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堂眉心一动,忍不住朝着唐韵看了一眼。到了如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妃妹妹那么多人加在一起都始终不是她的对手。
她口中所说的畜生可是狮子骢啊,说千金难求都一点不为过。寻常人只怕见都不曾见到过。她却半点不在意,只管询问她带着的人。
两个下人!
在这个天下,寻常人的命尚且如草芥一般何况是下人的命?寻常的大户人家,分分钟就能弄死几个。他们的命跟狮子骢比起来,就越发的不值一提。但是,那么金贵的马匹她连问都不问,只顾着关心自己的下人。
得民心者得天下,到了如今,连他都对她彻底的折服了。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祖父那不止一次的感叹着可惜是为了什么。
可惜了她是女儿身,不然封侯拜相,这个天下又哪里能少得了她的故事?
白羽半点不意外她会这么问,神色却也如常平淡:“秋彩跟着马一起陷了下去,土魂去救她。下面地方太大,我没能找到人。”
唐韵半眯了眼眸:“没能找到?” ωwш▲ ttka n▲ ¢ o
“我再去。”白羽挑眉,足尖一点便要再度踏上方才出事的那一片草场。
“等一下。”唐韵扯了扯他衣袖:“咱们一起去。”
白羽脚下步子顿了一顿,却听到萧景堂说道:“不好。”
“没有不好。”唐韵看他一看:“我必须去。”
草原当然不可能真的会吃人,她也并不相信自己今日是见了鬼。这个世界上,人远远比鬼可怕的多。她不会忘记,自己如今所踏足的地方便是水师暗营所在的位置。
那么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除了水师的人捣的鬼再不作他想。
清美女子缓缓勾了唇角:“这是个好事。”
萧景堂皱了眉,马丢了,人也不见了两个。这叫好事?这要是好事,他宁愿这一辈子都不要再遇见这样的好事。
“至少说明,我们找对了。”
萧景堂呼吸一凝,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女子已经一脚踏上了方才那一片地域,眼看着草浪翻滚中。女子纤细的身躯眨眼就消失了,白羽立刻就跟了上去。萧景堂半眯了眼眸,纵身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心。”
他脚尖尚未落地,便有扑面一股劲风袭来,夹杂着女子沉稳的一道低语。那是唐韵的声音,萧景堂原本攥紧了的拳头缓缓松开了来。刚刚聚起的内力也给散了个干净。借着唐韵的掌风,任由身子缓缓飘落。
“怎么?”
“嘘。”
萧景堂估量的并没有错,唐韵突然扬手给了他一掌,不过是为了叫他能够落在自己身边。
“这这怎么。”
“别说话。”
即便这个时候不需要唐韵提醒,萧景堂也已经叫眼前看到的景象给震惊的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看到的究竟是怎样一幅画面啊!
草场之下,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黑暗。虽然此处并没有灯火,却一点都不妨碍他将四下里的情景给瞧得清清楚楚。
只因,他们面前的这些人那应该算是人吧。
那些人身材异常的高大,北齐民风彪悍,男子的身高在诸国中一向是拔尖的。但,要是跟眼前所看到的这些个男人一比,分分钟就得给秒成了渣。
即便是萧景堂,也得微微仰了头才能看清他们的全貌。
而且,这些人异常的魁梧,他们**着上身,身上也不知道拿什么画出了密密麻麻鲜红色的花纹。复杂而纷乱的花纹爬过男人虬髯的肌肉,渗入到了肌理当中。
按理,在这样的坏境中唐韵他们根本不可能瞧清楚男人们身上的花纹。但是,他们不但看清楚了,甚至还将男人们木然却狰狞的青色面孔也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因,这些男人的身上都盈盈的发着光。那是一种微冷的,淡青色的盈盈的光。萧景堂眨了眨眼,这种冷光他该是见到过的,那是夏日里萤火虫身上的光亮。
不对
萧景堂眸子一缩,萤火虫身上哪里能有这样抢眼的光亮?
这种光,冷幽幽的。乍一瞧上去并不觉得有多么的明亮,但你若瞧的长了,就会觉得那种光是极刺眼的,叫人瞧着心中便能生出了几分冷意和恐惧出来。那种光他曾在边城废弃的战场上见过,在战争中被屠戮一尽久已无人的荒村里见过。在野外的乱葬岗中见过。那是
死人骨头上散发出来的磷火之光,鬼火,那就是鬼火!
然而,活人的身上怎么可能有鬼火?
他飞快侧目看了眼唐韵,女子清美的面孔上却只有一片沉静。似乎再大的风浪到了她面前也只能成了一片波澜不惊。
于是,他皱了皱眉,心也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
“他们似乎。”萧景堂侧目朝着眼前密密匝匝的人群看了一眼,心中渐渐浮起了一丝古怪的想法:“他们瞧不见我们?”
“恩。”
唐韵只淡淡恩了一声,她下来的比萧景堂早了那么半刻。自然发现的比他早。
眼前这些人的瞳仁极大,虽然一颗头颅不住的晃来晃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但他们的眼神却是空洞的,木然的,几乎全无焦距。那种目光只属于盲人。
“什么声音?”萧景堂眉头越发颦紧了几分。
草场下头从他们下来的时候除了那些怪异的人不住扭动发出了些声响之外,便再也没有了半丝声音。这会子,却不知从哪里突然传出了极其细微的一道声音。
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并不大,带着些微的沉闷。停顿半瞬,清晰半瞬,再度低了下去。
那声音落在人的耳朵里头,整个人都憋闷了,极其不舒服:“他们在吃东西?”
几乎就在他声音刚落,便已经可以断定那些人是真的在吃东西。
方才还四下里游荡着的人群突然便齐齐停了那么半瞬,之后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某一处聚拢了过去。
眼前立刻闪过猩红一道光,有人撕扯着什么,半空里荡起妖娆一道血雾。低低的欢呼声立刻响了起来,下一刻便是越发清晰的啃食声。
“他们在吃什么?”
“马。”唐韵眸中有寒光一闪:“吃的是马。”
马,狮子骢。方才还是他们坐骑的活生生的狮子骢,此刻却成了他们口中相互争抢的猎物。
萧景堂不过瞧了那么片刻便忍不住从心中升起一丝恶心来。他不是没有吃过马肉,行军打仗没有口粮三餐没有着落的时候,也曾经吃过伤重不治的马。但无论是怎么个吃法,好歹也是弄熟了才能吃。可眼前这些人
分明是在生吃啊!
他们徒手将一匹马给撕开了来,就那么血肉模糊的连皮带毛的撕扯着吃了起来。
一口下去满觜都是鲜血,那些人却分明吃的有滋有味。眼看着,红的白的黄的也说不清楚什么东西,便顺着他们的嘴角一点点趟了下去,弄得身前一片狼藉。他们却全然不在意。
“呕。”
萧景堂终于忍不住了,低头狠狠呕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只觉得心里头憋闷的越发难受。
“给。”
雪白的一方丝帕递到了他眼前,女子轻柔的声音缓缓说着:“擦擦。”
“我没事。”萧景堂直起了腰,这才发现唐韵仍旧是一脸的平静,脸上没有半点不适。他立刻就尴尬了起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连他一向自诩淡定的大男人瞧着都有些受不了,她居然能这么淡定?
“我没事。”萧景堂面色一沉,心中郁卒的不得了。突然觉得好丢人是怎么回事?
“帕子上头擦了薄荷香油,对你有好处。”她说。
萧景堂看了眼帕子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的香味果真叫他心里头舒爽了不少。
“咱们走。”清晰的声音传入萧景堂的耳朵里面,女子粉润的唇却仍旧微抿着分明半分都没有动弹。
萧景堂眸光微动,知道她用的是传音入密,便也缓缓敛了眉目。
“莫要惊动了这些人。”她说:“水师暗营只怕就在这些人后头。”
三人的武功都不弱,如此这般刻意而为,几乎是半丝声息也无。
渐渐地,他们便走在了那一群怪人当中。那些人只顾着埋头争抢着马匹的残肢,果真对刻意压低了脚步声的几人视而不见。
萧景堂眸光在那些怪人身上迅速扫过,眼前的画面太根本不敢看。
“嘟。”
破空一道尖利的哨声抖得响了起来,四下里单调而沉闷的咀嚼声立刻诡异的停了下来。下一刻,无数双空洞的麻木的没有焦距的瞳仁齐齐的缩了一缩。之后,便看到那些人的眼睛突然就有了焦距。
“吼吼,咯咯。”
怪人们咧着嘴,从淌着血的口中发出些单调而沉闷的声响。那些声音跟本不像是从人的口中发出来,仿佛是直接从胸腔当中给吼了出来。因为声音没有经过声道的挤压,叫人听上去万分的诡异。
之后,那些人的眼睛便亮了,闪出一片叫人惊悚的血红色光芒来。紧接着,便一个个直直站起了身,无数双大掌齐齐朝着三人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