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沉着脸,“当初玉方来找朕时,的确面色苍白有些不对劲,原来,竟是如此。 ”
到底是仙人愚昧,对神的话深信不疑,对一切的因由丝毫不怀疑,如此方能被利用,被戏耍。
“本君有百万年不曾醒来,对许多事情尚有不明白的地方,那邪器渡魂箫,到底是如何来的?”
堇宋张大了嘴巴,说道:“渡魂箫不是上古邪器吗?神君既是上古神兽,难道不曾见过此物?”
烛阴比他更纳闷,“上古何曾有过这样的邪器,原来倒是有两件邪器,乃颂天珠与玄衣玦,不过那两件邪器早已被神尊改了邪性做了怡玩之物,至于这渡魂箫,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见仙界众人如遭雷击般立在那里,烛阴眼珠转了转,道:“大概,这邪器是本君沉睡后出现的也说不定。”
但他沉睡之前,确实不曾听过渡魂箫。
“渡魂箫第一次祸乱六界时,是战神千代云天和月神姜璃将其封印,而后神力耗损而逝。”天帝忽道。
烛阴了然的点点头,果然是在他沉睡后出现的。
天帝看着烛阴,道:“神君可有法子制伏此箫?”
“没有。若是神尊尚在,还可以试一试,但以本君之力,怕是神魂俱灭也制不住那只箫。”烛阴诚实回道,他是看守沉星谷的神兽,不是历经战场的战神。
仙界之人脸上的失望神色一闪而过。
烛阴忽道:“天帝以为,神界为何会萧落至此?”
不待天帝回答,烛阴又说道:“本君活了太久,见过许多事情,从上古至今,本君眼睁睁的看着神界从盛世走向了凋零,难道天帝就不想想,这一切究竟是为何如此吗?”
“那是因为世人只知道躲在神的背后逃避一切的灾祸,所有人都想着,只要有神在,一切的问题便可以解决,所有的劫难都可以迎刃而解,所以除了神界,你们越来越兴盛,种族越来越壮大,可是神呢,替你们挡去灾难的神呢?他们一个个都神逝洪荒了。”他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仙人,出口的话像锋利的针,不留情面的插在他们心上。
“本君沉睡之际,恰逢渡魂箫第一次出世,那一次是战神和月神耗尽心血将其封印,而两人则双双神逝。那一次渡魂箫造成何等灾难,想必诸位都听说过,然时至今日,有多少人还记得战神和月神?凡人有所祈愿,求的是仙,妖族有所心愿,求的是魔,没有人会记得神,然而到了真正危难关头,神又成了你们最大的依靠。”
“可是如今的六界,连神都不再是神,你们能求的,只有自己,只能是自己。”烛阴笑起来,笑容苦涩而苍凉。
“神君这话说的未免太过绝对,神界还有千代上神,神君也是神界一员。”堇宋哑着嗓子说道。
烛阴点头,“的确,如今的神界还有挽姜,也只有挽姜了。本君的主人和兄弟皆已不再,总归是无牵无挂,若是千代上神需要本君,本君自会帮她一帮。”
然后,他大概可以去找他的主人和兄弟了。
她如同幽灵般一个人飘荡在天地间,走过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人,可是她谁都不理,谁都不看,她只是麻木的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到何时。
离开神界后,她去了南极天。
无湮说黑妖林,她便一路找来了,可是南极天里根本没有黑妖林,入目望过去,只有无边无尽的平原,平原上长满了茂盛的野草,她在里面走了三天,一无所获。
而后,她又去了云雪泊。
那里的仙侍见到她似乎极为吃惊,她们站在一起,喏喏的唤她‘公主’,她有些恍惚的看着她们,想了半天才记起天帝说过的话,她原是佛陀天云雪泊上的洒扫仙侍,后来成了仙界的八公主。
她在云雪泊的邑清宫里转了转,去云雪泊里泡了泡,其间在里面睡了半晌,醒来后她便离开了。
接着,她又去了人间华州。
华州太大,她漫无目的的走了好多天,这里没有她熟悉的人,不,这座华州城里,压根没有人。
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僵尸,面露獠牙面色青黑的僵尸。
她看了几天的僵尸,同样的索然无味,离开前施法降了一场雨,那场雨里她掺了半碗血,她的血里有九德之气,可以洗去这些人身上的尸毒,可以让他们重新做人。
她在人界也算有所收获,她捉到了一只很厉害的僵尸,那只僵尸估计是这些僵尸的头儿,看上去年纪倒是不大,但是红眼獠牙,血性凶残。
她带着小僵尸到了妖界,到了云伴月。
在云伴月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她的神情除了茫然便无其他,她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心里实在奇怪,无湮他让她来这里做什么?她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她遇见了好多吃人的妖怪,有时一觉醒来,好几个妖怪趴在她床边对她面露獠牙,她十分平静的与他们对视,睡前她设了结界,这些妖怪根本碰不到她,只是看着这些丧失人性的妖怪,她突然觉得很累。
牵过被她制住的那只小僵尸,她缓缓的踏过这些妖怪的尸体,异常平静的离开了妖界。
最后,她茫然的站在天地间,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往哪里。
对了,无湮让她去魔界,可是她去魔界做什么呢?
无湮让她去找他,可她不想看见那个魔尊,每次见到他,她的心就会很难受,她不想去感受那样难受的滋味,便没有去魔界。
她牵着小僵尸去了八荒,她想去看看无湮出生的地方。
八荒真的很荒凉,无湮没有骗她,这里寸草不生,连一只唱歌的小鸟的看不见,唯一的风景,大概便是那沿途无数的冰花,在灿烂的照射下泛着莹莹的光泽。
她蹲在地上看着那些冰花看了好久,阳光反射在冰花上的光芒刺进她的眼中,她闭上眼,眼角划过晶莹的泪。
似乎是找到了归宿,她躺在微澜殿里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近来她十分的嗜睡,这一路走来,也是睡着比醒着多。
这一睡,她便睡了整整半个月,加上她之前去这些地方的日子,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外面晃了一个多月。
而这一个多月,仙界找她找的几乎要翻遍六界。
等她再次睁开眼,瞧见红着眼睛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时,愣了很久。
“你们哭什么?”她坐起身,睡了太久,灵识依旧是混沌的。
兮草一把抱住她,将鼻涕眼泪全抹在了她的衣服上,“这些天你跑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回仙界,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呜呜呜...你别再跑了。”
她仍旧有些懵,“我没有跑,我只是想四处走走,无湮让我去的,我想去看看。”
兮草的身子一僵,她放开挽姜,眼睛哭的通红,声音像灌了风,“挽姜,帝君已经死了,你亲手把他葬在了罗刹海,他已经不在了,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我们都好担心。”
挽姜茫然的看着她,又看向站在床边没说话的堇宋和文书仙君,“你们怎么都来了,我只是想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堇宋走上前,在她床边坐下,伸手握住她有些凉意的手,“小五,别睡了,再睡下去,一切都完了。”
她不是很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唤自己‘小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大家明明都好好的,无湮也好好的在海底沉睡,所有人都很好,为什么会完了呢。
“你看,我捉到了一个小僵尸,他在人界害了好多人,我要把他带回仙界惩处,你们说好不好?”她怔了好一会,忽地指着被困在床边的小僵尸说道。
文书仰起头,眼睛酸涩的太厉害,他拼命的眨了眨,才对着挽姜挤出一个笑容,“好啊,上神不知道,这个小僵尸在人界为祸作乱,上神救了那些凡人,那些凡人一定会感激上神,上神此举当真是一件大善事。”
她笑了起来,极其开心的问道:“我做了善事,无湮是不是就可以醒过来?他到现在还不醒,一定是在怪我伤了他。”
说到最后,语气归于落寞。
文书好不容易挤出的那一丁点笑意,僵在了嘴角。
兮草将她从床上牵起来,她看着挽姜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挽姜,帝君不是你害死的,他是被玉方陌年害死的,你要给帝君报仇,玉方陌年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她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仇恨。
一切都已真相大白,然这样的真相,又是伤人太深。
他们所有人都错了,都做错了,他们害了无辜的人,放纵了可恶的人,他们听信那人的荒谬的言论,以至于害苦了所有人。
可是他们亦是无辜,谁能想到,一向心怀天下的神竟是伪装的魔鬼,那样神圣的地方,到底是如何孕育出那样一个歹毒的恶果?
“玉方陌年...”她口中无意识的默念,神情懵懂而迷茫。
“小五,杀死帝君真正的凶手是玉方陌年,你不打算给帝君报仇吗?”堇宋也问道。
挽姜看着他,良久,缓慢的说道:“要给无湮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