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殿的冰已全然化为寒水,有热风一阵袭来,好似一团热火,烤得外殿渐渐被暑热包围。
宫人以最快的速度添了冰,于四周转起转扇。暑热又悄然离去,只剩一片凉意。
所谓人定胜天,差不多就是如此。任凭天气炎热,也会被冰寒拂去。
外殿之上,天师为天、慕容絮为地。这是一个天地之间的战事,究竟是天意不可违、还是人定胜天,只看两人如何交锋了!
初听是慕容絮时,南宫策下意识想到她未曾侍寝一事,难道问题出在这儿?想罢,也问道,“敢问天师,曦修仪有何问题?”
邪然看了慕容絮一眼,好似一头即将捕食的恶狼。天师肃然面色,说得头头是道,“天象表示,曦修仪身上存有戾气,皇上过分与之亲近,才致子嗣不得!”
“亲近?”南宫策错愕一笑,“天师所指,是哪种亲近?”
他难为情地低头,“自然是闺房之事。并不是不许皇上宠幸修仪,只是修仪身上戾气不除,只怕皇上会一直子嗣绵薄!”
在外人看来,慕容絮早在归宁之前,就已经侍寝。归宁之后,更是与皇后各霸皇上,夜夜笙歌!天师自然也不例外,只以为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便如此言之。
只他们二人知晓,第一次侍寝的人,乃是缪灵芝。而后侍寝,她又以各种由头搪塞,他想打一回消耗战,便陪着她玩着,至今还未真正要了她!
所说召幸得多,那倒是正常。可若说闺房之事,他顶多只是想想,从未与她行过!
慕容絮先是一笑,“既有戾气,天师要如何除去?”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依旧侃侃而谈,“庙宇为最干净之所,除戾气,就要请娘娘随臣去一趟静山寺了!”
与静心寺一同,静山寺也是嗣国三大古寺之一。只是离京城甚远,所以为百姓出入之所,其县也是天师的故居之地。
前世便是如此,他要带嫔妃前去静山寺。至于究竟在寺中做什么,可想而知!
竟敢在庙宇行污秽之事,他也真是敬重上苍佛祖了!
四周的冰,由着转扇扇着,点点寒气拂向各个主子。北冥澈的伤,碰不得热、也触不得寒,由此一吹,痛意更是加重。
潇本要带他提前离开,他却以不敢忤逆的由头留下。虽是这样说,眼中却只有慕容絮,隐含的一分担忧之意,叫人察觉不出。
幸而现下诸人的目光都在慕容絮身上,他才没有令人生疑。
似是听出了什么端倪,南宫策笑意之中,多了几分疑色,“离京城之近,便有多家寺庙,何以特意去一趟静山寺?”
天师颔首一笑,“静山寺是佛光汇集最多之地,又是星象最清晰之所,是除去戾气的最佳庙宇。再者,那是臣的故居,臣甚为熟悉,为国效力时,更能尽心尽力些!”
“好一个为国效力!”慕容絮拍手称好,随即不屑的笑意更深,“天师方才说,星象表明一个‘曦’字,不知是哪一个曦?”
似是问到了点上,天师有一刻的微愣,不过很快便搪塞道,“自然是曦修仪的曦!”
向身后的邵涟一个眼神示意,马上由他呈上了笔墨,“还请天师将曦字写下来!”
曦?似是有些为难,先前打听时,只听说她没什么特别,便就没有仔细了解
。现下骤然要他写出‘曦’字,究竟是哪一个曦,还真是难猜了!
看着他左右不定的神色,慕容絮一笑,“天师说天象为曦,连曦字都不会写,可说不过去了!不如本宫提醒一下,‘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因着本宫喜爱牛郎织女的故事,方得此封号!”
她得封号时,除缪灵芝外,没其他嫔妃在场。南宫策吟的那首诗,自然也没有广为流传。至于是哪个曦,若让其他嫔妃写,也不一定猜得出来!
嫔妃尚且不知,他一个外人如何知晓?
可偏偏说了星象是个曦字,这可为难了,若是写错了,该如何解释才好?
经慕容絮“好心的提醒”,占才恍然一笑,挥毫在纸上写了“夕”字,正是七夕的夕。
看罢这字,南宫策忽而哈哈大笑,“看来星象所说,并非朕的曦爱妃!让朕想想,宫中似乎没有夕这字的封号者!”
夕颜乃是短命之花,自然不会用这字做封号。他也真是失算了,竟会被这女子玩弄股掌!
转眸便见慕容絮得意之色,更是撩人心弦。只恨这美人,看得到、吃不到,若是老天有眼,肯给他一个机会,定让她知晓戏耍他的后果!
这也是他痴心妄想了,连南宫策都得不到的美人,哪里有他的一份?
不过天师的反应也快,忙在夕字旁边补了三点,这总是这美人的封号了吧?
却听南宫策又是一笑,“原来是汐美人!”
汐美人?这汐美人又是谁?占的脑子已然混淆,也只能随着他的话,“是,是汐美人,皇上圣明!要除戾气,必要汐美人随臣去一趟静山寺!”
既然名分是正五品美人,想来确是位美人吧!
南宫策也大方,大手一挥道,“去冷宫,传汐美人来物华殿!”
冷宫?!天师心下没底,只见诸人皆是言笑,好似又是一场闹剧!下意识看了惠妃一眼,只见她一脸凝重之色,方知又上了这美人的当!
不会是什么半老徐娘吧?他天生俊美、眼光高傲,可不要跟一个老妇人亲近、同游!
见众人都是笑声不止,虽不大声,但也是满满嘲意。北冥澈心下疑之,遂问于一旁的潇,“这汐美人,是何等人物?”
潇亦是笑然,轻声向他解说,“那是选秀的一个错误。那汐美人其丑无比,却一心想要为皇妃。因着家中有些富裕之财,便买通了选官,直接进了殿选。而后皇兄查出这等恶事,便办了那选官,还封那人做了美人。”
这美人的名分,无非就是一种讽刺。如此作弄女子,是南宫策惯爱的伎俩!潇遂继续道,“至于汐字封号,更是有来历的。夕阳之夕,意为黄昏。人们都将年老色衰者,成为黄昏妇女。皇兄说用夕字形容她,也是抬举了她,便赐了汐字!”
汐字,意为夜间的潮水。不配为黄昏,自然就是夜了!想来也只有夜里,她才不至于吓到她人!
她人都是嘲笑,北冥澈却觉可怜,“相貌如何,并非自身决定,生来便是如此!因着相貌,便得诸人讽刺,实在不该!”
不过须臾,汐美人便恭身而入物华殿。为着不吓到人,她特地蒙了面巾。虽是如此,可眼中的血丝还是难以掩饰。
那血丝并非疲劳所致,而是天生的血色,看似就像蜥蜴、鳄鱼的双眼,透着
点点可怖的杀意!
占大吃一惊,正期盼着她不是汐美人。只见她恭然福身,“臣妾汐美人,给皇上请安!”
南宫策玩味一笑,“平身吧!许久不见美人,没想到美人与天象冲突了,且随天师去一趟静山寺、去去戾气吧!”
抬眸一眼,那穿着褂子的俊美男子,一看便知是天师。
入宫几月,寂寞难耐。又见一位俊美男子,不禁心生爱慕,马上应声道,“臣妾遵旨!”
看出了她眼中的异样之色,占立时一惊,忙推脱道,“既是冷宫妃子,不除戾气也罢,只要皇上不宠幸于她,便好了!”
打从他写错了曦字,南宫策便瞧出了端倪。这算个什么天师,不过江湖骗子!
他也没想揭穿,只兴致勃勃道,“戾气还是要除的,就麻烦天师一回吧!来人,送天师和汐美人出京,前往静山寺,非诏不得回来!”
没等天师说话,便有人上来,强行将他拖走。想来都瞧出了什么端倪,才敢对天师不敬。
落定,南宫策才视一眼惠妃,眼中略有不悦之色。摒退了不相干的人,才微怒道,“朕记得这占天师,是惠妃推荐的人吧!”
说着,将天师的药丸交给小聪子,“让太医验一验这是什么药!”
惠妃惊然失色,忙起身而跪,“臣妾有罪!”
此时的物华殿,只留了德妃与慕容絮,宫人亦是退去了一大半。偌大的外殿,一下陷入一段平静之中,好似天地都静止了一般!
怒凝了她半晌,南宫策才移目,满是恼怒之色,“你身怀有孕,且坐着回话!你罪在何处?”
“是。”惠妃感动应声,才回坐下来,却没了方才的洋洋之色,只垂首哈腰,“臣妾罪在没有调查清楚,便莽撞请了占氏入宫。臣妾这就查那占氏的来历,若真是个骗子,臣妾亲手杀了他!”
本是一个祈福大典,却被占弄得像场闹剧似的!难怪南宫策要动怒,子嗣是何等严肃重要的大事,怎么容得他们这样儿戏?当他是傻子么?!
见他一言不发,惠妃更是心下慌乱,“臣妾一向莽撞无知,皇上知晓的......”
如此撒娇之语,反倒惹得南宫策怒意更甚,“确然,你一向莽撞无知,根本没有四妃该有的仪态和作风!”
这话意显然,听得惠妃一惊,“皇上不要......降位乃是奇耻大辱,臣妾承受不起!”
方才一直不敢插话,现下天师成了幌子,德妃自然要说上几句,“还请皇上看在惠妃身怀有孕的份上,不要降她的位分。再者,臣妾也知晓,皇上定然舍不得罚之!”
这话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要他重罚一个美人,确实不舍得!
见惠妃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乏平时娇艳尤然的美态,南宫策心下一动,便就没有表态。
毕竟子嗣难得,一切事情,等到她生产之后,再决断也不迟!
本想直击惠妃软肋,可见情势如此,慕容絮也只能作罢!
可惜呀,失了一个除掉惠妃的机会!与德妃一同出了物华殿,慕容絮才莞尔一笑,“娘娘善良大方,连敌对之人,也能有怜悯之心!”
她却意味深长地笑笑,“并非本宫善良,只是放长了眼光罢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另有所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