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平挂上电话,坐在椅子上很久没有睁开眼睛。
尖狭的下巴,轮廓分明,如同一尊完美的古典雕塑,高直的鼻梁,削薄的嘴唇。
眼眸猛地睁开,那瞳孔竟是湛蓝色的,零度的冰一般的蓝色。那双冰蓝的眼睛彷佛能够攫取人的灵魂,燃烧着蓝色的火焰,一簇一簇的。
“大哥……”阿虹看他的样子快速走过来。
砰!一拳挥了过去。
“还手……”眸子又发生了变化,成了赤红色。
阿虹显然已经习惯了,快速躲避着他的拳头,然后抓住机会且快且狠的出拳,一拳打在沈家平的腹部,沈家平的动作更快,拳头轮到阿虹的面部。
过了很久,阿虹用手抹去唇角的血迹。
“大哥,我们现在有能力将季早儒……”
沈家平低垂着眸子,黑亮的眸子闪烁了一下:“什么都不要做。”
他的手背突然青筋都爆了起来,指节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
阿虹赶紧上前用手指按住他两边的太阳穴:“大哥,你这样真不行,找个时间去看看医生吧。”
阿虹跟在沈家平身边多少年了,关于沈家平他比谁都了解,将自己的心完全的封闭,这样迟早会出事的。
季夫人接到一通电话,自己开着车子出去,很久之后回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当当……
“太太,吃饭了……”佣人推开门,愣了一下。
因为那女主人竟然换上了平时不太长穿的旗袍,好漂亮,她的眼睛闪了一下。
季夫人在唇上描绘着,淡淡的说:“我今天不吃了,你下去吧。”
佣人退出去之后,和季老夫人说着夫人不吃了,老太太冷哼着,和季芯径直用着餐。
季夫人在唇上上了一层鲜艳的红,镜子里的女人真的很美,她自己一直也认为自己很美,她保养很好的手抚摸上镜子,手指细细的去抚摸自己在镜子中的影像,那硕大的宝石戒指晃疼了她的眼睛,她将戒指拔下来。
其实那戒指带了很多年了,和肉差不多已经张到了一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它拔下,白嫩的手指瞬间变得通红,有些肿。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笑笑,站起身。
即使她生了两个孩子,即使她现在已经五十多了,她依然象是三十岁的妇人,那腰身根本看不出生出过两个那么大的孩子,她坐在床上,手摩挲着床榻。
她知道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难免不了的,只要她看不见,就可以骗自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现在她的信仰破灭了,她的人生真的就是一场笑话……
有时候想想啊,她这一辈子,带着面具做人,变得自己都不象自己了,就连凝凝都说她刻薄,是啊,很久之前她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躺在床上,身上的紫色的旗袍包裹着她完好的身躯,脖颈处带着一串珍珠的项链。
她只是舍不得那两个孩子,现在她所有的坚持都没有了意义,她以为自己很坚强,原来不是的……
季凝在家收拾卫生的时候,手也不知道怎么就滑了一下,手中硕大的花瓶从手中跌落,直直砸在脚上,然后弹起又降落在地面上,画作片片飞屑,她的心猛然的跳动了一下。
似乎有一种冥冥之中的不详预感闪过,她看着自己殷红的脚背,曈昽缩小着。
脚备的刺痛就像是被千万照明灯光线刺伤一样,传来的那灼热疼意让人应接不暇。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身后多了一抹人影,一双乌黑的眸子里地闪动着粼粼的波光直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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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凝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向沈家平。
沈家平敛着眸子,将袖子挽起,从厨房找出医药箱,将碎片踢到一边,慢慢蹲下身,将她的脚抬起,借着薄弱的阳光,为她剔除扎入肉中的细玻璃片,然后为她将脚包扎好。
沈家平将她抱起:“走吧,去见你妈妈最后一面……”
季凝只觉得屋子里的光线如同白昼一般的刺眼,将眼睛刺得生疼。
她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胳膊抱起来,整个身体笼罩在一团黑色于白色交界之中,他的衣服似乎还带着冷气,刺入她的心肺。
他抱着她,就像抱着稀世珍宝,外面在下雨,阿虹为两个打着雨伞,而他自己已经全身都湿了,等沈家平将季凝放入车里,他也坐进去,阿虹快速进入到自己司机旁的位置。
“开车。”
季凝的头靠在车玻璃上,浑身一点力气没有,软塌塌的,外面好像在下雨,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雨水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弄的她的心很烦,她想问沈家平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嗓子就像哑了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胸口象是被火烧。
她的手机突然不要命的响起,那声音刺激着她的耳膜,让她很不安,她想去接,可是一点力气使不上。
沈家平越过她的身子,从她的衣服兜里找出电话按下通话键。
“凝凝呢……”是季早儒的声音,有些哽咽。
沈家平看了一眼蜷缩在后座上的季凝,眸光一闪:“我知道了,我会带她过去的。”
季凝坐在车后座上,抱着头,身体瑟瑟发抖。
最先发现季夫人死了的人是季云涛,他象平常一样应酬完回到房间里,就看见季夫人睡在床上,睡的很安稳,他笑笑。
其实他这人很少笑的,看着她睡的那么香,想着也许她是累了,多少年没见过她这样的随性而为了,自己换好衣服去了趟书房,中间接到了一通令他很不高兴的电话,挂了电话,走出书房,见她还没醒,出去问佣人她睡了多久,佣人说夫人晚饭都没有吃就一直自己在房间里。
季云涛有些纳闷,她……怎么?
他坐在床上,看着妻子穿着那件他们结婚的时候穿的旗袍,弯下身子,将脸贴在她的后背:“云冉……”
季夫人没有回答,季云涛这才发现了不对,推了她一下,她竟然直接平躺了过去,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的人气了,季云涛瞪大着双眼,抖着手摸向她的脉搏,已经没有一丝的跳动了,他直愣愣的坐在床上。
很久才抱起她:“云冉……冉冉……”
佣人听见了喊声冲进来捂着嘴,赶紧冲了出去象老夫人报告,季老夫人呵斥着下人,说什么鬼话,踩着拖鞋慢慢的走向儿子和儿媳妇的房间,推开门她彻底傻了。
季芯听见楼下的嚷嚷声,连鞋都没有穿,光着脚冲了下来,看见季夫人的时候,坐在地上,一脸不的不敢置信。
季早儒是在酒吧接到的电话。
“谁,说话……”他不耐烦的吼着。
电话那头季芯的唇抖着,说了几次都没说出口,最后抹掉眼泪说:“哥,妈死了……”
季早儒甩了电话,对着电话大喊:“你妈才死了。”
继续喝酒。
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他的发小几个人冲进酒吧,他眯着眼睛,扬起手:“你们来的正好,来,一起喝,加酒……”
其中有个人满脸的沉重。
“怎么了?哭丧啊……”季早儒有些不耐。
那人张了张嘴:“早儒,你妈……”
啪!
季早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一进门就看见,一屋子的人都是满脸的凝重,奶奶和季芯坐在沙发上哭着。
“早儒啊,你妈……”
季早儒晃着身体冲进主卧室,看见母亲被父亲抱在怀里,他的母亲依旧是那么的漂亮,高雅。
季早儒走进床边,心脏的位置嚯嚯的乱跳着,满头满眼睛的金星。
他试着叫了一声:“妈……”
没有人回应。
季老夫人走进来,搀扶住季早儒的身体:“你妈去了……”
季早儒抽出被老太太握住的手,眸子冰冷,从老太太的脸上扫过,老太太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老太太也没想到,云冉那么要强的人能死了,这么多年了,她对她不好,她也坚持了,怎么就会寻了短呢?
作孽啊。
季早儒只觉得脑子嗡一下炸了,满脑子中象是被蔷薇枝不断的在脑子里攀爬着。
季早儒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狠狠闭上眼睛,在睁开,将季夫人从季云涛的手中夺过来。
“都给我滚出去……”
他抱着母亲的身体,呼吸被人猛然就掐段了。
“早儒啊……你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老太太叹口气。
季早儒猩红的双眼阴狠的看向季老夫人:“给我滚出去,不要脏了我妈的房间。”
季老夫人捂着嘴,浑身发抖。
见他们还不走,季早儒起身,将母亲放在床上,拎起母亲平时所坐的化妆椅,抡起砸在四面,玻璃破碎的声音,屋子里马上变成了废墟。
“都给我滚……”他咆哮着。
他跪在地上,眼泪终于滚出了眼眶,双手握成拳,摸向季夫人脸的手微微颤抖着。
“妈……”他趴在季夫人的身体上痛哭出声。
他的眼眸中不断的闪烁着厌恶的光,直直射向季云涛。
“你满意了……”
季云涛坐在床上,从知道妻子自杀了之后就一句话没有说过,季凝从门外冲了进来,扑向床榻,抱着季夫人的身体哀嚎着,她不管地上有什么,哪都比不上她的心疼。
她妈妈不可能会自杀的,不会的,她妈妈那么的坚强,怎么会死呢,不会的,绝对不会,是大家都骗她。
“妈……”
季云涛站起身,身体晃了一下,被沈家平扶住,他放开沈家平的手,云冉啊……
你怎么会这么的傻,我们夫妻三十多年了,有什么你不能和我说?
季云涛捂着自己的胸口再次坐了下去,他急促的喘息着。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是爱她的,虽然生活没有了激情,可是那份感情已经溶入到血液中,外面那些不过是做戏,她怎么就那么看不开呢,眼中的泪水闪现。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
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愿被你抛弃就算了解而分离
不愿爱的没有答案结局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
终于明白恨人不容易
季夫人和季云涛认识的时候,季云涛什么都没有,她一个富家小姐,为了他被赶出家门,和他一起创建了一个家,将他的母亲当成自己的母亲,无论母亲怎么难为她,她都忍了,忍了三十几年。
年轻的时候以为爱情不过是一眼云烟,而在真正失去了才明白了,失去了,就一生。
她陪伴他走过这么多年,看着他从贫穷走向富贵。
季云涛第一次从心里彻底的后悔,他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闭上眼泪,老泪从眼眶中跌落了出来。
他看向妻子:“冉冉……”
“给我滚……”
“滚啊……”
季凝突然激动了起来,推着季云涛,将他推倒,季凝瞪大着双眼,眼中都是控诉。
“是你,害死了妈妈……”
当!
眼泪和血混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