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事不单行九三

祸事不单行九三

“自四月以来,各地时疫相继发生,告急奏折雪片般飞到京师。”太康帝背着手,阴沉的脸色有种特别的肃穆:“个个伸手向朕要银子,可眼下的情况诸位也该清楚,银库已经搬空,时疫又不能不治。各位爱卿,有何良策?”

没有人吭声,沉默着,呼吸声在偌大的御书房里此起彼伏,让人莫名的心慌。

太康帝扫视着几位阁老和辅政王爷,神情越来越冷厉,越来越阴沉,蕴酿许久的情绪眼见就要暴发出来。

南宫宸站了起来:“父皇,儿臣倒有个不成器的法子……”

“说!”太康帝喜出望膈外

“呃,”南宫宸略略踌躇:“这法子有失公允,且推行起来不太光明正大……”

“不要紧,”太康帝大手一挥,道:“法子公不公允用先且不论,说出来大家参详一下。朕召你们来,本就是为集思广益,开拓言路的嘛。”

南宫宸清了清喉咙,道:“其实,儿臣的法子很简单,就是劫富济贫。政”

“劫富济贫?”太康帝愣住。

和磊眼睛一亮,忍不住问:“燕王此法,可也是有感而发?”

“和侍郎莫非也早有意效仿,苦于不好付诸行动?”南宫宸反问。

“嘿嘿~”和磊与他相视,会心一笑:“此女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有点意思。”

他掌着户部,管天下财政,任何与银子有关的事都极其敏感,如此大手笔的动作,怎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两位能不能不打哑谜?”赵王微有不悦,不喜欢两人展现的默契。

这两人眉来眼去,当他是死的不成?

“两位所指,可是杜太医的千金,杜家二小姐?”首辅吏部尚书郁雪窗也忍不住了,插了一句家有仙园。

“郁阁老也知道杜二小姐?”和磊讶然。

“自临安时疫暴发之日起,杜二小姐义捐百万药材,东西两城搭粥棚施粥近月余,且亲自坐堂,为百姓免费出诊……义举不胜枚举,临安城里不知道杜二小姐之名的鲜矣!”郁雪窗捋着颌下白须,说起杜蘅之事,竟是如数家珍。

“说了半天,是她?”赵王南宫庭有些坐不住了:“这位杜二小姐,本王倒也略知一二。的确生就一副好胆略,好气魄。可惜,是个女流之辈。”

秋狩围场,她步步筹谋,将杜荭逼上死路,竟是毫不手软!

想着她收留初七,在自己婉转表明暂时无法让初七认祖归宗之初,还恐她挟恩以报。孰料,她竟一刀斩断来往,毫不拖泥带水!

年前送节礼,听说她连恭亲王府,陈国公府和忠勇伯府都送了,偏偏自个这里一点表示都没有,全当没这个人了!

人啊,就是矛盾。

她若是挟恩以报,借机巴上他不放他会心生厌恶;可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人,完全不将他当一回事,又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他可是皇后的嫡长子,储君的不二人选,她就这么有把握,这辈子都不会有求于他?

难怪俗语有云,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果然有道理啊!

“朕要你们来,是谈筹措赈灾资金,可不是替别人歌功讼德来的。”太康帝皱眉,隐隐不喜。

“儿臣这法子,就是源自杜二小姐。”南宫宸含着笑,眉梢眼角透着自己也不曾察觉的轻松。恐太康帝不清楚,遂把她自制防疫丸,在南北二城高价出售,却将所募银两购买药材和米粮,在东西二城免费施粥赠药,活人无数的事迹,详细说了一遍。

和磊难掩欣赏之意,补充道:“纵然有心,凭一己之力,任你富可敌国,又能救得几人?二小姐此举,却是集众人之财,力挽狂澜。却又让人心甘情愿,毫无怨言,让人钦佩。”

办法虽然简单,操作起来也并不困难,难得是这份胸襟和气度!

视钱财如粪土,这句话说起来容易,然而真正上千万的财产到了袋子里却不贪不恋的,却是百万中也难挑一个!

要知道,她一颗药丸卖价高达二两,鹤年堂四家分铺,每天售出的药丸少说也有几十万。粗略一算,这月余她过手的银两就几近千万两!

她却眉头都不皱一下,转手就散了出去!

太康帝贵为一国之君,和磊掌户部银库,尚且为数百万银两而纠结,权衡,举棋不定!

世上须眉千千万,又有几人有此女之气魄?

太康帝默然半晌,道:“舞阳县主之功,朕知道了。眼下最要紧的是筹款,封赏之事等疫情过后再谈也不迟。”

国家不同于个人,杜蘅可以高价卖药,筹集资金再去救济穷人,朝廷却不能如此行事,更不能写在圣旨上,堂而皇之地召告天下。

若形成公文正式下发,不仅为后世史学家垢病,更易为贪官污吏钻了空子,大敛不义之财开方便之门。

太康帝担忧的,和磊自然明白。

这些日子,他反复琢磨的也是筹款之事,轻咳一声,道:“不能照搬,却可以效仿其精髓降临在电影世界。既是劫富济贫,首要便要分清谁是富者。把目标确定了,下一步才好制定计划。”

“若论首富,谁有户部钱多?可惜国库已经空虚,想劫也劫不了了。”魏王打个哈哈,扔出一句废话。

“户部银钱,半出江南。”郁阁老摸着胡须,摇头晃脑道:“江南自古是鱼米之乡,富商巨贾多如天上繁星。可是,朝廷若要他们出资,总得有个名目。否则,与强盗何异?”

“强迫他们出资,当然不行。”南宫宸对此也早有考量,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嘲讽地笑:“得投其所好,让他自动自发的,积极主动地求着出资,才是上策。”

赵王冷笑一声:“三弟既然这么说,想必已是成竹在胸了?”

南宫宸淡淡道:“不敢说成竹在胸,只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提出来供父皇参考而已。”

“说来听听。”太康帝也很好奇。

“商人重利,是以,想让商人积极参与,主动捐资,首先必须让他有利可图……”

赵王哧一地声笑:“商人最是奸狡,无利不起早,既是捐钱,摆明了是吃亏的事,哪来的利可图?三弟当他们全是傻子么?”

“不然!”和磊摇头:“所谓利,未必只指银钱。商人有的是钱,缺的是地位和身份。如果朝廷许诺些好处,自然有人心甘情愿站出来捐资。”

他说得极含蓄,陶立民是个直性子,成天与军人打交道,说话不免直接:“侍郎此提议,可是要朝廷公开卖官鬻爵?”

“万万不可!”赵王勃然变色:“如此一来,朝廷颜面何存,纲纪何在?”

太康帝眉心微微一跳,却强忍了没有说话。

南宫宸挑眉:“有何不可?”

和磊心平气和,笑眯眯地道:“陶阁老言重了!不过是许以虚衔,并不是实权授官,哪有卖官鬻爵这么严重?再说,这不是在商量吗?各位若有更好的法子,不妨提出来共商。”

此言一出,众人哑口无言。

不同意卖官,可以啊,拿出更好的法子来筹银,我不拦你。

和磊扫了众人一圈,很满意这软刀子挥出去的效果,微笑道:“他们要的,只是地位提升,并非一定手握实权。咱们便投其所好,凡捐资万两以上,许以旌表;捐资十万者,祖上加封,捐资百万者,则可允为士族。”

所谓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由商贾之家一下子挤身士族之林,成为人上之人,荫及子孙万代,还怕没有人挤破头来捐钱?

礼部尚书叶夕一跳三尺高,直斥:“荒唐!士庶有别,岂可因区区阿赌之物而混淆?这样做,置天下士族颜面于何地?倘若天下士族群起而攻之,汝敢当责任否?”

他是清流出身,又掌着礼部,自然无法容忍此等大违礼法教义之事。

南宫宸冷笑道:“和侍郎所提之议,既不涉官职,又不是爵位,只是个虚衔,没有封地又不领俸禄,无损朝廷丝毫利益,又能救百姓于水火,何乐不为?士庶之分,虽然要紧,然再要紧能比得过人命?且,庶人建功立业,受朝廷封荫,赐士族出身的先例,古来有之,举不胜举!叶阁老何以反应如此激烈?”

“建不世功绩受皇上封荫与花钱买个出身,岂可相提并论?”叶夕怒道:“燕王殿下才是是非不清,混淆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