个端宥过不去。
如今他们受此大辱,若是不声不响,怕会被全天下的人嘲笑,从此端宥将会颜面无存。只是端宥刚换了皇帝,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若是这时发动战争,怕是只会落得民怨深重的结果。
南昆怕也是看重这一点,才敢如此嚣张吧。
莫桑将牙咬的发狠,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喊,打,打仗吧,将这南蛮小国打的跪地求饶才好,可是如今这个国力,偏偏又不容许他这么干脆。
“据探子回报。”虞柳想了片刻,忽然说道,“南昆境内近日动向频繁,除了与祁阳联系更甚外,还有……西联鬼方的意图。”
“鬼方?”莫桑觉得这两个字分开来他明白的很,只是组合在一起时,他却偏偏不了解了。皱了皱眉,他不悦道,“那是什么?”
虞柳忙从袖中抽出一件什物来,交与莫桑,低声道,“前些日子皇上微服私访去和温茗会合,臣一直没有机会向皇上禀报。”
莫桑打开看了片刻,忽地‘啪’一声合上,冷笑道,“师父怕是想,不让朕知道也无所谓罢。”
“臣不敢!”虞柳飞快的低头,对于莫桑的脾气他摸的很清楚,只是这会却依旧有些发懵,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历经三朝,本该像杜丞相那样抽身离去,可却舍不得这万里江山,舍不得她呆过的地方,舍不得……
毕竟是教了自己多年的老师,莫桑对他的忍耐也比常人要多些,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只看了鬼方的资料后,他便明白虞柳的意思,怕是要联合鬼方与南昆对峙,方法是好,可惜他心里却也有无奈,什么时候,他们端宥,也落到这个地步?明明萧枢念在位的时候,是强大到谁都不敢小觑的时候,难道自己真的比不过他吗?
虞柳不需要多想就大致猜到,他是又不自觉得就跟念帝比较起来,这样的情况是什么时候起有的,他们已经谁都说不清,两人唯一清楚的怕也只是,那
个人的名字,便是直到两人化为一杯黄土都不能忘却。
南昆王太后的公然挑衅事关国体,两人都不敢怠慢。
君臣聚在一起商量着要如何才能将鬼方拉拢过来,直到过了晚膳,才决定将此事交由徐祈烟全权负责,毕竟他一直在礼部任职,这些于他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彼时徐祈烟正在家中用饭,被一道圣旨匆匆召入宫中。南昆王太后派使臣送来的信的内容,他也略有耳闻,心中暗想此次莫桑召自己入宫,怕是和此事有关。
抵达御书房时,他只来得及跪下行礼便被莫桑一把拉起,“舅舅不必如此多礼!”因为云卿的关系,莫桑对徐祈烟一直都很是尊敬,便是叶宁被刺,徐祈烟对他诸多苛责之时他也没有怎么为难过徐祈烟。
此刻看他神情有些困顿,莫桑脸上难得现出些忧色,“舅舅可是身子不适?来人,宣御医……”
徐祈烟慌忙伸手阻拦,口中急道,“臣无事,无事……”
莫桑也不坚持,只款声叮嘱他若是有事定要同自己言说,得到祈烟保证后才持了他的手将他拉到案桌前,“舅舅你看!”
虞柳取了那封密报交与祁阳,沉着脸立在一旁,他同徐祈烟自多年前便有了嫌隙,多年过去谁都迈不过那道坎,彼此相见,都是相看两相厌。
祈烟也不理会虞柳,径直拿起仔细看了,心里的担忧成了真,让他脸色不禁一沉,低声道,“皇上……祁风璃执念太深,怕也只有念帝能够化解!”
“可是他早就尘归了尘土归了土,难道真要朕去刨开那三尺黄土,掘了他的尸骨出来给那个疯女人不成?”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了些,莫桑深深吸了口气,嘴角挤出一抹冷冽的笑,“那个疯子,真要把朕惹恼了,朕亲自领兵前去……”
祈烟与虞柳对视一眼,俱从彼此眼中看出担忧来,桑帝戾气太重,身上杀伐之心至今无人能够软化,也难怪当初的云卿要弃桑帝而选宁帝。
然莫桑最终还是让心情平复了下来,三人聚在一起讨论着出使鬼方联击南昆的计划,直到总管太监担心他们再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住,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请三人用饭,莫桑才挥挥手,放了另两人出了御书房。
只是他却吃不下饭,吩咐了人不许打扰,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御书房,再出来之时,已是第二天早朝之时。
端宥派人出使鬼方之事是秘密进行的,除了当初谋事的三人,几乎无人知晓。
而帝都的百姓像是根本不知他们曾经尊崇的念帝会被人如此惦念,依旧活的有滋有味,该劳作的劳作,该逍遥的逍遥。
莫桑自从亲自去过一趟出云楼后,对于手底下密报某某大臣又去了出云楼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惹的那些人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几乎是在出云楼夜夜笙歌。
萧晗喜静,因此出云楼在一定时辰后亦是静了下来,这日他兴致正浓来,拉扯着叶宁要切磋棋艺,叶宁却不甚乐意,只因萧晗其他方面确实比常人强,可那棋艺……实在是惨不忍睹,偏他棋品好的很,输便是输,赢就是赢,不肯让人放水,也固执的很,不肯就此放弃,若是被他缠上,唯一的结果便是下个一天一夜也不会停歇。
所以看到萧晗抱着棋盘过来,叶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