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妹妹,并没有说话,她只好微抬了眉,“你要说什么?”
“姐姐对那个六皇子,倒是看的重。”云莲站在那里,眼中忽然起了一股傲慢和偏执,“姐姐答应过死去的母妃,说要照顾好我,只是好像,一个外人,都要来的比我重要。”
“你不是已经有一个能照顾你的人吗?”云卿好笑的看她,“既然我已不再被需要,自然要找需要我的人。”
云莲冷笑,“纪云卿,你是恨我的对不对?”
云卿讶异的眨眼,朝她走近一步,“你是我妹妹啊!”忽然间,很是突兀的,她冷笑了一声,“这句话似乎该反一反,纪云莲,你恨我做什么?”
“我一条手臂因你而废,我本该快乐的童年为教养你而浪费,我该拥有的因你而离我远去,你当真有这么恨我?为什么?”
云莲被她的气势一激,一瞬间有些惊慌,她后退一步,忍不住嗤笑,“说什么错过了的话说这么好听,姐姐不觉得乍眼看去枢念和倚琛很像,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啊……”
云卿微怔了怔,既而嗤笑,“像又如何?不像又怎样?”
“听姐姐还说什么错过的话,我看你明明就是对倚琛余情未了,拿枢念当替身,你……”云莲越说越激动,冷不防,被一巴掌狠狠扇了下。
“你!”她愤恨的看着云卿,背脊挺的直直的。
“不过是我闲着无聊养的小东西,何来余情未了之说?”云卿沉声笑罢,眼中已多了狠色,“一旦没了用处,我这里,怎么还容得下。”
脑海中猛地掠过枢念和云莲在一块时的笑脸,她这一句说的极寒,惊的云莲忍不住后退一步,紧紧捂住了嘴。
“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妹妹。”云卿看着她嗤笑,说的轻描淡写,“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留你在这世上,也不是不可以。”
云莲脸上闪过惧怕,“怪不得母妃让我离你远些,说你心思重,果然,果然……”她连道几个果然,猛地拉开了门逃了出去,独留下云卿一人,眼中所有的笑意都慢慢褪尽,再没了先前的气势,怎么可以这样,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怎么可以这样……
窗外的艳阳高照,却让人无端心生凉意。
枢念顺着窗户边上的墙根,慢慢滑坐下去。
地上还有夏末的余热蒸腾,然而云卿的那番话,却让那热消散,只余心间的一片寒冷。
只是替身!
只是她闲着无聊时养的小东西!
一旦没了用处,便容不下!
果然母妃教的没有错,谁都不能相信,手上猛地使力,小心握在掌心的葛根还有些生嫩,因他发狠捏着,被挤出些汁液来,涩涩的,那味道像是在他舌尖跳着舞,透着苦味。
到这一刻,他才将那个道理深刻在心,这个世上,所有都是虚的,只有不断强大才是真的。
那一个可怕嗜血的皇宫教给他的只有虚伪,唯一对他露出笑容,温柔相待的人,最终的想法也只是
当他是一个解闷的玩意。
片刻前,那人软语相待,担忧轻嗔似乎还在耳边,可眨眼功夫,那个人对他的好明明历历在目,他却只感觉像是母后死后每一年一个人过的生日,他吃着已经冷掉了的芙蓉糕,那变了质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去,抵达心底,也只有无边的苦涩委屈齐齐渗进去。
纪云卿……
他猛地站起,没命似的往外冲去。
连衣正端着一盆清水过来,没防备他突然冲出来,猝不及防间,‘咣当’声中,他被那水兜头淋了个透湿,连衣惊了惊,忙拉住他,用手绢替他擦着,“六皇子您怎么样,奴婢不知道您……”
枢念狠狠扫开她的手,眼泛着圈红丝,跑了开去。
连衣怔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了?
她俯身想将打翻了的水盆收拾下,意外的发觉了一小截被削的干净的葛根,疑惑的皱了眉,她小心的捡了起来,“这不是野葛根吗?”云卿时常应酬在外,难免会喝醉酒,她便寻了些医书来看过,连衣在旁伺候,故也清楚葛根的功效。
从中医性味归经来看,葛根性甘、辛、凉,归脾、胃经。既能醒酒,又能缓治风寒。
连衣犹豫不决的往枢念跑远的方向看去一眼,想来该是枢念费心寻来的,只不知他为何这般古怪的跑走?她眼中讶异顿起,一抬头,便已见着云卿站在门口。
“郡主!”她笑着迎上去,摊开手,露出了掌心里的那截葛根,“六皇子找的呢,可真是有心了,也难为郡主对他这般好。”
云卿一时怔在那里,眉心微微蹙起,心头闪过一阵恍惚。
连衣笑着上前,目光扫过先前枢念蹲过的地方,不由惊叫了出声,“郡主,想不到这里竟长了野葛,难怪六皇子一早便在这里挖了,他……”
她的话还未说完,手中的葛根就被云卿劈手夺过,手中的葛根透着股沁凉,云卿本已冷透的心稍暖,眉间也带了点笑意,这个世上,毕竟还是有个人,会想要待她好,不管她是不是北至王的女儿。
她想起那个时候枢念眼中的笑意,那沾满了泥土的双手……原来他眼中的灿烂,不是因为云莲而是因为她。
“是他让你送过来的?”欣喜的拿在手里把玩,她头也不抬,便往屋子里走。
连衣在她身后摇摇头,“奴婢不知,六皇子似乎……”她费力的想着,才从嘴里吐出一个词来,“并不开心!”
云卿的脚步一顿,连衣忙又补充说道,“奴婢看六皇子红着眼跑出去,似乎,似乎哭过……”
“还不快去找!”心头莫名的闪过慌张,云卿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从没乱过的心,跳的毫无规律可循。她忽然想起刚才对云莲说的气话,枢念是不是……
从没见过云卿这个模样,连衣也慌了神,忙对着她福身,唤过水阁里的其他人,忙着在宫里找起人来。
云卿脸色有些苍白,她放不下心,朝着枢念往日常去的地方寻去,只是人还未出水阁,就已经被栖眉殿的人拦住了。
那人在她面前直挺挺跪下,磕头磕的用力,额上渗出血来,“郡主救救娘娘,求郡主救救我家娘娘!”
云卿当真是惊了惊,眉妃进宫虽是背负了要振兴徐家的任务而来,可她心中所爱另有他人,因此在宫里也并非像其他妃嫔那样费尽心机争宠,人也向来低调的很,只用身子虚弱不适将一些宫宴什么的都推脱了过去,她在宫里从未有过事端,这一次……
不敢再想,她越过了那人,朝着栖眉殿匆匆走去。
栖眉殿里极是安静,从她的人进了殿,那门就被人小心的关了上。她心头闪过疑惑,疾步进了眉妃的寝居,却根本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她要退出去时,一把长剑已经架在她脖子上,刀身冰冷,压在她颈间,一动便会划拉出血痕。
“你是谁?大胆,知不知道只要我叫一声,你就会……”她口中怒斥还未完全出口,耳边熟悉的轻笑就已传来。
“你倒是可以试试,是你出声快还是他手上的剑快。”眉妃一袭桃红宫装,俏丽的倚着门笑,“好了,你别再吓她了,我这位表妹,可是很记仇的。”
云卿眉梢稍挑,口气已是冷了下来,“原来是故人,你们要叙旧就叙旧,恕我不奉陪了。”她心中记挂枢念,只想尽快找到他解释清楚。
然而那把剑还是不动,那个隐在暗处的男人喉结动了动,哑声道,“云卿,帮帮我们。”
眉妃浅笑盈盈,倚门的身子慢慢滑落,朝她跪了下来,“云卿……”千言万语,也唯有眼中的哀求最真。“我只是想要幸福,眉妃这个身份给不了我,皇上给不了我,就算母仪天下了又如何,我的幸福,只有他能给。”
云卿心头一怒,“大胆,你身为皇妃,如何能跟一个江湖人远走高飞,你可顾忌过徐家满门?”
“只要你肯帮我,云卿,只要你肯!”眉妃眼中渗出泪来,“皇上一死,我并无子嗣,只有陪葬皇陵这一条路,可若是我死,方琼他也不会独活,我不能……”
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地面,在寂静的宫殿,尤为刺耳,那个隐在暗处的男人终于也跪了下来,高大魁梧,一脸宽厚,也不见得多英俊多有翩翩风姿。
“是,他很普通,还是个江湖上三流的剑客,可是云卿,我这辈子就只认定了他一个人。”眉妃将头靠在那个人身上,低低的笑,“先前爹用徐家相逼,我不得已入宫,可这么多年,也够了,我,我……”
云卿慢慢闭上了眼,手不知因为什么而抖个不停,“他潜入宫里,有多久了?”
眉妃脸色微变,方琼抓着她的手紧了紧,抬头道,“祁阳质子晚宴那会,是祁烟带我入的宫。”
“你就不怕?”云卿冷笑着俯身看他,手一指眉妃,面无表情,“她是别人的女人,已经不再干净,你们男人对这个,不是很看重么?江湖人都想要求个扬名立万,如果你带她走,就要隐姓埋名一辈子,你可受得住籍籍无名?她锦衣玉食惯了,你认为你有本事保她一生安康,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