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说法,饶是连素来冰冷木讷的影卫们听了也不禁唇角一抽。
她若真的有本事将人说的气死,那么她在朝堂中所树的敌人,便不需要费多大的劲,靠一张嘴便能解决了。
众人心下腹诽,确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嗯,这是什么。”不经意地一瞥,瑾玉看见了掉落在椅子边的一颗圆润珠子,便走上了前弯腰捡起,拿在手中打量。
夜明珠?
看上去确实与寻常的夜明珠无异,方才东方荣泽似乎是拿在手上玩,而经过方才那么一番缠斗才掉在了地上。
这会是个普通的夜明珠么。
瑾玉眸中划过几许思索,片刻之后,还是将珠子纳入袖中。
凌杉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交待,所有被劫持的船货只有最后一次李员外的那一批因为没有来得及藏而物归原主。
从海寇的老窝出去,这一次花未安明确地让黎鸦指引了正确的路,众人便没有再误入阵法,而那只与黎鸦一模一样的小黑鸟也没有再见到。
不是没有审问过其他的海寇,不管是嘴巴紧或不紧的,最后的结果都是不知货物所藏的地点,看来主要关键还是在凌杉的身上,可那厮却又气定神闲,真是如她所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花未安上了岸后便说有事先行离去了,她陪同了自己一路,瑾玉自然没有再留。东方荣泽气极昏厥被人抬了下去,不能正面与凌杉对质,花未安不在便只能等着他自然醒了。
夜色已深,她转身迈出房门,迎面撞上一道黑色身影,她抬起头,朝来人微微一笑,“不是让你去休息么,怎么不去?”
顾云凰只道:“不太困。”
瑾玉闻言微一挑眉,“怎么,一个人睡不着?”
顾云凰闻言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梢,未料到瑾玉会调侃他,不禁眯了眯眼,“嗯,一个人睡不着,你要陪么?”
这么一来反倒是瑾玉没话说了。
“不逗你了,说正经的。”与他并肩漫步在月色之下的庭院中,微风拂过身侧万分清凉,她深呼吸一口,而后道,“海寇的这件事,我总觉得还是不简单。”
“哪里不简单。”顾云凰轻描淡写道,“你所指凌杉还是东方荣泽。”
“都不是。”瑾玉冷哼一声,“一个抚琴公子,会做海寇头子这本身也是怪事了,他的气质与劫匪太过违和,不是我故意高捧他,直觉他在忽悠我。”
顾云凰淡淡道:“嗯,说了半天,你还是觉得他太过清雅卓然了。”
瑾玉唇角一抽。
这句话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但是从顾云凰的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怪。
她是就事论事,但是听他的意思好似是她在夸奖凌杉。
“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我说了,我觉得他在忽悠我。”她说他不像土匪,并不是说他有多好,而是真的——不像。
瑾玉的话听得顾云凰笑了,再次开口,心情似乎愉悦了一些,“你怀疑什么。”
“你以为我会信他的话?”瑾玉轻哼一声,“康爷,康王,难道东方荣泽封号为康王,那么康爷就必须是他么,这件事他确实是参与了,但最后的黑马,不一定是他或者凌杉,也许这个康爷,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目的就是为了给追查海寇案的人制造错觉,假使海寇团伙被擒,那么康爷这一号人物暴露,多数人首先想到的便是康王。”
“但是也不排除此人真是东方荣泽的可能。”顾云凰淡淡道,“他为人自负,自负的人不会觉得有一日会东窗事发。”
“所以问题关键还是在此。”瑾玉道,“还是得去找凌杉。”
顾云凰听闻此话,淡淡地瞥她一眼。
瑾玉见此忙道:“好好好,不去不去。”
“没有让你不去啊。”顾云凰朝她淡淡的笑,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若是不去,那案子还怎么继续。”
瑾玉眉梢一跳,“咱们一起去罢。”
她猜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定然不乐意她单独去见凌杉。
果不其然,听闻瑾玉此话,顾云凰欣然应允。
“好,明早我叫你。”瑾玉笑着,而后打了个哈欠,“还真有些困倦了,今天就不审了,我可不会因着查案子亏待了自己,你也去休息。”
顾云凰闻言,忽的笑了,“一个人睡的还习惯吗?”
“……”他又在调侃她。
“有什么不习惯的。”冷哼着回了他一声,而后到了他身后推着他的双肩走,“行了别废话了,你若是不想让人认为我勾搭上了陛下的随行御医,就给我注意着些,咱们已经不是六殿下与凰音公子,你不要总是故意忘记这一点。”
好说歹说将顾云凰推回了房,她自己也让下人收拾了一间空房安寝。
毕竟是东方荣泽的王府,她自然不能为所有人都安排好屋子,故而,影卫们只能全呆在树上过夜,这便导致了这一夜康王府的下人战战兢兢,只因走到何处,都能借着月光看到树上倚靠着的黑色人影。
瑾玉当然没有安分地去睡觉。
她所挑的屋子开了窗户正对着的便是顾云凰的屋子,眼见那房屋里的烛火灭了,这才将窗户关上了,同样熄了烛火,而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有些事情,必须背着他干。
然而她不知的事,在她走后不久,与她的窗户正对的那间房屋的门也开了,一袭黑色瘦削的身影从门内走出,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他走过诺大的庭院到了她的窗户之下,黑色衣袖下的手伸出,修长的指节在她窗上轻敲了两声。
然而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顾云凰站立在窗户前,漆黑如墨的眸光中划过一抹异色。
他转了个身迈步到房门前,只抬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他踏了进去,借着朦胧月辉到了床前,如他所料,空无一人。
房内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他却也重重地冷哼一声而后拂袖离去。夜凉如水,处处是一片深沉的黑色,而王府南面,最靠墙头的一间房屋却依旧燃着烛火。
门的两侧站立着如雕塑一般冰冷木讷的黑衣影卫。
“殿下,我就知你会来找我。”房屋之内,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对桌而坐,白衣蓝边的男子望着对面的人,唇角噙笑。
“你该是猜到了我会认为康爷是东方荣泽,才会那般无所畏惧。”瑾玉淡淡道,“土匪能做到你这个地步,倒真是机灵。”
“我从未说过康爷是康王啊。”凌杉轻笑一声,“不过他收了不少好处这倒是真的,否则皇城那头也不会说海寇猖獗,康王束手无策,让湘王景王前来,不过此事康王难逃罪责,如果他只是一个无用的人,那么我们也犯不着总给他好处,难道殿下认为康王当真只是草包?”
“我从未觉得东方荣泽是草包。”瑾玉顿了一顿,又道,“我只是认为他脑子有问题而已。”
凌杉:“……”
“我与东方荣泽相看相厌,原本他在廖城我在济州,井水不犯河水,可偏偏他的封地出了海寇案他自己不管,这才使得我与景王前来,他却又恨我管事情管到他的地盘,寻思着放火少仪仗队所在的驿馆。”瑾玉道,“全是自己一手酿成的祸,还非怪到别人头上,他一边恨我一边引我前来,这已经不是草包可以形容的了,只能说他脑子有病,濒临疯癫。”
顿了顿,她又冷哼了一声,“身为王爷,金银珠宝他还嫌少么?何必收你们那点破东西。”
“他收的可不是一般珠宝,普通珠宝怎么能和火云……”听着瑾玉说起他们所送东西暗含不屑的口气,凌杉下意识反驳她的话,可说到一半忽然打住,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然抬眸,正对上瑾玉促狭的眸子。
“火云什么?”瑾玉笑眯眯道。
凌杉眯了眯眼,不再说话。
险些就他说漏了嘴,这湘王看似说话随意,不经意却能套出一些她想知道的。
“说啊,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一个见惯珍宝的王爷看上,跟我说说,或者,也送我一件,看看本王会不会也动心。”瑾玉说着,还朝他轻挑眉梢。
望着对面冷艳之中而又透着些狡黠的女子,她看似随意轻挑眉眼的动作却让他心念一动。
“湘王殿下,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非常适合用来勾人。”凌杉说的淡然,却也十分认真。
这话让瑾玉顿觉莫名其妙,立刻又换回了面无表情,“没有,若说勾人,我见过更厉害的,本王以前还是六皇子的时候养的一个男宠,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好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凌杉听得来了兴致,“真有这样的人?”
“跑题了。”瑾玉淡淡斜他一眼,“我是来审问你关于海寇案一事,不是来跟你讨论美人的。”
凌杉闻言,依旧浅笑吟吟,“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
“非要唱歌?”瑾玉抽了抽眼角,“你可以换个条件,比如,你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我将你从轻发落,看你的模样也不像作恶多端之人,无罪释放还你自由也不是不行。”
她心下盘算着,若真是恶人放了以后寻机会再抓回来也就是了。
现在首要的是让他交代清楚那康爷究竟是哪个鸟人。
“能听的你一曲,即便获罪了也无妨。”凌杉说的平静,语气却透着固执。
“我若再年轻几岁,你同我说这么一番话定然会让我很是心动,以为你看上我了。”瑾玉道,“但如今听你这么说,只觉得你与东方荣泽一样脑子有病,亦或者,你就是在耍我。”
“怎么会耍殿下呢。”凌杉别开了头,“在下自认为还是有些风度,不会总戏弄一个女子。”
“你非要听也不是不行,但本王也有条件。”瑾玉状若严肃道,“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你将我要知道的事情交代清楚,然后那首枝上花我会唱给你听,二是你不妥协我也不妥协,你不愿意说那便等着回刑部大狱。”
凌杉静默了片刻,而后道:“我该相信殿下么。”
“否则你没得选。”瑾玉神色淡淡,“这样,看得出你为人谨慎,我便发个毒誓,我东方瑾玉若是在你招了之后不唱歌给你听,最疼爱本王的父皇便死无葬身之地。”
总归是没几个人知道她对东方珩的憎恨,她拿一个皇帝发誓,就不相信眼前的人会不动容。
“好。”凌杉果真应了,“殿下想知道什么问吧,我若知道就告诉你,有半句虚假,便让我天打雷劈好了。”
瑾玉:“……”
忽然有丝淡淡的罪恶感。
看来她今日又得做一件缺德事了。
“第一,最重要的,康爷是谁,如今在哪。第二,刚才你没说完的火云又是什么意思,第三,海寇劫持的船货在何处,第四,除了康王与康爷,收了你们好处的可有其他权贵。”
凌杉听着她的话,微一挑眉,随即轻笑一声,“除了康爷在何处我不知道,其他的我倒是真的都知道。”
瑾玉淡淡道:“那就说。”
“殿下可否附耳过来?”凌杉道,“我只想让你一人知道。”
瑾玉起了身。
门口的影卫都是她自己的人知道了又如何,不过他既然愿意说那么她倒也不计较这个。
到了他跟前她俯下了身,侧过头将耳朵靠了过去,凌杉望着跟前那精致小巧的耳垂,眉头几不可见的一条,而后将唇凑了过去,同她低声说话。
瑾玉将耳边的话听得认真,原本平静的眸光忽的一沉,接着,愈发冰冷。
竟然,凌杉跟她说的人竟然是……
面上的讶异还未散去,她忽然觉得耳朵一热,似是被两个有些尖利的东西夹住,像是……
她倏然间跳离凌杉几尺之外,厉声道:“你做什么!”
“不好意思殿下。”男子清雅的面容带着一丝笑意,“你耳朵靠的太近,我不小心咬着了。”
说着道歉的话,他的面上却没有歉意。
他当然不会承认他是故意。
瑾玉神色一冷,一句‘你爷爷的’刚要脱口而出,倏然间耳边传来‘砰’的一声,门被人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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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中午聚餐,喝米酒有点醉,晕乎乎的,想多打字都不利索。
最后踹门的我不说你们自个儿也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