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森月闻言,颔首一笑,言行举止皆是透着雍容优雅,“若是小女子不曾记错,景王世子似是时不时出入道光寺,小女子曾问过夫君,得知夫君出入道光寺是为看望父王,既是夫君能与父王时不时叙旧,小女子身为夫君的发妻,现下想代替夫君问候一下父王是否康健,不知大师能否成全?”
她特意搬出景云晟发妻的身份,以及景云晟时常出入道光寺之事。
斩缘大师面露尴尬之色,他微垂下眼睑,眼中掠过一道羞赧,他怎忘了现下还有一景王世子妃在场,她乃是景王爷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儿媳妇不远千里前来探望岳父,实属常事。
一时间,斩缘大师亦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拒绝,便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可若是应下,又显得有违佛寺规矩。
宁森月微抬眼帘,轻瞟了一眼静默不语的斩缘大师,红唇轻扬,清婉中透着一丝清冽的女声从唇瓣间溢出,“小女子知晓大师的为难之处,毕竟佛门中人不可与世俗之人再有联络,可既然当初夫君都能有此特权,小女子身为夫君的发妻,本该平等相待,还请大师成全小女子一片孝心。”
她言辞恳求,可过程中只字不提起穆雪柔。
斩缘大师轻拧着俊秀的眉,深深凝视着宁森月半晌,随后才道:“贫僧不可因你片面之词便笃定你定是景王的儿媳,云升景王世子妃,若是女施主能拿出证据证实自己的身份,贫僧定然亲自安排女施主与景王相见。”
若是宁森月当真是确切无疑的景王世子妃,他便是告知景王的身份也不算是违背佛门规矩,毕竟当初景王世子可是亲自得方丈金口,能自由进出道光寺中,与景王叙父子之情。
言罢,却见宁森月面露为难之色。
她微垂着眼睑,蹙眉深思。
她该如何证实自己景王世子妃的身份?
这个时代既无网络通讯工具,又无手机电话等与人联系之物,她自是无法与景云晟取得联系,以证实自己的身份。
而穆雪柔,虽是与她相识,可以宁森月对她的了解,她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出面证实她的身份。
一时间,她还真找不到任何证据充分证实自己的身份。
斩缘大师见宁森月沉吟半晌不语,一时间心下不禁生出几分猜疑,凝视着宁森月的眸子黝黑深邃。
宁森月有所察觉,头顶传来一道灼热的眸光,她猜度着多半是斩缘大师现下已对她起疑,若是自己此刻无法拿出有力的证据或是证人,只怕会遭到斩缘大师对自己的猜忌。
宁森月不知觉抬手,摩挲着耳垂的玉坠,晶莹剔透的坠珠摩擦着指腹,一股凉意由心而生,侵蚀着她已是不堪一击的冷静。
她寻不到人证,那彰显着皇室宗亲身份之物是否能证实她皇室中人的身份?
思及此,宁森月不禁指腹上移,摩挲着发髻间一根金簪,金簪由镏金以极为精细的手法打制而成,金簪通体呈现着凤凰展翅的图案,凤凰的眼睛由翡
翠玉珠点缀,尖细纤长的嘴部雕着一颗夜明珠。
这当是宁森月身上现如今唯一贵重的首饰。
宁森月抬眸定定看着斩缘大师,眸底闪烁着熠熠光辉,她道:“若是我真能拿出证据证实我的身份,斩缘大师是否便能如我所愿,安排我与景王会面?”
斩缘大师眸光微闪,紧接着斩钉截铁道:“若是施主当真能证实自己便是景王世子妃,景王世子的结发妻子,贫僧便当是成就一件善事,安排施主与景王会面。”
此言一出,宁森月才稍稍松了口气,她毅然决然握着发髻上的风簪,眼角余光轻瞟了一眼一旁神色诡异的穆雪柔,嘴角微微上扬,她稍一使力,便拔出发髻间风簪。
紧随着风簪的抽离,失去束缚的三千墨发如水泻一般,于半空中微微荡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紧接着,极为柔顺披在肩上。
宁森月将风簪交由杨斩缘大师之手,正色道:“此簪由官银打造,我记着凤凰尾部的翎羽上雕刻着景王府的标志,不知这一物证是否能得斩缘大师满意。”
斩缘大师闻言,接过风簪后便握在掌心把弄着,果不其然,如宁森月所言,凤凰翎羽上雕刻着‘景’字,这正是景王府官银的标志,虽说未必拥有景王府私银之人,便是景王世子妃,亦有可能是王府下人,可敢将王府库房的金子打造成风簪,还如此招摇戴在发髻上,这显然并非下人所为。
斩缘大师将风簪放置掌心把弄许久,在此过程中,一双眸子始终是微眯着,透着令旁人道不明的眸光。
将近半晌,才见斩缘大师沉着声线,缓缓开口,“贫僧信女施主,既然女施主与景世子乃是结发夫妻,此次,贫僧就当是破例行这一回善事。”
宁森月深知佛门有着佛门的规矩,红尘之人一旦遁入空门,是不得与凡俗之人有任何牵扯,哪怕是至亲。
她虽不知景云晟是如此取得方丈信任,能时常出入道光寺与景王会面,若换做是寻常人,是万万不可与佛门修行的亲人相见。
现下,斩缘大师能因她是景云晟的发妻便安排她与景王爷相见,亦是实属难得。
宁森月轻抿薄唇,潋滟清眸流露着盈盈笑意,许是连她也未曾察觉,她轻抿的红唇,唇角已是不禁微微上扬。
穆雪柔瞧着这一幕,心下早已是怒火中烧,藏于水袖下的柔荑紧握成拳,嵌入皮肉的指甲彰显着此刻被她极力压抑着的怒火。
她强扯出一抹轻笑,眼帘未抬,盈盈水眸已是不复先前愠怒,她瞧着斩缘大师,笑着道:“斩缘大师,不知大师能否让雪柔陪同?”尽管知晓希望极为渺茫,尽管她深知若是斩缘大师不应允,自己便是自取其辱,可穆雪柔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意,她爱惨了那叫做景云晟的男子,那曾陪同着她度过数千光阴的男子。
斩缘大师依旧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他伸出一掌,五指并拢,指尖置于下颌,微低着头,“贫僧恐让女施主失望,若非宁施主与景世子乃是结发夫妻,贫僧也断然不会违背佛门祖制,安排宁施主
与景王相见。”
他确实无任何偏颇之意,之所以安排宁森月与景王相见,不过是因着她景王世子妃的身份。
穆雪柔心下极为不甘,可事已至此,她断然不会因着此事而卑躬屈膝乞求于人,她穆雪柔一向有着自己的骄傲与自尊。
“既是如此,雪柔此次便叨扰大师了,雪柔先行告退。”她虽扬唇笑着,可谁也能瞧见她惨白的面色。
宁森月面上无任何异样,可心下却是惬意不已,穆雪柔几次三番与她作对,此刻瞧见穆雪柔备受打击的模样,宁森月顿觉消了不少气焰。
“不知斩缘大师打算何时安排小女子与景王相见?”红唇轻扬,七分清婉三分清冽的声音从红唇溢出,不知是有意无意,宁森月说着,特意瞟了一眼身侧的穆雪柔,见她轻咬着红唇,神色阴翳,顿时觉着十分解气。
斩缘大师显然未曾留意二人微妙的氛围,他轻笑一声,道:“贫僧现下先送穆施主回禅院。”
宁森月略微沉吟,眉宇轻蹙着,若是叫斩缘大师护送穆雪柔回禅院,这一路上,还不知穆雪柔这心机婊是否会借机向斩缘大师探口风,若是斩缘大师一时间说漏了口,将自己身上剧毒未解之事道出,不知穆雪柔还会生出什么歪心思……
宁森月虽并不俱她,却不愿在这般多事之秋还得抽出时间与穆雪柔周旋。
眼角余光撇向一旁见底的瓷碗,黑浓令人作呕的药汁已被宁森月饮入腹中。
宁森月扬唇一笑,似是极其随意般,将瓷碗放入食盒中,她背对着穆雪柔,背脊遮挡着穆雪柔望向斩缘大师的视线,她眼睑轻抬,微仰着头凝视着高她将近一头的斩缘大师,眸光微闪,意味深长道:“斩缘大师,这两日来劳烦你为我送来早膳、午膳还有晚膳,素面十分美味,这补汤虽是由素食草药熬制而成,却也效果极佳,这几日用过补汤后,我顿时觉得神采奕奕许多。”
她特意将‘补汤’二字咬得极重,潋滟清眸将斩缘大师眼中的诧异收入眼底,她微眨着美眸,言下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斩缘大师潜心修佛十余年,心思本就比常年通透许多,俗话说潜心修佛之人拥有着常人所不曾拥有的智慧,斩缘大师自是听出宁森月这一番言辞下的深意。
斩缘大师颔首一笑,心下琢磨着宁森月估计是不愿让旁人知晓自己身中剧毒,虽说不知宁森月为何隐瞒着,可她行事必然有着自己的一番用意。
再者这本是宁森月的私事,即使是宁森月现下不曾提醒他不可宣扬,他亦是会守口如瓶,却不会宣扬此事。
“能得宁施主的赞赏,实属三生有幸。”斩缘大师笑着,将视线落在坐在黄梨花木矮凳上的穆雪柔,他道:“穆施主,贫僧已将事情处理完毕,现下贫僧便可带施主离开此处。”
穆雪柔款款起身,一举一动皆是彰显着柔婉端庄,她莞尔一笑,“雪柔先行谢过大师。”
面上虽是言谢,可心下却已将斩缘大师唾骂数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