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还不等宁森月回应,反倒是青筠青莜一脸不敢置信瞪着云姝道:“你,你,你与老鸨是旧相识?”若非一早知晓云姝是女儿家的身份,她们还真是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装扮起男子来熟稔的云姝会是一个女子。
宁森月似是洞察一切般轻笑道:“想必云姝并不仅仅是与老鸨相识那般简单吧。”
如若仅仅是相识,她何以能够以命令的口吻吩咐老鸨上去准备上等包厢,更重要的是,她未给一张银票。
这青楼老鸨哪一个不是见钱眼开的主,即便云姝常来这等烟花之地游荡,也只有手头上揣着银票才能够吩咐老鸨做事吧。
“何以见得?”云姝笑问道。果真如她所料,宁森月并非一般女子,她睿智聪颖,心思更是与旁人相差甚远。
“她不过是一青楼老鸨,你未曾塞给她银票,何以能够让她如此乖乖的为你准备上等厢房?况且,瞧着你与她说话的态度,倒不像是常来的客人一般简单,倒像是……”她欲言又止,似是顾虑着什么。
云姝赞赏一笑,而后便‘啪’的一声合上折扇,“宁月公子果真是冰雪聪明。”更甚者是,谨慎稳妥。
正当四人心思各异之时,老鸨带着一脸谄媚笑意,扭着丰|臀款款走来,笑着道:“四位客官,这上等的厢房可都为您准备好了,是否让妈妈我带着你们前去?”
宁森月点头,云姝也是赞成一笑。
老鸨接到命令,便屁颠屁颠的领着四人一同上了铺着红地毯的木梯。
随着老鸨来至一间算不上大,却摆设得极为温馨的厢房,乍一瞧着,约莫有着大户人家的闺中风格。
散发着氤氲香雾的紫金香炉,壁上悬挂着一幅幅丹青,糊着明纸的精致窗格,绣着绕枝寒梅的绯红屏风,以及那悬挂于梁柱之上的鸳鸯灯盏。
处处透着书香气息,令人难以想象,那透着奢靡糜烂的烟花之地会存在着如此充满闺阁气息的厢房。
不过这一瞧着,倒是令宁森月更能够肯定心中那令人惊愕的猜测。
云姝款款落座于黑丝楠木所雕刻而成的茶桌前的楠木圆凳上,提着镂空碎花茶壶,拿过一旁同款镂空碎花瓷杯,一一摆放好四个茶杯,缓缓沏上早已烹好的云雾绿茶。
“别干瞧着,来喝杯茶润润口吧。”云姝倒是未有半分不适,像是自个儿家中一般,极为自在的沏茶。
宁森月不过微微一滞,随后反应过来,她来至云姝身侧,拿着镂空碎花茶杯,放置唇边轻抿一口,敷衍笑道:“好茶好茶。”
她本就非会品茶之人,但凡是喝茶,她都离不开说‘好茶’二字。
青莜也是见识了宁森月不懂茶道的一面,倒是未曾戳破。
宁森月打量着这四周的环境,再笑着打量着云姝本人,最终道:“这地方该不会是云姝你的大本营吧?”
此言一出,便见云姝嘴角笑意一僵,狐疑瞥了她一眼道:“什么大本营?”
想她阅尽诗书典
籍,竟是从未见识过‘大本营’三字……
宁森月也是随之一怔,而后便尴尬一笑解释道:“我是说,你每一次来佳人苑都是到的这间包厢?”
瞧着其中的布置,便知主人品味极佳,该是出身门第的闺秀,再者,瞧着云姝进入包厢,那随意自然的姿态,以及那沏茶之时娴熟的手法,便可知,她时常来这包厢。
因此,宁森月这才斗胆猜测,这包厢的主人该是云姝无疑。
云姝赞叹一笑:“是。”将茶壶放置在茶盘上,轻握着镂空碎花茶杯,轻抿一口才道:“平日里都是我一人来此,无趣的紧,今日得宁月公子一起陪同,可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宁森月不以为意,莞尔笑道:“云姝姑娘年少有为,巾帼枭雄堪比男儿,实在是让人佩服。”
像是刹那间洞察一切一般,宁森月朝着她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倒是青筠青莜一阵不明所以,倒是青筠多半有些明了,只是不敢轻易断定。
“宁月公子谬赞了,不过是闲来无事,玩玩罢了。”云姝微仰着面,嘴上说着谬赞,心下也是多半有些自豪。
“一事我倒是不明,今日云姝姑娘不过是瞧着我的背影为何便能够断定我是宁月?”更何况,此次她还是女扮男装,按常理而言,莫说是瞧着背影,就算是瞧着正面,也难以猜测出她就是宁月。
云姝微昂着头,眉宇间透着一股自豪之感,“宁月公子身材纤细修长,穿着一袭男装,当时我一眼便觉着怪异,也就多留意几分,不想宁月公子竟就是当初的宁月姑娘。”
再者,她出府游玩也时常扮过男装,对此经验甚足。
闻言,宁森月也是一阵狐疑,托着下颌,凝着她许久后才收回目光,眼睑微垂,掩饰着眸底一闪而过的惊叹。
倒是不想这被礼教束缚的封建社会,也能够见到这等女子,这云姝该不会也是和她一样从现代穿来的吧?
不对——若她真是从现代而来,没道理她刚刚说到大本营的时候一脸疑惑,那下意识的反应绝不会是装出来的。
真相只有一个,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正当宁森月思忖之际,一道尖锐中伴着惊恐的女声划破天际,直充斥着人的耳际。
宁森月登时便是一震,猛地起身,一脸警惕瞧着云姝,询问道:“到底是发生何事?”
那声音尖锐中伴随着凄厉与惊惧,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云姝亦是满脸警惕,忙从圆凳上起身,下一秒,她赶紧朝着厢房外唤道:“红衣,发生何事?”
‘佳人苑’自己也是时常关顾,可从未有过如此荒唐之事。
红衣,正是云姝命人安排着守护在厢房外的侍女,通常情况下由她亲自调遣。
红衣闻言,径直便推门而入,行至云姝身前,福了福身道:“回禀云公子,红衣也不知发生何事。”她一直都守护在厢房外,自是不知那声音来源何处,又是因何发
出。
云姝闻言,不由轻蹙着眉头,带着宁森月等人便离开厢房,一路上询问着惊慌失措的歌姬舞姬,来至那惊恐声的发源处。
宁森月也是尾随着她赶来,映入眼帘是那红檀香木所镌刻的门扉,窗格半掩,约莫从房内传来一阵女子抽泣声,叫人不免心生怜惜。
云姝也是顾不得其他,当即便一脚踹开了那紧闭的红檀香木门扉,那惊人的架势,愣是叫青筠青莜半晌也缓不过神来,若是不知云姝的身份还好,可如今正是因着知道了云姝女子的身份,这才惊愕不已。
宁森月依旧尾随着云姝走入房内。
糜烂的气息弥漫着整座豪奢的厢房中,伴随着一阵阵女子的抽泣声传入耳畔,宁森月与云姝对视一眼,而后便快速越过屏风,站定后眼前一幕着实令二人大吃一惊。
绣着鸳鸯戏水双面红屏后,俨然蹲着一身着绯色丝质绸缎的女子,她蹲在地上,埋首于双膝之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从声音便可知,她此刻心中惶恐与无措。
而她不远处,赫然躺着一肥头大耳的男子,他双瞳圆睁,俨然一副死不瞑目,喉管上插着一支女子所簪的步摇,那摇晃的挂坠此刻晕染鲜血,叫人触目惊心。
事实似乎已经很是明了。
那蹲在地上抽泣的女子一时间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漫天的谩骂席卷而来,倒是云姝不动声色,轻迈着莲步上前,来至那女子身前半蹲下,轻声道:“姑娘你先起身。”
那女子先是一滞,半晌过后才缓缓抬头,映入瞳孔是云姝那温如尔雅的面容,以及擒着一抹笑意的红唇。
“多,多谢公子。”那女子结巴着道。
宁森月赶紧冲着门外的妓|女们询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群妓|女纷纷朝着蹲在地上的绯衣女子投去愤恨的目光,其中一人上前直指着那绯衣女子,破口大骂道:“客官,事实已经十分明了,这房中只有牡丹与这死去的客官,那客官喉管上插着的也是牡丹平日里所带的流苏紫金步摇,此人定是牡丹下的杀手。”
也是,人证物证皆在,也难怪这些个人都会认为是牡丹所下的毒手。
可牡丹本人却并不认同,她高声惊呼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他从窗格逃出去了,此事与我无关呐。”
随即,宁森月又朝着那半掩的窗格投去视线。
款款来至窗格前,映入眼帘是一染着灰尘的脚印,脚印新鲜,想来之前确实是有人经过窗格来此。
而后,趁着喧闹的场面,宁森月又来至窗格外的走廊上,试图借以脚印寻找贼人所离去的方向。
只是令人失望却是,那脚印竟是从窗格落下后便再无半分遗迹可寻。
难道是凶手故意抹掉了脚印?
不。
作案期间,牡丹应当是从始至终便目击着这一切,那凶手绝不可能有时间再返回抹掉地上的脚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