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主可莫要忘了牛乳中放的红枣汁。”
楚老家主没了声音。
唐韵:“牛乳可以缓解大小姐的毒性,但若是在牛乳中加了红枣便会降低了牛乳的功效。那玩意本就没有毒性,这样的手段深宅大院里头防不胜防。”
她微抬起了头,若不是因着这个,楚嫣然昨日根本不可能会发病。若不是因着这个,她也不会怀疑到楚悠然的头上去。那个蠢丫头以为自己主动承认了红枣的事情便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去了么?
却不知道,她终究是表现的太过了。
楚老家主半眯了眼眸,功夫不大,唐韵便看到他眼中似乎有猩红的光芒一闪:“老夫,不会让大丫头就这么没了。”
耳边响起楚老家主急促的脚步声,唐韵并没有阻止,却只侧着头盯着天边挣脱了云遮雾绕将整个天幕都点亮了的一抹朝阳。朝阳初生很是温润,将离得最近的一方世界都给染的成了绯红的颜色。
秋晚见她瞧得专注便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瞧来瞧去却也不过是一场日出,有那么好看?
“小姐,您……瞧什么呢?”
“呵呵。”唐韵淡笑低头:“要变天了。”
“……恩?”秋晚不解,红霞已经红透了半边天。瞧上去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怎的就要变天了?
“小姐说的极是呢。”秋彩轻声说道:“奴婢幼时与父兄下地的时候曾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过,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若是大早上就这么红透了半边天,只怕一会子就要变天了呢。”
秋晚哦了一声,一脸的原来如此:“小姐懂的真多。”
唐韵却只微勾了唇瓣,对她们说的话不置可否。
“走吧。”她收回目光,缓缓说着。
“去哪?”
唐韵伸了个拦腰:“回去睡觉。”
“睡觉?!”
秋晚一愣,小姐今日弄了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要楚悠然的小命?如今看来楚老家主分明有些犹豫不定,这会子怎么能走了?
唐韵侧目:“忙活了这么大半夜,你不累?”
“累。”老实孩子秋晚点了点头:“可是……。”
“所以,回去睡吧。”唐韵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竟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楚老家主的院子。
秋晚与秋彩面面相觑,却也只得快步跟了上去。这么跟着竟一路真的回了她们在楚家的客房里,唐韵说到做到,倒头就睡。
秋晚秋彩也只得压下满腹的疑惑,放轻了自己的手脚,生怕惊了唐韵的睡眠。两人的耳朵却都给高高的支了起来,生怕错漏了外头什么重要的动静。
这一等,竟是等到了一场大雨倾盆,除了铺天盖地的雨声便再也没有旁的声响了。整座楚宅便如同死了一般,静的叫人心慌。
“白羽。”
“白羽。”秋晚终是被这诡异的寂静逼得心烦意乱:“前头有什么动静?”
俊美的少年悄无声息落了地,蔚蓝的眼眸先是朝着静悄悄的屋里看了一眼。
“小姐睡了,这次是真的。”秋晚立刻说道。白羽这才敛了眉目,天地间便响起他极淡极淡的声线:“死了很多人。”
秋晚眼睛一亮:“楚悠然呢?”
“消失了。”
秋晚:“……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白羽:“就是不见了,没有了,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秋晚眨着眼,那算是在给她解释么?她不知道消失是怎么个意思?她只是想知道楚悠然为什么会消失,你说那么多没用的废话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拦着?”
白羽看她一眼,眼底分明有一丝好奇:“小姐并没有吩咐。”
好吧,秋晚噎着了。白羽这一根筋的性子,除了小姐的话谁的也不会听。你指望他主动去做什么?
呵呵。
“占丫头!”院子外头陡然的一声大喝,将秋晚吓了一跳,立刻扭头去看。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
占老家主正叉着腰站在院门口,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稻草一般,好端端的衣服下摆给塞在了腰间,瞧上去一片的斑驳。也说不出那是个什么颜色,瞧上去有些黑,有些红,似乎又透着些微的暗赭色。
秋晚有些恍惚。她分明记得分别的时候占家主身上穿着的是件鸦青色的袍子,这才多大会子不见,他就换了件衣服?
可这个形象,看起来不大像呢。
“楚老家主。”尽管秋晚心中再迟疑,还是微笑着迎了上去,礼数上半分都不曾少。
楚老家主却朝着她摆了摆手,声音颇有些急促:“占丫头在里头么?”
说着话,已经自觉大踏步朝着屋子里走了过去。
“老家主留步。”秋晚已经给惊出了一头冷汗:“我们小姐正歇息呢,你这会子怕是不大方便进去呢。”
后面这句话说起来语气中便有些责怪,虽然这里是你们楚家的地盘不错。但是,她家小姐到底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女子。您这么不闻不问的便闯了女子的闺房,真的没有问题?
楚老家主一只手已经触到了唐韵的屋门,冷不丁听到她那句话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步伐。
“怎么还没起身?”
秋晚瞧着楚老家主皱着眉,俨然很有些不满意。她心中便也浮起一丝微薄的怒意。
“我们小姐为了帮你们楚家‘长治久安’的发展下去,昨夜可是累了一夜了,这也不过才歇下了一会子。”
她的脸上仍旧是一脸谦卑的标注奴婢像,可是声音中却已经渗入了些微的凉。
好在楚老家主并不是个讲究排场的人,听见她这么说,老脸难得一见的红了红。
“那个。”他迅速收回了手,神色间颇有些局促:“我……找她有些急事。”
“秋晚,请老家主进来。”屋里头传出唐韵懒洋洋的声音。
秋晚立刻就低下了头,恭恭敬敬朝着楚老家主伸出了手去。
她才伸了手出去,耳边便听到咣当一声响,楚老家主已经进了屋。秋晚愣了半晌,半句话便给噎在了喉咙里。这老头……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
“占丫头,我……。”楚老家主一眼看见唐韵,动作便是一滞。
那人起身是起身了,却仍旧懒洋洋靠在床榻上。整个人娇弱无骨,海棠春睡一般的叫人挪不开眼。
但……你若是叫她那副温良无害的娇弱样子给迷惑了的话,便只有等死的份了。只因,她清冷的眼眸中分明闪动着毫不掩饰的清明,那一种清明和冷厉,哪里是久梦初醒的人能拥有的?
“楚老家主请坐。”唐韵似乎全不在意自己的精明被楚老家主发现,笑吟吟朝着正前方一张八仙桌指了指。自己却并没有要下地的打算。
“占丫头。”楚老家主眨了眨眼:“可否下来说话?”
“咦?老家主怎的这副打扮?”
唐韵半眯着眼眸并不打算下地去,她显然觉得还是这般斜倚在榻上更舒服。所以便立刻转移了话题。
这一句话很有作用,她这么一问,楚老家主显然便顾不上纠结她姿势的问题。唐韵分明看到他眼中有杀意悄然闪过。
“二丫头那边的人……没有剩下的了。”
唐韵眨了眨眼,没有剩下的了?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老家主您该不会是……。”
楚老家主紧抿着唇瓣,却是朝着她用力点了点头。听到了这里守在廊檐下的秋晚眼中才闪过了一丝惊骇。原来,老家主身上那些暗赭色的玩意居然是……鲜血么?
得杀了多少人,才能将好端端一件袍子给变了颜色?跟这么危险的人呆在一处,小姐会不会……
这么想着,她一转身便要进屋。这个当口,袖子却叫人给紧紧扯着了。扭头看去,秋彩不知什么时候贴了过来。秀丽的脸蛋紧紧绷着,却坚定的冲着她摇了摇头。
“小姐不会吃亏。”她轻声说道。
屋子里静默了半晌,方才响起唐韵一声极不合时宜的微笑,很是清脆软糯。便如同上好的糯米酒,初入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出彩。却胜在后味绵长,叫人怎么都忘不掉。
楚老家主显然被她这一声笑给弄的懵了,忍不住便抬头看向了唐韵。眼中才凝起的杀气无形中烟消云散。
只见眼前粉润的红唇开开合合慢悠悠说道:“这么危险的事情,老家主怎的还亲自动手了呢?”
楚老家主气息凝了半瞬,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出来:“不是你说,这种事情不该叫旁的人知道么?”
唐韵默了默,她的确那么说过。天下间有比死人更牢靠的保密者?可是……这种体力活什么的,不该找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做更合适么?
您一个老头子,怎么着也是个家主。亲自动手做这种粗活真的没有问题么?
“老家主您真是……。”唐韵想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个最合适的词汇:“老当益壮呢。”
“我问你,你到底是谁?”楚老家主并没有接他的话茬,直接丢给她一个叫人震惊的问题。
唐韵眨了眨眼,这个问题可要怎么回答?
“我……不是占……。”
“别跟我说你是占家的丫头,占家一向子息单薄。占夫人只有占家主一个儿子。”
所以,占家根本没有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