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晴好时光,窗外鸟声啾啾。
挽姜翻个身,嘴里禁不住溢出一声哀嚎,全身上下又酸又痛。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在这样安静的早晨,透着温柔缱倦的味道。
挽姜‘嚯’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云里放大的俊脸,正笑意深深的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然后灵台终于清醒,总算是想起来昨日的种种。
思及昨晚,挽姜白皙的脸颊瞬间爆红,不动神色的往被褥里缩了缩。
云里低低笑起来,伸手连人带被将她揽进自己怀里,牢牢抱紧。
“早,挽挽。”
寻常的清晨问候,有着浮世红尘中最简单的温馨。
挽姜身子僵硬的任由他抱着,轻轻点头,“早,云里。”
“云里,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半晌,挽姜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眼睛亮如星子。
云里:“说吧,昨日到底想说什么?”
挽姜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声音弱下去,“在月坠河时你送我的那两条红绳,可不可以再为我系一次?”
不出所料,她甫一说完,云里的脸色一沉,眼中有不悦,“不行。”
想都不想的拒绝。
挽姜叹口气,眼眸无比诚挚的看着他,恳求道:“云里,那些都过去了,如今我的双脚已经好了,我不怕的,我真的很喜欢那两条红绳,再为我系一次好不好?”
她自然明白云里的心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当初他赠她红绳,原是好意。只是后来,这好意成了害她失去双脚的罪魁祸首,他又是如何肯答应,到底是无法原谅那时的自己吧。
她恳求云里重新为她再系一次红绳,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
三百年了,她与他朝夕相对三百年,岂会看不出他心里的内疚和在意,他内疚自己当初一时冲动,偏要送她红绳,害她因此失去双脚,他无法原谅自己,心里始终在谴责,在悔恨。
这是她和他之间的一个心结,心结一日不解,他心里便要多一分愧疚和自责,她又是如何忍心,见他那般自责和愧疚。
终归不是他的错,有怎么忍心他继续这样折磨自己。
他懂她,她亦懂他。
谁又能说这有错呢。
“真的想要?”
良久,云里才淡淡的出声,声音有着微不可闻的嘶哑。
挽姜用力的点点头,“真的想要。”
云里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然后翻身下床,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这不是那两条红绳。”看到盒子里漂亮精致的红绳,挽姜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向云里。
盒子里的确是红绳,如三百年前云里编织的那两条一模一样,甚至更加精致和可爱,可是这里面只有一条,而且绝对不是三百年前那两条其中的任何一条。
云里抿唇,拿出那一条红绳,轻轻的将红绳系到挽姜左脚的脚踝上,玉足白皙,红绳灵巧,煞是可爱。
轻轻的摩挲着手掌中的玉足,云里眼中墨色翻涌,“那两条红绳被陌上铃占据,已经合二为一。这一条,是后来编的,原本我以为,这一世,都不会有机会再为你系上...”
他的心结,因她而起,也因她而解。
云里放下挽姜的脚,转而用力的抱住她,头埋在乌黑的青丝中,深深的呼吸,鼻间是清雅的芳香,“挽挽,没事了。”
挽姜回抱住他,笑的灿烂,“嗯,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三百年前,我失去了双脚,失去了你送的红绳,三百年后,双脚和红绳失而复得,云里你看,这一切都是天意,不要再为了这件事心怀愧疚,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你这个六界最大的大傻瓜。”挽姜捧起云里的脸,嘿嘿傻笑。
“嗯,大傻瓜娶了一个小傻瓜,小傻瓜自作聪明的教训大傻瓜。”云里抱起挽姜,晨曦的光透过窗幔照进来,平添了一层暖意。
“小傻瓜今天拿到了大傻瓜编的红绳,心情很好,不和大傻瓜一般计较。”挽姜开心的摸了摸脚腕上的红绳,得意洋洋道。
云里望着她,无奈的笑。多少宠溺,多少爱意。
“挽挽,阿梵是谁?”
挽姜正乐呵呵的看着镜子中为她梳发的云里,“啊?谁?”
“阿梵,你睡着时总是唤这个人。”云里握着手中柔软至极的秀发,神情平静,目光沉静。
他这样的平静,眉目不动,似乎并不在意,挽姜依旧是笑着,心中玩心大起,回过头去夺他手中的玉梳,“怎么,你吃醋了?啧啧啧,想不到西...”
说着说着她忽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云里的眼里,是用力压抑着的苦涩,汹涌澎湃。
“挽挽,他是谁?”依旧是平静的语气,可她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痛意。
挽姜的脸色一瞬间煞白,慌忙站起来握住云里的手,“我不知道,云里,我真的不知道。”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睡梦中会喊出这样一个名字,一个陌生的名字。
阿梵!
为何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云里,你不信我吗?”见云里不说话,挽姜缓缓的放开了手,她痛苦的握紧手,手心冰凉。
连你都不信我了吗?
云里不说话。
挽姜红了眼,满心的委屈和失望,徒劳的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忍住即将掉下来的眼泪,她转过身便朝着外面跑去。
即将跑出去的时候,手不期然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拉住,身后传来云里的声音,“小傻子,我何曾不信你了。”
挽姜回过身瞪他,“你就是不相信我,你若是信我,刚才就应该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可是你分明是在犹豫,云里,你撒谎。”
握住的小手冰凉,云里眉峰紧皱,强势又霸道的将她拉回内殿,这才说道:“我没有不信你,挽挽,我是在担心你,你懂么?”
“我不懂!这哪里是担心,你分明就是不相信我。”挽姜抓了抓披散了一身的头发,气郁的说道。
云里抿唇,双手扶着挽姜的肩膀,神色更是难得一见的严肃认真,“挽挽,听我说,你好好想想,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
“想什么?我都说了我根本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喊出这个名字,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你还想怎么样!”挽姜拍开云里的手,眼眶又红了。
她伸手擦了擦眼眶,什么嘛,真是越来越娇气,动不动就要掉眼泪。
云里的眉依旧紧皱,他极其无奈的看着挽姜,像是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挽挽,我很担心。”
没有生气,没有动怒,云里依旧是平静的模样,他轻轻的说着,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挽姜沉默。
云里走上前,伸手抚摸那令人爱不释手的秀发,呼吸浅浅的拂过挽姜的脸颊,她的心,一瞬间就软了。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挽姜近乎哀求道:“云里,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你不要瞒着我,有什么话你别一个人藏在心里,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们是夫妻,是夫妻啊,你总是不说,总是不让我知道,这样我也会害怕,会难过,会胡思乱想。”
她不想知道阿梵是谁,也不想弄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在睡着的时候唤这个名字,这些她统统都不想管。
她只知道,她在乎眼前这个人,在乎到,可以因为他的一句话笑,一句话哭。
那双平静深邃的眼里泛起波澜,深深浅浅的涟漪,倒映着她焦急悲伤的脸,“挽挽,还记不记得,在云伴月里面,拿到陌上铃时你突然昏迷了?”
不明白云里为何说起此事,挽姜还是乖乖的点点头。
云里道:“那时候,你突然昏迷不醒,口中念着一个名字。”
“阿梵?”挽姜惊疑不定。
云里点头,“那时我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过了三百年,再次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挽姜:“多奇怪,我竟一点记忆都没有。”
云里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嗯,那一次在月坠河,你醒过来时我也问过你,你说你不记得。挽挽,我没有怀疑你,你说不认识这个人,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我是担心,怕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你觉得和陌上铃有关?”挽姜问道。
云里沉默,算是默认。
挽姜蓦地笑了,“其实只要你在,陌上铃也好,阿梵也罢,我都不会害怕。”
我不怕危险,不怕未知的困难,我怕的是你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孤身奋斗。
云里:“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要怎么办?你的安危,我赌不起,也不敢赌,如果真的和陌上铃有关,那渡魂箫不要也罢。”
平静的语气,平静的表情,但是那种沉郁的悲恸,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
挽姜看着云里,全身被失去了什么的永不可复的悲哀所笼罩,她一阵心痛,“云里,找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拿到了归矣灯和陌上铃,现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你怎么能轻言放弃?要是因为我让你放弃渡魂箫,我还有什么脸面留在魔界,留在你身边?”
见云里要说话,挽姜不给他机会直接打断道:“若是你不肯找渡魂箫,那么我来找,如今陌上铃已经炼化,随时都有机会找渡魂箫。云里,那是你的母后,父尊毕生的心愿就是让母后重新活过来,我们就当是,完成父尊的心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