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半夜的那个梦,许然趴在床边哭了好久才慢慢冷静下来,直到早上五六点才慢慢睡着。谁知刚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电话响了。
许然接起电话,声音有些沙哑。
“哟,听您这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纵欲过度了。”陶旻在电话那头笑她。
许然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沙哑。想来,应该是昨晚哭得太用力了。哭的缘由不好和陶旻解释,她只好笑了笑,以感冒为借口匆忙掩饰。
陶旻那边是半夜时分,但电话里依旧吵吵闹闹。“我最近要回国了。”陶旻说。
许然愣了愣,睡意也驱散了几分,她索性起床,披上衣服。“怎么?博士读不下去了?”
陶旻听罢吼了她几句,才说:“我们老板和协和有个项目,估计会派我过来参与。”陶旻想了想,又说,“现在还没定论,不过应该差不多了,我改天再去求求他。你有什么要带回国的吗?我走的时候从你家过一趟,顺便去看看你爸妈。”
许然不接她的茬,只问:“你不是不愿回国吗?”
“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父母就在英国。我可不一样,我爸妈就我一个闺女,想我陪在身边。”陶旻叹了口气,又说,“回国也好,反正在英国,华裔的上升渠道也窄。”
许然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红得像两个桃子。她忙用毛巾沾湿了热水敷在眼睛上,又躺回到床上。“有什么好的,我宁愿没去英国,现在想回也不敢回。”
陶旻听了她的话,犹豫着,小心翼翼地问:“下个月就是苏朗的忌日了,你会去看他吧?”
不知不觉竟然快有一年了,陶旻不提,许然也早想到了。“再说吧。见了他妈妈,少不了冷言冷语,要去也是偷偷去。”
陶旻安慰她:“苏朗走得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越是自责,他妈妈就越是怪你。这事你得面对,解开了才算翻篇,不然你要顶着这个负担过一辈子?”陶旻顿了顿,又说,“不行我陪你去,反正那时候我也应该回国了。”
挂了电话,许然心里发闷。她拉开盖在眼睛上的热毛巾,怔怔望着天花板,她想,如果那天晚上苏朗不来找她,应该就没事了。想着想着,她眼睛发酸,又急忙把毛巾盖了回去。伯明翰到伦敦,开车要两个多小时,他那晚刚完成一台手术,开车去伦敦,当晚又要折回。等知道事故发生时,许然追悔莫及,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他过来,既然来了,怎么又不留他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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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然回到北京,已经是两天后了。刚进公司,刘云拉着她前前后后地看了一遍,说:“这趟差出的,又瘦了,皮肤倒是没怎么黑。辛苦你了,本来说要去帮你盯几天的,家里孩子又病了。”
许然笑笑:“没关系,陆总不是去了吗。”
“他去了?”刘云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旋即以笑容掩盖,“我说那两天怎么老是找不到他。他去看看也好,有年头没去过三线城市了,也好知道我们的辛苦。”
许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只得赔笑。心里却忖度着,陆楠去了沧州怎么不和刘云说呢?她又一想才觉得自己有些粗心,总监下三线城市亲自盯活动,又是个不起眼的小活动,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他去那里,多半是因为自己。想到这里,许然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暖,但同时也不免有些慌乱。
正想着,陆楠来了。他看见许然先是一愣,随即便点点头,一句“回来了”便算是打了招呼。
许然也点点头,看着他迈着大步进办公室的背影,许然忽地有些恍惚,他真的去过沧州吗?那晚的事真的发生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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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楠拿不准自己该怎么面对许然,他进了办公室,把包扔在脚边,一点工作的心思也没有。
从沧州回来后,罗成把他叫到办公室。好在凌药十年的项目已经筹划得差不多了,罗成找不出毛病,便以擅离职守为由唠叨了他好一阵子。
陆楠未曾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闲下来,一想到许然,心就像被什么牵制住了、束缚住了,闷得难受。即便是跑到红旗飘飘去找楚恒闲扯淡,或是上台飙歌,也丝毫不能缓解这样的感觉。楚恒看见他,免不了幸灾乐祸:“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陆楠觉得自己有些疯了,他本不是这样的人,却做出这种事情。他上网翻出了许然的微博,又看了她的微信朋友圈,想要找一些她在英国的蛛丝马迹,想要去看看让她牵挂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却一无所获,那些信息像是被锁住了,尘封在了她的记忆中,无法开启。
陆楠心里愈加嘲笑自己,早已过了痴情的年纪,怎么还会如此幼稚?一方面觉得越是得不到的就值得拥有,越是看不见她就越加想念。可另一面,她到了眼前,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他知道许然是个实心眼,又是倔脾气。她若是放不下,就会一直爱着,任谁来说都是不管用的。他如今真是没了主意,有些黔驴技穷的窘迫,难道他只能站在原地等着?等着她往自己身边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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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药十年庆典在周一举行,周日便要进场。许然抓紧周六的时间好好补觉,以便冲刺最后的关头。
时下,已有了些夏天的燥热,许然睡到中午,虽是睡不着了,却仍躺在床上不肯起来。这样一个人的生活,起来了也是无所事事,还不如这样躺着,倒是不费体力,午饭省了,运气好说不准还能挨过晚饭,一直躺到明天早上。许然想到此节,竟被自己的消极吓了一跳。她翻了个身,拿过床头的书,一本仓央嘉措的诗集。
不知何时起,他的诗倒是颇为流行。回北京那日,许然在火车站等车,闲得无聊,随手在书店里翻起了这本书。她看得有些痴了,老板则不乐意了,嘀咕句“不买就别翻,翻旧了我生意怎么做。”
许然当即付钱。
许是仓央嘉措的经历太过传奇,世人以讹传讹,以他之名杜撰了不少情诗,但这一首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第一最好是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至相恋;
第二最好是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用相思。”
许然想,这也许也不是什么情诗,只不过说出世间最浅显的道理。只是男女间的爱恋经由僧人口中道出,有些骇人听闻罢了。只不过这些道理纵使浅显,却不是每个人都悟得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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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有人敲门。许然把书折了个角,起身去开门。
沈慕华提了几个粽子站在门口,看见许然睡眼惺忪的样子,忍不住唠叨:“真是好福气,日上三竿了还睡得着。”
许然有些不好意思,接过粽子,谢了小姨。
沈慕华见不得她屋里这么乱,进了屋,换上拖鞋,一阵打扫,弄的许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说:“小姨放着,我一会儿自己弄。”
沈慕华一边扫着地,一边跟她搭话:“女孩子家,屋里都收拾不干净,以后怎么办啊。”
许然听着话锋渐渐觉察到一些不对,便躲进卫生间洗洗弄弄。沈慕华依旧在外边喃喃自语:“相亲也就相了一次就没下文了,有时候女孩子主动一些也没什么,现在男生都腼腆着呢。”沈慕华说完直起腰,才发觉许然早就跑远了,这才叹了口气。
许然梳洗完才慢吞吞地从卫生间里出来,见沈慕华门神一样站在客厅,不由头皮发麻。沈慕华正要开口,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许然也不知是谁,只觉得能逃过沈慕华的唠叨总是好的,便忙不迭地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陆楠就倒了进来。对这突如其来的压力,许然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才算把他扶住。陆楠身上一股酒气,许然闻了不由皱眉。
这时沈慕华也跑过来看,见到侄女身上扛着个男人,神色中掩不住惊讶。
许然忙解释:“我朋友。”
陆楠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对面的中年女人,收敛了些神色,努力站直身子,勾住许然的肩膀,却掩不住微醺的神色。“男朋友。”陆楠脸上泛着薄醉,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许然瞪了他一眼,想要解释却看到了沈慕华打量的神色,心里溜出了个坏主意。她扶着陆楠坐在沙发上,嘴里埋怨着:“大中午的就喝这么多酒,那帮客户也太难缠了吧。”说着进了厨房给他倒水。
沈慕华原本鄙夷地打量陆楠,心下觉得这男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这大白天地喝的这样醉醺醺有些不成体统。现下,听许然这样一说神色和蔼了不少。“年轻人事业为重也不能这样拼,这大周末的还去应酬。”沈慕华笑了笑,说,“我是然然的小姨。”
陆楠堆着笑,礼貌地说:“小姨好。”转头见许然给他倒水,正要伸手去接,她却直接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喂着他喝了下去。末了,还关切地问了句:“烫吗?还要喝吗?”
陆楠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沈慕华看着陆楠,不由打听起来:“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在哪里上班……”
许然看了一眼沈慕华,嗔道:“小姨!”
沈慕华不由一笑,嘴上责怪许然:“怪不得你看不上我们社里的小汪。你这都有男朋友了,也不告诉小姨,我还在给你瞎张罗。”
许然讪讪笑了:“这不还没来得及吗。”
“行了,我也不在这里杵着了。”沈慕华拿起包,又叮嘱许然,“下午给他熬点粥,养养胃,喝成这样怪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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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然把沈慕华送走,心里松了口气,想着自己总该有段安生日子过了。
这边回到客厅,陆楠正盯着自己看:“我没在做梦吧?”
“没有。”许然嘉奖道,“谢谢你配合,演得不错。”
“我就说…”陆楠笑笑,挠了挠头,倒在沙发里,“其实你演得才不错,我差点信以为真了。”
“你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许然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又去厨房倒了杯水给他,“大白天的喝那么多酒?明天就要进场了,也不悠着点。”